連續數日進攻丹徙,廣陵兵傷亡慘重,陳登爲此很是煩憂,只恨自己麾下沒有猛將可用。本想着此次出兵,出其不意,江東軍又正在防備荊州,可現在卻困於丹徙城外進退兩難。
陳登此時還不知道,江東世家對其南渡覬覦吳會很是反對,在顧雍等人看來,儘快結束戰亂才能保證世家的利益。既然無法阻止劉琮所率領的荊州軍,那麼棄孫擁劉就成爲他們的一致選擇。
然而陳登悍然南下,使得江東世家意識到,如果不能阻止其進佔丹徙,將會給即將穩定下來的江東,帶來更多的戰爭。這是所有江東世家和大部分豪強所不願意看到的,因此即便這些世家和豪強並沒有互通聲氣,彼此聯絡,但在丹徙城內外的各方勢力,已經在這種心態的影響下自發的開始反抗廣陵兵的入侵。
不可否認潘璋的確是一員猛將,但他那種粗狂的性格其實更適合於進攻,而非防守城池。因爲防守固然可以憑藉城牆天險,但對於主將的要求也就更高。敵軍可能採取的攻城策略、城牆有哪些弱點、守軍的調度使用、守城軍械的配置等等,都需要經過縝密思慮詳盡安排,以求做到萬無一失,不給敵軍可趁之機。
而且再如何高大堅固的城池,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便是很容易從內部攻破。對於守將來說,如何穩定城內民心,掃除對方的細作、奸細,如何安排民壯協助防守、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城內的一切資源,都是很耗費腦筋的。而這些恰恰都不是潘璋的強項。
潘璋性格粗豪,武力也高於常人,若是衝鋒陷陣甚至攀附險要攻取營壘城寨,自然是不可多得的猛將,可讓他安排城池防守的諸多事宜,只怕他想破了腦袋,最後也只能一瞪眼,大喊一聲:“殺!”
於是城內外的世家豪強,自發的組織起來協助潘璋守城。在他們的協助下,抓獲了數十名潛入城中的廣陵細作,平息了這些細作散佈的謠言,並且爲潘璋提供了近千人的各家部曲私兵,參與到防守之中。除此之外,他們還提供了許多糧草和守城所用的戰具,組織了大量民衆搬運物資,協助戰兵。
而在城外的豪強則伺機偷襲落單的廣陵兵,他們焚燒敵營、劫奪糧草,殺害傳令的斥候,使得廣陵兵陷入了亂戰泥潭之中。若是大隊廣陵兵出擊,他們則仗着熟悉地形之便,呼嘯一聲四散入山,追的急了,甚至會殺個回馬槍,又或是在險要處設下埋伏,以弓弩殺傷追擊的廣陵兵。
短短數日,廣陵兵便被騷擾的不堪其煩,乾脆一心一意的攻打丹徙。然而在對方嚴密的防守之下,哪怕數次攻上城頭,也被潘璋領着近衛狠狠反擊,被迫退下。
“咳咳……”陳登劇烈的咳嗽着,身子弓的如同蝦米,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滴落。聽着他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身後的幾名親衛都面露擔憂之色。他們跟隨陳登很久,知道這位年輕太守身體一直不怎麼好,若非去年遇到一位名叫華佗的神醫,只怕……
如今戰事不順,也難怪陳登會因焦慮而引發病情,可主將若是在這關鍵時刻病倒,那這仗可真就沒法打了。
小心的吸了口寒冷的空氣,陳登直起身,對近衛說道:“傳令,各部稍事休息,午後繼續攻城!水軍也要參與!”
“可若是戰船損失,我軍如何渡江?”主簿聽了急忙上前對陳登說道,這幾天下來,他算是看出來,即便再猛攻下去,一時半刻也很難將丹徙攻破,若是發生什麼變故,水軍又沒有戰船可用,那連逃回江北都成了奢望。
陳登感覺呼吸順暢了許多,轉過頭看了眼主簿,沉聲說道:“不攻下此城,誓不渡江北還!”雖然三萬廣陵兵沒有全部渡過長江,限於地勢此地只有八千餘人馬,但在陳登看來只有奪下丹徙,才能讓後續部隊渡江,至於渡江所用船隻,只需徵用民船即可。
那主簿皺眉還要再勸,卻被陳登一擺手阻止了,看着陳登嚴厲的眼神,主簿只得唯唯諾諾的退下。不過他卻多了個心眼,暗中找到水軍將領,讓其留幾隻戰船不可動用,以備不時之需。水軍將領只道是陳登的命令,並不疑其他,當下慨然應允。
慘烈的戰鬥之後,休息的時間總是顯得那麼短暫。廣陵兵自圍城之後數度強攻都無法破城,銳氣早已被磨平,此時聽到各部將校大聲催促,士卒們都拖着疲乏的身子晃悠悠的列陣集結。弓箭手們揉着痠痛的肩膀,有的人手指上纏着布條,布條早已被鮮血染紅,隱隱發黑。雖然比起攀登城牆的刀盾手,他們面臨的危險要小很多,但在守軍的反擊之下,弓箭手也有不少傷亡。
畢竟相對來說,城頭上的敵軍有地勢之利,射程比廣陵兵要遠一些。
戰鼓聲“咚咚”響起,對於攻守雙方都同樣殘酷的戰鬥,又將隨着這催命般的聲響開始。
城頭上潘璋見狀,立即從垛口上跳起身,扯了扯領口的衣襟,奈何戰甲緊束,讓他覺得很不舒坦。
“哼,又來送死!”潘璋不屑的向城下吐了口唾沫,隨着他身子晃動,一身葉子甲“嘩嘩”作響。身後的護衛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他卻絲毫不以爲意。這些日子潘璋的護衛傷亡過半,但剩下的人卻越戰越勇,有的雖受了傷但仍然不肯下城。
丹徙的重要性,即便粗魯如潘璋,也是深深知道的。雖然不明白爲何前段時間冷眼旁觀的世家豪強,爲何會突然如此熱情的相助,但有了他們的協助之後戰力大漲,對此潘璋嘴裡不說,心裡還是頗爲感激的。
城下黑壓壓的廣陵兵扛着雲梯,向城頭逼近,負責掩護的弓箭手們開始向城頭放箭。北門附近敵軍戰船起碇移動,顯然也要參與進攻之中。
“嗖!嗖!”看上去密集的箭矢臨近身前,卻變得稀疏起來,不過凌厲的風聲還是讓人隨之緊張,城頭上的守軍早已熟悉了對方的套路,紛紛躲避在垛口之下,有盾牌的舉起盾牌,沒盾牌的則揮舞着刀槍,試圖格擋住那些沒長眼的箭矢。
潘璋立在城頭垛口處,卻不避不讓,手中環刀上下翻飛,即便有箭矢射在身上,也已無力穿透堅實的鎧甲。看上去威風凜凜,彷彿箭矢無一能傷,他更是不可戰勝一般。
他這般神勇的表現,使得城頭守軍士氣大振,弓箭手們自藏身的垛口後彎弓搭箭,向城下攢射,而弩手則瞄向扛着雲梯的廣陵兵,手指穩穩地在懸刀上扣下。
江東兵一直以來最引以爲傲的,便是他們所使用的弩。這些弩大多以黃銅做機廓,用上好木料爲弩臂,有的機廓上甚至還有錯金錯銀的刻度。這樣的弩一般都值一萬錢,若非城中世家提供了數百具,就潘璋這有錢今日醉,沒錢明日貸的性子,哪兒能爲部下置辦如此多的弩?
雖然相比弓箭來說,弩箭發射的速度不夠快,但勝在準頭更高,射程更遠。而且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很長時間的訓練,但弩手卻只用很短的時間便能夠掌握。
在城上守軍射出的密集箭矢之下,攻到城下的廣陵兵成片撲倒,弩箭威力甚大,普通的牛皮盾很輕易地就被洞穿。而扛着雲梯進攻的刀盾手雖然有圓盾遮蔽,但護住頭就顧不上腿,在接連不斷的慘叫聲中,被壓制的擡不起頭廣陵兵在付出慘重的傷亡之後,總算架着雲梯越過了堆滿屍體的壕溝。
潘璋眉頭微皺,看樣子廣陵兵這次是勢在必得啊。苦戰數日,他的部下傷亡也不小,若非那些世家相助,只怕早就被廣陵兵攻破城池了。若是能再有數千人馬,此時殺出城外就好了。潘璋這微微愣神的功夫,廣陵兵已將雲梯搭在城牆之上,冒着密集的箭矢和礌石向城頭強攻。
城下滾滾黑煙遮蔽了守軍的視線,雙方箭矢橫飛,不時有守軍中箭倒地,然而當廣陵兵翻上城頭的時候,卻被蜂擁而至的守軍亂槍刺殺,慘叫着摔落城下,喊殺聲中,忽然有人高聲叫道:“援軍!援軍到了!”
奮力劈翻了一名衝到垛口上的敵軍,潘璋聞言心中一動,探頭向城下望去。
遠處煙塵飛騰,數百騎兵自塵土中衝殺而出,一面“孫”字大旗在凜冽的寒風中高高飄揚。
“討虜將軍!一定是討虜將軍來回援了!”潘璋大喜,仰天狂笑,身後的護衛趕緊衝過來將他護住,若這時候潘璋有個三長兩短,那纔是樂極生悲呢。
正在攻城的廣陵兵頓時慌亂起來,沒等陳登下令收兵,許多人轉過身撒開雙腿就跑。有的乾脆丟下刀槍,直奔水軍戰船而去,在他們眼中,唯有上船渡江返回,纔可逃出條性命。守衛戰船的水軍將士豈容他們擅自登船?刀砍槍刺之下,那些潰兵很快便浮屍江邊。
“將軍,敵援軍已至,還是先行退兵吧!”主簿臉色蒼白的對陳登說道,雖然不知江東軍來了多少援兵,但廣陵兵士氣已沮,只怕難以抵擋。
陳登皺眉望向江東援軍過來的方向,心中滿是不甘。眼下攻城未克,敵軍援兵再至,倘若分兵阻擊,或能抵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