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舒一戰,雙方投入兵馬各逾十萬。關羽率領的平原軍,死守城池,偶爾還會配合冀州軍出城廝殺;而冀州軍,則每日對公孫瓚的大軍發起猛烈衝擊,將公孫瓚所部衝殺的節節後退。
小小的東平舒縣城外,濃郁的血腥之氣瀰漫不散,雙方將士整日廝殺,傷亡慘重。
遍野的綠草、小花,在鮮血的浸染下,竟是生長的異常茁壯。
雙手叉着腰,立於東平舒城北五里開外的大營內,被世人稱作白馬將軍的公孫瓚凝望着遠處的冀州軍營,半晌沒有言語,在他的臉上,沉澱着一片難以散去的凝重。
自從兩軍交戰,冀州軍的攻勢一天比一天猛烈。而公孫瓚麾下的兵馬,卻每天都在後撤。
起初薊州大軍位於城下,圍困城內的平原軍。經過數日拼殺,他們已是被從城下趕到了距東平舒城池足有五里的荒野。
“父親……”公孫瓚正望着冀州軍大營,公孫續快步走到他的身後,抱拳對他說道:“易縣城破,叔父……”
“你叔父怎了?”聽了公孫續的話,公孫瓚猛然轉過身,一把揪住他的胳膊,瞪圓了眼睛,很是焦躁的向他問道:“他如今何在?”
雙臂被公孫瓚抓的一陣生疼,不知是因被抓疼了還是心內痛楚難耐,公孫續滿臉悽苦的對公孫瓚說道:“王門叛變,叔父被殺……”
“啊?”得知公孫範被殺,公孫瓚驚呼了一聲,放開了抓着公孫續胳膊的雙手,踉蹌着向後倒退了幾步,一雙眸子霎時變得空洞無神。
踉蹌着後退了幾步,公孫瓚兩腿一軟,眼見就要跌坐在地上。公孫續趕忙上前,一把將他的腰托住,他這纔沒有摔倒。
“父親節哀……”攙扶着公孫瓚,公孫續語氣中帶着無盡的悲痛,對公孫瓚說道:“洛陽軍渡過易水、攻破易縣,已是自北截抄我軍後路,若是父親再無決斷,不日我軍糧草將是不濟……”
得知公孫範戰死,公孫瓚的方寸早已亂了。他仰起臉,面朝天空微微閉上眼睛,兩行濁淚已是順着臉頰滾落。
“父親……”公孫瓚半晌無語,公孫續再次喚了他一聲。
沉浸在悲愴中的公孫瓚緩緩睜開眼睛,望着湛藍的天空,長嘆了一聲,朝公孫續擺了擺手,對公孫續說道:“傳令下去……大軍退往涿郡……”
話只說了一半,公孫瓚就兩眼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
“來人!快來人!”公孫瓚昏厥過去,公孫續趕忙將他扶穩,向身後的幾名親兵喊道:“快扶前將軍返回帥帳歇息!”
薊州軍撤離東平舒,前線指揮大軍作戰的袁氏兄弟緊緊咬住不放,一路追着薊州軍向涿郡挺進。
而此時,攻破了易縣,在城內駐紮三日的洛陽軍,也是劉辯的率領下,離開了易縣,朝着幽州腹地推進。
“殿下!”剛離開易縣,劉辯領着大軍走了還不到一日,一名騎兵就從隊尾追了上來,衝到劉辯近前,翻身跳下馬背,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洛陽傳來消息!”
騎在馬背上緩轡前行的劉辯,聽得騎兵說是洛陽傳來消息,趕忙勒住戰馬,低頭看向立於一旁的騎兵。
這騎兵身上衣甲沾滿了塵土,立於他身後不遠的馬匹,鼻孔裡也“呼哧呼哧”的直噴白汽,顯見他是奔了許多路程才趕上了大軍。
“洛陽有何消息!”提着繮繩,劉辯扭頭望着那騎兵,向他問了一句。
“回稟殿下!”由於連續趕路,前來報訊的騎兵嘴脣乾的起了皮子,嗓子眼裡更是乾的如同要冒出青煙一般,他吞嚥了一口口水,潤了潤喉嚨,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徐軍師寫有書信,請殿下過目!”
騎兵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竹筒,雙手捧着舉於額前,遞向劉辯。
跟在劉辯身後的一名親兵,翻身跳下馬背,跑到那騎兵身前,雙手接過竹簡,高高舉過頭頂,遞到劉辯面前。
接過竹筒,劉辯摳開封泥,從裡面抽出一張捲成筒狀的紙。
將紙展開,看了一遍紙上所寫的內容,劉辯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把那張紙遞給了騎馬立於身後的龐統。
滿臉疑惑的看了看眉頭緊皺的劉辯,龐統伸手接過寫滿了篆體小字的紙,逐字逐句的將紙上的字看完,這才擡起頭向劉辯說道:“如此一來,長安恐怕……”
“是!”緊蹙着眉頭,劉辯望着前方,對龐統說道:“本王竟是沒有想到,馬騰也會到長安插上一腳……”
“殿下……”看着劉辯,龐統抱起拳,對劉辯說道:“我軍主力此時多在幽州,若李傕、郭汜與馬騰廝殺,戰禍波及弘農、河東一帶,恐怕所餘兵馬難以應對!尤其是……”
話說到最後,龐統止住了話頭,望着劉辯,神色中透出濃重的擔憂。
劉辯自是曉得龐統在擔心什麼,他所擔心的,正與龐統一般無二,只是於衆人面前,有些話不好直接說出口罷了。
“傳令徐庶!”凝望着前方,劉辯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處,沉吟了好一會,纔對那報訊的騎兵說道:“將洛陽所餘主力悉數調至弘農邊境,謹防李傕、郭汜等人將戰亂波及弘農、河東!不許任何人進入河東、弘農!”
“記住!是任何人!”下了命令之後,劉辯還是覺着有些不太放心,又加重了語氣,向那騎兵強調了一遍。
“諾!”騎兵抱拳應了一聲,轉身跑回他的馬旁,顧不得疲累,翻身跳上馬背,將馬鞭朝着戰馬的臀部輕輕一抽,喝了一聲,策馬向着南邊奔去。
“繼續前進!”目視着騎兵的身影漸漸遠去,劉辯轉過身,擡起手臂,向跟在身後的大軍喊了一聲。
隊伍剛剛向前行進不遠,又有一名騎兵策馬飛快的朝着劉辯這邊奔來。
不過這騎兵並沒有一直衝到劉辯近前,而是在奔到幾名親兵身旁便勒住了戰馬。
騎在馬背上,這騎兵朝一名親兵招了招手,待那親兵兜馬來到近前,他才欠起身子,將一隻手搭在湊近的親兵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聽着騎兵的話,湊到近前的親兵不住的點着頭,待到那騎兵把話說完,他才小聲說道:“某這便向殿下稟報!”
抱拳朝那親兵拱了下手,騎兵勒轉戰馬,掉頭朝他跑來的方向奔去。
看着騎兵遠去,親兵雙腿朝馬腹上一夾,兜馬向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劉辯追了上來。
“啓稟殿下,方纔易縣傳來消息……”到了劉辯近前,那親兵騎在馬背上,抱拳躬身,只把話說了一半,便朝四下望了望,止住了話頭。
“紮營之後再說!”看了那親兵一眼,劉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雙腿朝着馬腹上一夾,加快了些行進的速度。
一直走到日暮西沉,劉辯才下令洛陽軍原地紮營。
剛翻身跳下馬背,他便朝那個早先曾向他稟報事情卻只將話說了一半的親兵招了下手。
見劉辯向他招手,親兵會意的跟了過去,一直走到距離衆人稍稍遠了些,劉辯這才止住腳步轉身向親兵問道:“可是鄧展誅殺了王門?”
“正是!”抱拳躬身,面朝劉辯而立,親兵壓低了聲音,對劉辯說道:“大軍剛剛離開易縣,王門便聚斂百姓家財,其間不少百姓遭亂兵所殺。鄧將軍經過探查,發現王門有領軍離開易縣的意圖,因此帶人潛入官府,將其誅殺!”
話說到這裡,親兵稍稍擡起頭,望着劉辯,接着說道:“冀州軍眼下尚未接手易縣,王門麾下兵馬無有主將,城內已是亂作一團……”
“數千人亂作一團,易縣百姓恐怕是要受些苦楚!”微微擰起眉頭,劉辯仰起臉望着天盡頭的落日,輕輕嘆了一聲,朝那親兵擺了下手對他說道:“你且去吧,記得此事萬不可亂說!”
“諾!”親兵應了一聲,先是抱拳躬身向後退了兩步,隨後轉過身大踏步離去。
落日已有小半沉入了地平線以下,殘陽的餘暉照射在將士們正在搭建的營帳上,給灰白色的帳幔鍍上了一層薄薄的血色。
正眺望着即將落到地平線下的殘陽,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劉辯身後傳來。
劉辯並沒有回頭,從腳步聲,他就聽出朝他走過來的應是管青。
“殿下……”到了劉辯身後,身穿鱗片甲,一副將軍裝扮的管青輕輕喚了他一聲,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青兒!”管青沒有多說什麼,劉辯卻背對着她,接口說道:“眼下正值春暖花開之時,待到攻破公孫瓚,陪同本王去踏青如何?”
“我軍即將進入幽州……”站在劉辯身後,管青卻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輕聲對他說道:“幽州境內河道縱橫……”
“無須顧及這些!”不等管青把話說完,劉辯轉過身面朝着她,嘴角漾起一抹親暱的笑意,對她說道:“本王北征,爲的便是擊破公孫瓚,平定河北。莫說只是河道縱橫,即便幽州化作一片滄海,本王也是要將它徹底攻破!只要這河北平定,回到洛陽,許多事本王便可放手去做了……”
劉辯領軍挺進幽州,此時的長安卻是一片混亂。城內李傕、郭汜相互攻伐,雙方兵士於街市之上時有火併。
城內亂作一團,馬騰的大軍又駐紮於離長安不遠處,以勤王爲名,隨時可能對長安發起進攻。
天色越來越暗,一隻只火盆在馬騰的軍營內亮起,火盆中的火焰在夜風的吹拂下上下躥動着,發出陣陣“呼呼”的響聲。
一個身穿銀甲的年輕將軍,手按劍柄,領着兩名親兵快步朝着軍營內的帥帳走去。
由於天色太暗,年輕將軍的面容很是朦朧。昏暗的光線下,能隱約看出他的體格要比尋常人魁梧許多。就連他走路時也會帶起一股風兒。只從氣勢來看,在沙場之上,他定是一員難逢敵手的猛將。
到了帥帳前,年輕將軍雙手抱拳,躬身立於帳外,對帳內說道:“父親,孩兒有要事求見。”
年輕將軍的話音剛落,帳內就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孟起我兒,快快入帳,爲父正有事要尋你!”
“諾!”帳內的聲音剛落,年輕將軍就應了一聲,掀開帳簾,彎腰走進了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