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慘嚎聲,讓甄顯心中一沉,正伸着懶腰的身軀一僵,差點扭了腰。
他雖然是商人,但長期在外行走,也見慣了腥風血雨,很清楚這聲音是人之將死發出的最後悲鳴。
“發生了何事?”甄顯一手扶着桌案,沉着臉快步向外走去。
甄豐緊隨其後,兩人剛到艙門口,就見衝出去的甄顯一聲慘叫,向後倒退過來。
“大,大公子,你……你怎麼了?”甄豐見甄顯身形踉蹌,趕緊上前攙扶。
“官兵……官兵殺——”甄顯艱難地轉過頭,一手捂着胸口,嘴角滲出一股股鮮血,歪着頭死去了。
有一支箭從他的指縫裡穿過,鮮血淋漓,那一箭準確無誤地射到了甄顯的心口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甄豐大驚失色,趕忙將甄豐抱進船艙放好,心沉到了谷底。
看着突然死去的甄顯,心緒煩亂,突如其來的變化,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啊——啊——我們是甄家……”
船艙之上,甄家的家丁還在慌亂的大喊着,但面對他們的卻是無情的箭雨,所有船艙上的人,都被亂箭射死,僥倖逃脫的紛紛躲進船艙之中。
咚咚咚——
無數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伴隨着鏗鏘的鎧甲摩擦之聲,在愈加昏暗的夜幕之下,顯得冷漠可怕,如同死神的腳步不斷逼近。
刀槍撞擊聲和廝殺聲再次響起,即便是強悍的甄家商隊,面對全副武裝的官兵,還是毫無反抗之力,更何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已經被亂殺一通,失了方寸。
甄豐冷汗涔涔,臉色蒼白,聽到甲板上沉重的聲音,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來到地衝出艙門,正看到一隊官兵持槍奔來,全是魏軍裝束,氣勢洶洶。
“你們,你們爲何要殺我甄家的人?”甄豐指着圍攻上來的魏軍厲聲大喝。
嗖——
迎接他的,卻是從岸上飛來的一支羽箭,甄豐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那一箭射中了他的肋部,劇痛難忍。
甄豐慘叫着,擡起頭來,便看到岸上一名武將手挽長弓,頭盔之下,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神,疼痛讓他不斷抽搐着。
“我們是鄴城甄——家的人,你們爲何……爲何……”
甄豐勉強忍着疼痛問話,但還是昏厥過去,卻始終想不明白,爲何魏軍會對他們突然下手。
“方校尉,剛纔那人說,他們鄴城甄家的人,會不會……”
剛纔帶人殺到船艙的士兵聽到甄豐的話,吃了一驚,命人守住艙門,向岸上的武將報告。
此時廝殺已經停止,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汜水岸邊的碼頭之上,便再次恢復平靜,薄霧籠罩着水面,大船若影若現,如同一頭趴伏在水中的巨大怪獸。
“你說什麼?”那校尉臉色微變,忽然又冷笑道,“這些蜀軍,竟如此不堪一擊,臨死還想冒充甄家的人?”
“方校尉,已經檢查完畢,船上再無活口,活捉蜀軍二十五人。”正在此時,負責搜查的士兵也前來回話。
那武將微哼一聲,收起長弓,撇嘴不屑道:“哼,俺費心安排,倒白白辛苦了幾日。”
“方校尉,剛纔這些人的喊聲,你可聽到了?”正在此時,另一名武將在一旁皺眉問道。
方校尉微微一怔,冷笑道:“這不過是蜀軍的疑兵之計,你看那船隻,明明就有蜀軍印記,不會有錯。”
另一名武將面現憂色,頓了一下還是說道:“待我親自上去檢查一番。”
方校尉微微點頭,吩咐道:“嗯,將剛纔受傷之人弄醒,想必便是領軍之人,俺要親自審問,你仔細搜一下船上,看看可有什麼可疑之物!”
另一名武將跳上大船,方校尉的臉色由剛纔的輕鬆變得凝重起來,敵人不堪一擊,基本沒有任何反抗,難道真有什麼誤會不成?
但當他扭頭看到船頭上那個被風吹開黑布,露出來的“漢”字標誌的時候,卻又用力地搖搖頭,自忖道:那是蜀軍的戰船,是絕不會有錯的。
這方校尉名叫方仁,正是汜水關的一名校尉,汜水關守將得到夏侯楙將令之後,派方仁到汜水岸邊碼頭處埋伏等候,截擊從水路來偷襲的蜀軍。方仁在此處駐紮已經半月有餘,每日派人小心打探,終於得知蜀軍乘船而來,心中暗喜,這次白得一場功勞,能混個雜號將軍,今後便免去了衝鋒陷陣,刀頭舔血的日子
了。
方纔得到船隻進入汜水的消息,方仁便下令,故意留出兩三人假裝巡邏,待大船靠近的時候,弓箭手一齊出動,亂箭射殺,趁亂衝上船頭,一舉消滅蜀軍。
所有的一切,順利地超乎想象,方仁只來得及放了幾箭,還沒有領後軍上船,戰鬥便結束了,這些蜀軍似乎毫無反抗之力,甚至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
走回營房的時候,方仁的心情已經不如剛纔那般輕鬆,不自覺地一陣心虛,眼皮狂跳,但他還是認定船頭上的那個標誌,不斷在心中暗自肯定着。
“怎麼樣,那帶頭之人可醒轉過來?”半個時辰之後,心虛煩亂的方仁實在忍不住,將副將李鐵柱喚來詢問。李鐵柱的臉色十分難看,一張臉五官幾乎要擠在一處了,搖頭道:“他雖然沒醒,但那些俘虜之人都說是甄家的人,昏死的是官家甄豐,被你射殺的正是甄家大公子甄顯,
恐怕……”
“不會,怎會如此?”方仁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喝道,“那明明是蜀軍的船隻,甄家的人怎會在船上?”
“方校尉,我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李鐵柱嘆了口氣,也覺得渾身無力,欲哭無淚,“本以爲立下一場大功,卻不料闖下禍事,兄弟們都惶恐不安……”
“不會,絕對不會,一定是蜀軍,一定是蜀軍!”方仁咬着牙,困獸一般在房間裡走動着,不知不覺間,額頭上已經冒出冷汗。甄家在河北的勢力極大,又是皇親國戚,加之朝廷遷都鄴城之後,甄家更是水漲船高,如果此時殺了甄家的大公子,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