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正在此地埋伏的將領乃是袁紹降將張郃。
張郃投降朝廷之後,作爲降將,其實並不一定會受到重用。
因爲像這樣的降將多得是,除了袁紹降將,還有白波軍降將、董卓舊部、黃巾降將、黑山軍降將等。
劉備本部麾下將領如雲,能征善戰者不計其數,還輪不到這些被打敗旳降將有出頭之日。
所以最開始張郃的位置並不算高,只得了個偏將職務。
實際上這些人能不能得到重用跟投降態度以及投降時間早晚有很大關係。
比如白波軍也是投降朝廷,但他們屬於沒打仗,直接被朱儁招降,且是在朝廷比較弱的時候加入,因此得到看重。
同理的還有張燕張繡和段煨這些人,都是帶着自己的兵馬加入,沒有跟朝廷作對,且本身也有能力。
所以白波軍的幾個首領以及張燕張繡段煨他們,都併入到了十六將軍行列,就連楊奉的手下徐晃,都因爲戰功卓著,已經跟楊奉同級。
而包括徐和司馬俱管承王丹張饒那一批黃巾降將,雖然投降得早,資歷算是比較深,可他們早期都是奮力抵抗過劉備,並不是真心實意投降,因此升遷速度就慢得多。
除此之外,他們的能力和水平也就這樣,不能獨當一面,因此目前多是偏將或郎將。不可能像白波軍那些首領一樣,有從龍之功,能夠升遷飛速。
張郃原本是袁紹的四大中郎將之一,級別算比較高的,乃是河北四庭柱之一,位比九虎上將。
但他一來投降晚,資歷淺。二來也是迫不得已才投降,並不是像張繡張燕那些人一樣直接投降,因此剛投過去的時候,只是偏將,幾年下來,也才勉強升爲郎將而已。
而且他之所以能夠升遷,還是因爲當初投降的時候,帶了幾萬人一起,也算有功,再加上跟隨陳暮平定南陽建立了一些功勳,這才從偏將升爲郎將。
只是聽上去是郎將,實際上在陳暮軍制改革之前,對應的就是校尉級別,屬於中高層將領,跟之前的五官中郎將級別差距很大。
因此張郃要是心裡沒有落差,
那是假的。
而現在他卻有了一個機會。
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張郃自己也很清楚,之所以這次能得到這次領兵出征的機會,最大的原因並不是他能力多強,而是他會統領騎兵。
劉備麾下能夠指揮大規模騎兵的將領很少,只有張飛、徐榮、鞠義、段煨、鮮于輔、閻柔、柯比能以及勉強加個公孫瓚,基本都是幽州或者西涼人。
但這些人皆有其它去處,張飛在河東,徐榮才從遼東調回來,鞠義並不得信任,段煨在關中,鮮于輔閻柔柯比能皆在幽州地區。
因此這次騎兵出征,河間出身騎**通的張郃,也算是矮個裡拔了個高個,勉強擔任騎將,協助許褚進攻浚儀。
張郃自然明白此戰若能大勝,就是一次翻身仗,所以極爲用心,一直藏在林間沒有動彈。
在看到許褚按照計劃裡的那樣,一路敗退至叢林附近後,頓時激動起來。
身邊副將馬上說道:“將軍,現在就出擊吧。”
張郃看了眼形勢,只見許褚的騎兵都是比較分散地過來,敵人也比較分散地追擊,便搖搖頭道:“時機不對,先耐心等等。”
“他們不是已經過來了嗎?”
副將一頭霧水,看到許褚軍隊已經從林外過去,不遠處敵人已經追了過來。
張郃卻說道:“你們看火把便知道了,許褚將軍在前面比較分散地跑,敵人在後面的追擊也頗爲分散,如果此時我們出動,他們轉身就能走,根本殺不了多少敵人。”
副將撓撓頭道:“那該等到什麼時候?”
張郃沉默片刻,說道:“兩種選擇,一個是等許褚將領重新調整好隊伍,等敵人集結的時候再突然襲擊,這樣他們就跑不了多少人。二是直奔浚儀,此時浚儀城中空虛,守軍很少,我們可趁此機會燒了他們的糧草。”
副將見張郃說得有道理,便沒有說話了,耐着性子等待張郃下達命令。
而張郃則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場,時刻準備隨機應變。
一名優秀將領要善於對戰場形勢進行準確地判斷,此時整個曠野之上如星星點點的無數兵馬四散,雖然由於是盛夏時節,月亮皎潔,且兩軍都點有火把,隱約能看清楚場上局勢。
但正因爲場上局勢十分混亂,沒有一個統一的章法,纔不能輕舉妄動。
打埋伏戰打的是突襲,最好是在那種地形狹窄的小道中埋伏。
浚儀處於河南平原地區,全是平坦區域,山都沒幾座,想要把人截住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一旦張郃下令進攻,敵人過於分散,看到你伏兵出來,立刻收兵,直接回頭就跑,你該怎麼追擊?
到時候敵我林林散散,形成不了合圍之勢,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殺死殺傷數百人,然後讓敵人跑到城裡去負隅頑抗而已。
因此張郃知道,如果要想全殲敵人,或者完成尚書令來之前的交代,就必須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
另外他也不擔心許褚的安危。
剛纔也說了伏擊戰最好是選擇地形狹窄的地方,許褚雖然被伏擊,可他多是騎兵,又地處曠野,沒那麼容易被堵住,反倒要小心被敵人拖垮。
估計曹軍打的主意,也是想利用許褚遠道而來,且在城前打過一仗,馬匹俱爲疲憊的情況下,累癱他們。
許褚那邊確實覺得馬力有些吃不消。
馬匹的爆發力比人高,耐力卻比人差遠了,他們本身一路殺過來,又在城下打了一仗,馬匹的體力消耗大半,現在又跑,的確有些堅持不住。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埋伏的人遲遲沒有動手的時候,許褚忍不住罵了句:“tnn的,那張郃在搞什麼,還不動手。”
文謖也是劉備的騎將,但他沒什麼統領大規模騎兵的經驗,只是積累戰功升到了偏將。
他此刻就擔任許褚的副將之一,聽到許褚的話,回頭看了眼形勢,立即就有了自己的判斷,對許褚大聲道:“將軍,末將建議立即停下來,與敵人糾纏一起。”
許褚勒住馬匹,一頭霧水道:“爲何要停下來?我們的陣型已經散亂了,敵人突襲我們,現在停下來的話,豈不是任人宰割?”
對付騎兵當然不是靠正面衝鋒,往往都是打散騎兵的陣型,然後再發動進攻,比如曹操殺文丑,就是利用自己的輜重做誘餌,讓文丑的數千騎兵自己陣型散亂,跑過去搶奪物資,最終被曹操擊敗。
現在他們的陣型是散的,各部基本就是各自爲戰,如果現在下令重新回頭的話,就很難有時間組織陣型。到時候人家一個衝鋒就得被殺得打敗,這可不是靠二十級軍功制能改變的。
然而文謖卻說道:“將軍你看,我們的陣型散,敵人的陣型也散。現在張將軍出擊的話,敵人隨時可以逃回城裡,根本不可能做到殺傷敵人,所以張將軍在等待時機。”
許褚常年跟在劉備身邊,經常聽謀士團講戰略戰術,也不算一無所知,見到此情此景,文謖說得確實沒錯,便道:“可是現在回頭的話豈不是被人擊破?”
文謖想了想道:“末將願意領部分兵馬斷後,將軍脫離戰場,立即吹響號角,召集諸多士兵們向這邊靠攏集合,組織陣型。”
許褚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陛下將大任交在我手裡,豈能無功而返。我來斷後,你去召集士兵。”
“將軍......”
“不用多說,執行命令!”
“唯......”
文謖不可奈何,只能勒轉馬匹,讓號令兵跟上自己。
誰都知道斷後是九死一生,許褚作爲騎兵統領,又是天子心腹愛將,如果死在戰場上,那這一戰即便是贏了,他們騎兵也是顏面掃地,臉上無光。
所以文謖才甘願斷後赴死,畢竟一來他有兒子文欽,家中得了賞賜資產頗爲豐厚。二來許褚不能死,死了就容易亂軍心。
但既然許褚如此堅持,那他也只好聽從命令。
那邊許褚停下步伐,號召身邊騎兵們向他靠攏,聚集了數百們騎士,回頭就與敵人追擊的前鋒廝殺在了一起。
曹仁是以逸待勞,許褚是幾十裡奔襲,又打了一戰,人數也少,註定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決。
可戰爭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付出一點代價,又如何能夠獲得勝利?
因此面對這種局勢,許褚也只好被迫硬拼。
雙方很快戰到了一起。
月色之下,無數火把如火龍閃耀,寒光照鐵衣,兩邊打作一團。
而此時文謖則立即離開戰場,然後讓號令兵吹響號角,根據號角的音律不同,下達的命令也不一樣,撤退、集結、進攻,曲調皆有變動。
蒼涼的號角聲音響徹整個戰場,朝廷騎兵們聽到這個聲音,便立即循着聲音過去,開始集結起來。
夜色之中,馬蹄聲震動曠野。
遠處大後方,夏侯惇和陳宮也出城開始追擊。
聽到這個聲音,夏侯惇疑惑道:“這不是我們的號角傳聲,是敵人的,他們想幹什麼?”
陳宮想了想道:“他們的馬力不足了,若不殊死一搏,必然全軍覆沒。”
“他們是要死戰了。”
夏侯惇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朝廷軍兵馬悍不畏死,如果選擇回頭硬拼,即便是勝利,恐怕他們也是慘勝。
陳宮沉吟道:“這個時候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我們也立即回撤,拉開距離,敵人撤退,我就追擊,敵人進攻,我就撤退,暫避鋒芒,待他們體力耗盡,則一網打盡。”
偉人十六字名言在古代其實也有類似的說法,那就是窮寇莫追,圍城必闕。這麼做的原因在於防止敵人臨死反撲,給自己造成巨大的傷亡。
現在朝廷騎兵打算回頭死戰,如果他們去迎戰,則容易陷入與敵人的纏鬥當中,這樣的傷亡會非常大,不利於勝利。
但夏侯惇擡頭觀望形勢說道:“子孝已經和他們戰在了一起,現在下令撤的話,恐怕來不及了。”
陳宮嘆氣道:“只能繼續進軍了,希望敵人沒那麼快整頓隊形。”
前面曹仁的騎兵已經和對面戰在了一起。
步兵跟在後面一直追着跑,夏侯惇和陳宮如果鳴金的話,要撤回來也容易。
但那樣的話無疑是拋棄騎兵,所以只能選擇繼續衝鋒。
月色之下,曠野上夏侯惇的步兵隊伍宛如一朵黑雲一樣向着前面戰場方向靠攏過去,而文謖則在加緊列陣。
此時許褚帶着數百名騎兵回頭與曹仁部隊糾纏在一起,曹仁也不是庸才,他很清楚如果讓許褚拖延了時間,敵人後方騎兵列好陣型,在野外對拼的話,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因此他下令讓一千騎兵圍攻許褚,其餘人則是跟隨他去追擊文謖,截斷朝廷騎兵的匯聚。
而隨着後方夏侯惇步兵方陣的靠近,戰場也變得愈發密集起來。
也就是此時正處夏秋交際時,月色純淨,即便是不點火把,也有不錯的視野,否則的話,若是烏雲遮蔽月光,伸手不見五指,這場戰爭或許誰也分不出一個高低。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大概過了數分鐘,步兵方陣終於追上了前面的騎兵,隨着夏侯惇參入戰場,原本僵持的戰鬥頓時陷入了一面倒的境地。
許褚的騎兵雖然勇猛善戰,但畢竟體力耗了不少,此刻人馬俱疲,眼看有大軍潰敗的趨勢。
便在此時,不遠處森林當中,飛鳥驚起,馬蹄聲轟鳴如雷。
後方的陳宮頓時臉色驟變。
其實之前城外叢林就有飛鳥聲音,但當時正是許褚進攻城池,大軍路過旁邊森林的時候。
那時所有人都以爲這是許褚騎兵過境,驚到了鳥類,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都是在軍中待過,十分常見。
誰也沒有想到敵人路過的時候,還藏了伏兵在裡面。
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許褚和曹仁夏侯惇的騎兵步兵都已經糾纏在了一起,雙方打成一團,此時敵人以逸待勞,忽然殺出.......
一瞬間,陳宮就果斷下令道:“快,鳴金收兵!”
但已經晚了。
張郃命令數百騎直奔浚儀。
其餘人從後方奇襲夏侯惇後陣,如鑿子般轟然向着步兵方陣碾壓而去。
選自幽州和西涼的良馬如同隆隆駛來的戰車,一頭撞入其中。
幾乎是在鳴金聲音響起的瞬間,夏侯惇部就已經被鑿穿。
“朝廷還有伏兵!”
夏侯惇目齜欲裂,勒轉戰馬,扭頭回去。
若不能阻止他們,則死傷殆盡了。
張郃一馬當先殺入敵陣,正砍殺間,有一大將衝來。
他立即知道這是敵人想斬首,若將領死了,也許能擊退這波伏兵,那就還有勝算。
但張郃也不是吃素的,此時正是他建功立業的好機會,怎麼能錯過?
當下奮力舉槍便刺,與夏侯惇大刀戰在一起。
二人頃刻間過了十多招。
正在此時,文謖雖然還未來得及把所有人都聚集起來,但張郃伏兵出來,朝廷軍士氣大震,立即回頭反打。
許褚渾身汗水血水交織在一起,不斷喘氣,但他的體力尤爲變態,稍微歇息十多秒,再次投入戰鬥,曠野上人來人往,捉對廝殺,屍體遍地。
亂軍當中,許褚又砍翻十多名曹軍,繼續追擊,忽然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名敵人大將,周圍數十騎兵護衛,正在邊打邊撤。
“給我殺!”
許褚怒吼一聲,策馬向着那人殺去。
身後殘餘數十騎兵同樣跟隨。
那人正是曹仁。
曹仁追擊過深,陷入敵人包圍當中,想要撤離已經很難。
許褚過來,曹仁怡然不懼,戰在了一起,交手百十回合,終究是難以抵擋,被許褚打落下馬,捆了個結實。
與此同時這場戰鬥依舊在繼續,黑夜當中曹軍突然被襲擊,人心惶惶,一時間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如無頭蒼蠅一樣亂跑。
而後方夏侯惇與張郃已經打了數十回合,隨着短時間內雙方較量沒有分出勝負,曹軍已經處於劣勢。不少人見朝廷軍還有伏兵,士氣大跌,四散奔逃。
朝廷軍這邊則士氣大振,被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激起殺心的朝廷軍瘋狂追殺,不斷屠戮。
眼見敗勢已成, 夏侯惇不得不擋開張郃,自己跑了。
張郃也不追趕,他素來惜命,雖然和夏侯惇打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可兔子急了還咬人,不依不饒窮追不捨,萬一人家拼死同歸於盡怎麼辦?
所以他佯裝不敵,眼睜睜地看着夏侯惇跑掉。
一場大戰打到接近黎明時分,浚儀城外約四五里處的曠野之上,已是血流漂路,敵我死傷士兵鋪滿荒野,殘破的肢體碎片橫飛,血液染紅了土地,浸溼了野草。
同時城池也燃起熊熊烈焰,夏侯惇幾乎全軍出擊來追殺許褚,城內留守的人不足百人,張郃派了三百人過去,就把浚儀拿下,點燃了曹軍剩餘的物資。
戰到天明時分,曹軍最後的一點抵抗力量被消滅,許褚和張郃也是渾身浴血奮戰,開始清點殘兵以及記錄斬殺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