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證明?
劉虞目光死死地盯着王植,終於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劉虞並不是一個性急的人,因爲他很清楚,陳暮不是什麼蠢貨,會僅憑王植的空口白牙,就想讓自己信服。
所以他知道,陳暮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因此從一開始,劉虞就沒有立即詢問這個問題,而是想先了解先帝和陳留王以及自己的兒子劉和現在的處境,以及他們的“死亡”真相到底是什麼。
現在王植已經給了他一個答案,告訴劉虞,在機緣巧合之下,先帝和陳留王以及劉和,都被軍情司“救”走。
至於這個所謂的“救”,能令人信幾分,那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
反正劉虞覺得,以陳暮如今的品性來看,大抵是沒那麼好心救人,趁亂劫走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只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他迫切地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先帝陳留王和自己的兒子沒有死,讓他在彌留之際,無愧於康帝,無愧於祖先。
所以他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那麼,陳暮會給他一個怎麼樣的答案呢?
王植搖搖頭:“無法證明。”
沒有答案。
劉虞眼神中很快閃過一絲失望,一絲落寞,一絲悲傷。
到了最後,目光逐漸變冷,泛出寒光。
陳子歸,這是在耍朕?
難道他就不怕自己魚死網破,將今日所得全部公之於衆?
雖然他也沒有證據來證明陳暮在威脅他,因爲王植顯然已經抱了死意,爲劉備陳暮的恩情,不惜以死來報答。
但或許也不需要證據。
劉虞相信,以自己積攢多年的品德威望,不用說明什麼,只需要一道詔書,明示天下,立即就能讓劉關張陳四人身敗名裂,被無數諸侯羣起而攻!
哪怕這種事情並非劉虞所願,因爲這樣做的代價很大,逼得劉備不得已而造反,恐怕剛剛平定的冀州又會是一番腥風血雨。
畢竟魚死網破的代價就是換不回人,還會導致原本已經稍微平定了些許的江山再變得支離破碎。
如果真能換回先帝、陳留王以及自己的兒子劉和,把這皇位讓與劉備又有何妨。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王植說的是真的。
而若都是假的,相比於這樣,劉虞也絕對無法接受陳暮用謊言與欺騙來換取他僅剩的這點權力。
然而王植昂起頭說道:“少府說過,無論是給陛下看先帝陳留王和劉侍中的信件或者隨身之物,都不能百分百讓陛下相信,所以即便有證據,跟沒有也沒什麼區別。”
“那陳子歸到底是何意?”
劉虞疑惑。
莫非是想讓朕拖着殘軀去倭奴國親自驗證?
王植答道:“少府說,如果有朝一日,植準備和盤托出的時候,就差人向他說一聲,他手中有當年先帝藏起來的傳國玉璽,有陳留王隨身帶着皇室印章,還有劉侍中的玉佩寶劍,當然,還有他們的書信。這些東西,他願意交予陛下。”
“嗯。”
劉虞點點頭,這些東西確實可以作爲一部分證據。
王植繼續道:“但爲了打消陛下的疑慮,他決定請一位陛下信任的重臣親自去一趟倭奴國,唯有這樣,陛下才能確認事情的真僞。
”
“他想讓誰去?”
“陛下想讓誰去誰就能去。”
“想讓誰去就誰去?”
劉虞沉吟了片刻,道:“我那老妻思念孩兒,常常以淚洗面,讓她去如何?”
王植答道:“自然可以,不過少府也猜到陛下可能會讓皇后去,所以少府讓植提醒陛下,婦道人家,多嘴多舌,將來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劉使君宅心仁厚不會計較,但他可不會。”
劉虞眼皮子頓時狂跳,陳暮這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威脅他禪讓退位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又開始威脅他將來可能會滅他妻子的口。
事實上劉虞現在能夠做到百分百信任的,也就只有他的妻子,其餘如楊彪趙溫士孫瑞等重臣雖然也可以,但事關重大,人心難測,他無法保證這些人會不會爲了利益或者其它因素而說謊。
唯有他的老妻沒有問題,畢竟他們就只有一個兒子,如果陳暮說謊,劉和根本不在倭奴國,他的老妻也絕不會受陳暮威脅,反正夫妻二人無兒無女,也沒什麼好牽掛的。
如果陳暮讓自己的妻子受到傷害,劉虞也不介意與劉備拼個魚死網破,在臨死之前,將一切公之於衆,絕不能讓陳暮得逞,大不了這漢室江山誰都別坐。
相比於這江山,劉虞其實更看重先帝陳留王以及自己的兒子。因爲沒有兒子接班,皇帝的位置在他看來輕得很,根本沒有兒子重要。那麼他的內心深處,更多的卻還是當年作爲宗正時候的忠臣本份以及作爲父親的慈愛。
爲了先帝和陳留王,他願意將皇位讓出去。更何況還有兒子劉和,雲: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劉虞門清得很,拿唯一的兒子換這個皇位,就像是失而復得的一樣,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皇位本來就不該是自己的,能拿它來換取兩位皇子以及自己兒子的安危,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呢?
至於這個皇位,給出去就給出去了吧。
一者能夠救下先帝和陳留王,便是盡了爲臣本份。二者救下自己的兒子,不至於無後,做了父親該有的職責。三者讓與劉備,這天下終究還是大漢天下,皇帝依舊姓劉,雖不是光武帝后裔,但總歸是大家都可能夠接受的地步。
谷所以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劉虞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一定會答應陳暮的條件。
只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都是真的!
若是假的......
劉虞目光中閃過一絲狠厲,因爲情緒激動而咳嗽了兩聲,帶着怒意說道:“咳咳,那他陳子歸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朕就應該任憑他擺佈?”
王植說道:“自然不是,少府也說了,皇后可以去,但等陛下禪讓之後,將來便只能留在倭奴國,少府曾對奴說過,天下很大,等將來平定如今大漢亂局之後,倭奴國,朝鮮國,俱可以成爲先帝與陳留王及劉侍中的封地,這些地方也並非苦寒之地,四季如春,民衆尚未開化,在那裡開府建國,亦不是壞事。”
“他真的願意讓先帝陳留王我兒封王建國?”
劉虞驚訝。
不管是春秋戰國還是先秦前漢,對於前朝皇室有予以恩惠的,自然也有斬盡殺絕的。
劉虞以爲將來劉辯劉協劉和能保住性命,圈禁一生就已經很幸運,沒想到陳暮居然還能讓他們在倭奴國和朝鮮國建立自己的國家。
王植答道:“只要陛下答應禪讓皇位於劉使君,此事,少府會親自來洛陽與陛下相商,並且還會帶來先帝陳留王和劉侍中的親筆書信以及隨身證明身份之物,只要一切談妥,少府便會派人將皇后送往倭奴國驗證一切,陛下放心,青州已經摸索出一條極爲安全的航道,沿途皆有大量島嶼,順利的話,來回不足一月。”
“來回不足一月?”
劉虞就更加驚訝,沒想到以爲是萬里之外的倭奴國竟然這麼近。
從古代中國到日本去確實很遠,海洋可不是一帆風順的地方,經常有颱風和惡劣天氣導致海路不通暢,往往會船毀人翻。
但別忘記,朝鮮半島和日本距離可是非常近,從山東青島坐船到朝鮮半島,再從朝鮮半島到日本的對馬島就只有幾十公里,所以實際上按照正確出發的路線,也就一千多公里,不僅安全還很近。
像蒙古第一次攻打日本的時候,就是從朝鮮出發,輕鬆越過對馬島,佔據了福岡。只不過元軍不擅長山地作戰,被當時的日本頑強抗擊給打退了回去而已。
古人覺得去日本遙遠是因爲認知有限,而陳暮自然清楚怎麼去,什麼時候去更合適。
因此他最早在青州發展海運,先打通的就是從青州去朝鮮的航道,佔據了三韓半島之後,再派人前往日本,在對馬島安排崗哨,四季觀察天氣,尋找最適合登陸日本的氣候條件,最後經過多年運營,纔在日本九州島正式登陸。
陳暮派駐了五千士兵在九州島,將整個九州島佔據,而劉辯劉協劉和三人目前就在福岡縣的位置。
此時的日本還處於青銅器時代,百姓茹毛飲血,一個個瘦得跟猴子一樣,所謂的國王基本就是部落首領,他們的部落文明甚至還處於一個母系社會轉向父系社會的一個過渡期,分爲無數小國家,跟商周時期有些類似,邪馬臺的國王卑彌呼就相當於周王室,其餘小國則相當於地方諸侯。
值得一提的是,九州島、四國島和本州島的西南部是目前全日本最繁華的地方,本州島的東北部,也就是後世東京地區,現在還是一片荒野,人跡罕至,跟原始叢林沒什麼區別。
反倒是後世的福岡縣目前是一個國家的首都,就是向漢武帝進貢,被賜予“漢倭奴國王金印”的那個倭奴國,所以福岡一帶稍微繁華一點點。
青州軍入駐之後,幾乎是兵不血刃就佔據了整個國家,然後延伸至整個九州島,納入到了大漢的統治之下。
當年蒙古進攻日本艱難,好歹當時日本也算是從原始社會走向封建社會,靠着九州島的山地地形,勉強將蒙古軍擊退。可如今是封建社會打原始社會,就如同工業文明打農耕文明一樣,幾乎是碾壓,形成不了任何抵抗能力。
而本州島西南方,也就是關西京都大阪一帶則是邪馬臺國的卑彌呼統治,雙方以後世的北九州市作爲分界線,井水不犯河水。
只不過卑彌呼以及諸多小部落國王畏懼大漢天威,時不時派人過來進貢,甚至獻上生俘作爲祭品,當場屠殺,其野蠻行徑,讓被派往當地進行治理的學宮出身的文明官員頗爲不適。
不過目前陳暮還沒有完全開發日本的打算,因此只是先取了九州島作爲根據地,將福岡、佐賀等有大量平原的地區作爲產糧區,這些地方從地理上來講跟淮南地區處於同一緯度,適合種植水稻,所以是一片非常好的產糧區。
而劉辯劉協劉和他們被安置在這裡,不管是安全還是吃穿用度乃至於離朝鮮遠近都很合適,如果劉虞派人前往日本確定事情真僞,可以坐船一路到利津出海口,然後再從萊州灣坐海船前往朝鮮,再轉道福岡。
王植說道:“青州泰山學宮地理學院的學生多次出行海外,繪製了大量海圖和朝鮮及倭奴國地圖,他們甚至往北深入苦寒之地,爲此死了無數人,卻依舊有人前仆後繼,少府說人們之所以見識不夠是因爲他們看不到更加寬廣的世界,倭奴國實際上離我大漢已經很近,只是被海峽阻隔所以讓人以爲遙遠。”
“原來如此。”
劉虞緩緩點頭,他在心中也很佩服陳暮這種銳利開拓的精神和心思。
王植繼續道:“陛下,奴知道的只有這麼多,如果陛下願意應下此事,我便會派人通知少府, 他會帶着一些東西來洛陽與陛下相商。”
雖然海運已經打通,但大海喜怒無常,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這些年青州在海外折戟沉沙的大船不在少數,光探索北美洲航線的時候,就有數百上千海員葬身海底。
因此爲了防止航行出先意外,爲此次出海青州可能要動用巨大的人力物力來保證安全。
所以具體事宜,還是得陳暮親自來洛陽與劉虞商議。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劉虞答應。
雙方其實是在做交易,也是在給對方留下談判的空間。
陳暮不可能親自過來告訴劉虞這件事,雖然知道劉虞已經別無選擇,但鬼曉得他會不會立即翻臉選擇魚死網破?
所以陳暮必須找一個死士,到時候哪怕劉虞翻臉,死士死了,最後也就是個死無對證。
哪怕劉虞選擇最壞的結局,發詔書明示天下,至少也有辯解的空間嘛。
比如完全可以說王植是敵人的臥底,實施的反間計之類。
只要不讓人拿到實質把柄和證據,事情就有迴旋的餘地,這也是爲什麼陳暮讓王植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攤牌的原因。
而現在,就是劉虞做選擇的時候。
他看着王植。
沉吟了許久,在呂強已經是不知所措的眼神當中,輕聲說道:
“去告訴陳子歸吧,此事我應下了,讓他來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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