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軍營位於隴縣東南三裡處,因爲是練軍重地,尋常百姓皆不能入內,所以此處雖然一望平川,卻一向頗爲冷清,少有人跡。
呂布在家中呆了兩日,在收到賈詡的一封書信後,他來不及辭別嚴蕊,便馬不停蹄的趕回幷州大營,此刻雖然時辰尚早,但是營中已經傳來了士卒們的吶喊聲與呼喝聲,遙望着遠處已經是整裝操練的彪軍,心中不由得心潮澎湃。
“參見主公!”待呂布行到營門前,他還未下馬,便見拱衛寨門的數百甲士全部對着呂布躬身相迎,一個個聲如洪鐘,震耳欲聾。
“諸位將軍回來了?”
領頭的司馬恭恭敬敬地衝他行了一禮道:“昨日便差不多回來了!”
呂布點點頭,旋即翻身下馬,將繮繩交給那名司馬後,便健步朝着中軍大帳走去。
臨近大帳,呂布便看見甘寧、周泰等一衆將領三三兩兩的駐足在帳前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討論什麼,看到呂布前來,衆將立即大步迎了上來:“參見主公!”
呂布怪異的看了衆將一眼,疑問道:“發生了何事?你們爲什麼不在帳內等候,反而在帳外駐足!”
衆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開口回答呂布的問題,見他們不答,呂布也不多問,當下一揮大氅:“進來!”
衆將齊齊應諾了一聲,旋即便緊隨着呂布步入大帳。
進入大帳,呂布一眼望了過去,只見帳內端坐八着個人,除了賈詡、陳宮、程昱、鄭渾、黃忠、張遼外,還有賈詡在信中所說的李儒和蔡邕,見到呂布前來,衆人不分先後的起身行禮。
呂布注視着李儒和蔡邕,立即上前拱手施禮,隨後朗聲大笑:“文憂,伯喈先生,你們讓我想得好苦啊”
在襄武之戰的時候,陳宮就已經告訴他李儒和蔡邕來漢陽的消息,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是當他看到兩人的時候,心中不免還是有一絲亢奮,因爲兩人在整個大漢,都不是泛泛之輩,李儒的智謀就不用說了,那蔡邕師從胡廣,精通音律,才華橫溢,精通經史,善辭歌賦,書法精於篆、隸。尤以隸書造詣最深,在當今大漢名望最高,有“蔡邕書骨氣洞達,爽爽有神力”之稱,創有“飛白”書體,現在的蔡邕,簡直就是一塊鑾金的招牌。
世人不是說他呂布是一介莽夫麼,不是說他不受士族推崇麼,而蔡邕的到來,恰恰就像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那些士族的臉上。雖然蔡邕是來漢陽避難的,關係和他有點曖昧,但是隻要蔡邕在,呂布就不用在擔心名聲敗壞的問題。
可是還沒等呂布高興多久,就聽見蔡邕說道:“奉先,我和文憂是來與你道別的!”
蔡邕的話音剛落,呂布的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臉色變得異常的慌張:“道別?先生,文憂,二位爲何要道別?某聽公臺說你們來到漢陽,當真是夜不能寐,日夜都盼望着能與兩位相見,如今還沒有與二位把酒言歡,你們爲何就要離我而去?”
李儒緩緩起身,臉上寫滿失落與無奈,他嘴脣蠕動了幾下,一副欲言欲止的模樣,但是他始終沒有把說出來,只是發出一聲輕微的長嘆,直讓呂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獨自焦急的在大帳內來回踱步。
黃忠注視着李儒半響,濃眉徒然一皺,起身對着呂布沉聲道:“主公,此次我部駐守落門距,遭受了數萬大軍連夜攻打,就敵軍快要城破之際,幸好文憂先生前來支援,幾日奇謀跌出,幫助我打退了敵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所以文憂先生有大功!”
黃忠說完,扭頭注視着周泰等衆,毫不留情的說道:“而以幼平、興霸爲首的諸位將軍,都嫌棄文憂先生的名聲,不願與他共事,不僅如此,還出言百般刁難,故此文憂先生才覺得衆將不歡迎他,而蔡大家是與文憂先生一同前來,見到文憂先生想離開,所以才……”
呂布伸手打斷了黃忠,旋即大步走到李儒面前躬身一拜:“文憂,諸將無禮,某在此謝罪!”
李儒擡頭注視着呂布,抿了抿嘴脣,起身扶起呂布:“奉先何故如此!”
呂布吐出一口濁氣,轉身掃了一眼矗立在門口的甘寧等衆,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們可真行啊,來吧,你們都說說看,你們有什麼資格刁難李文憂,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別怪我軍法無情!”
周泰看了一眼甘寧以及衆將,立即上前說道:“啓稟主公,李儒在洛陽鳩殺少帝辨,實屬大逆不道,如果我們收留他,必定會引起天下人震怒,到時候我們必會成爲衆矢之的,還望主公三思!”
呂布眉毛徒然一揚,不停的用食指敲擊着桌案,徐徐說道:“嗯,此言不假,還有誰有話要說?”
宋憲、魏續、成廉、魏越、甘寧齊齊叩拜:“幼平將軍所言甚是,還望主公三思!”
“三思?”呂布臉色一沉,拍案怒斥:“若是沒有他,恐怕我們早已經成爲冢中枯骨了,還豈容你們在此大呼小叫?”
陳宮、賈詡、程昱默然,因爲只有他們知道,當初若不是李儒在董卓面前勸誡,恐怕此時他們早就兵敗洛陽,幷州軍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要說誰功勞最高,不是賈詡,不是陳宮、程昱,而是李儒佔一半,浴血奮戰的將士佔一半。
賈詡看到衆將一臉茫然,搖頭嘆息一聲,旋即便將呂布衝動攻打西涼大營,董卓又是如何下令大軍包圍幷州軍,李儒又是如何勸誡董卓的事情,一一給衆將娓娓道來,說道最後,賈詡也不免對着李儒施禮:“文憂兄,多謝!”
呂布目光轉動,沉聲道:“滴水之恩,將涌泉相報,更何況文憂先生救了我數萬幷州將士,如今他只不過是尋求我們的庇護,你們卻如此怠慢,哪還有什麼大將風範!”
頓了一頓,又道:“更何況你們有什麼資格說他?興霸、幼平,你們兩個縱橫江海,劫殺不少官民商賈,孝傑、仲武,當初你們在晉陽當街殺人,無奈之下才埋名投軍,我沒有說錯吧?試問,我有沒有在乎過你們的名聲,我有沒有嫌棄你們名聲不好?如今你們立下戰功成爲將軍,就能這樣恃才傲物?”
李儒在旁邊規勸道:“奉先,衆位將軍都是爲了你的將來着想,請勿要責怪他們!”
呂布目光如炬,臉上威嚴而不容抗拒:“爲君者,慧眼識人,任人唯賢,信任下屬,事不躬親,爲將者胸襟豁達,寬容心態,嚴格自律,以身作則,周公曾言:“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賢。”,如今文憂來投,你們還有什麼想說的!”
周泰等衆相視一眼,紛紛走到李儒跟前躬身謝罪:“我等魯莽,請先生恕罪!”
李儒慌忙起身,衝着衆人還禮道:“一介儒生,安敢受此一拜!”
“哈哈!”呂布朗聲一笑,旋即走下桌案,來到李儒和蔡邕的跟前笑道:“伯喈先生,文憂,如今天下是烽煙四起,兵戈橫行,你們就別走了,就留在漢陽如何?”
“兩位先生,別走了,我們知道錯了”
“就是,我等懇求先生留下,助我主一臂之力”
“兩位先生都是有識之士,我們這些赳赳武夫不識大體,衝撞了兩位先生,請二位先生勿怪,等哪天有空,某必會在隴縣最貴的一家酒肆置辦濁酒,請二位先生暢飲!”
陳宮咧嘴一笑,呂布的話瞬間就顛覆了陳宮對他的認識,特別是慧眼識人,任人唯賢,信任下屬,事不躬親這句話,難怪呂布一直讓高順在外面領兵,難怪呂布放心大膽的將錢糧全權交給鄭渾打理,難怪各營各寨都是自家將軍做主,難怪周泰、甘寧等人雖爲水賊也得到呂布的中用,以前雖然知道呂布有點遠見,但如今看來,他不僅有遠見,反而還非常的卓越,同時也把對李儒的那絲不滿在心中摒棄。
李儒遲疑般了半響,扭頭衝着蔡邕看了過去,面對李儒的目光,蔡邕撫髯一笑:“老夫已經不在乎什麼官職,日後嚮往着閒雲野鶴的生活,只要有書可閱,有筆填賦,有琴可彈,老夫到哪都行!”
李儒點點頭,衝着呂布躬身一拜:“如此,李儒願意效命!”
“來人啊,備宴,爲兩位伯喈先生和文憂接風洗塵!”
雖然沒有得到蔡邕明確的答覆,但是呂布知道,蔡邕一生最在乎的除了他的詩詞歌賦,就是他的寶貝女兒了,如今亂世已起,如果他帶着蔡琰在世上晃盪,免不了又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呂布敢確定,如果不出意外,蔡邕一定會在漢陽幫助自己。
想到此處,呂布一掃隴西失陷的不快,心中被亢奮所填滿,有蔡邕的幫助,那可抵得上一州或者兩州亦或者三州之地,當下說話的聲音裡不免有點激動,蔡邕撫髯,扭頭與李儒相視一笑,或許呂布真的是一名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