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七年,二月上旬。
青州。
徐徐海風,緩緩吹過,當這海風拂過的時候,青州上空的空氣都是帶着一股潤溼的氣息的。
因爲青州靠着東海,沿海的海域線很長,相對而言防也御很艱難,這也導致了青州的秩序不太好,不僅僅有海盜出沒掠奪,青州各郡裡面還有一些青州亂兵,時不時的攪亂青州的郡縣城池。
所謂的青州亂兵,就是昔日的黃巾殘部。
昔日青州黃巾,先兵敗汝南,又在兗州大敗,損兵折將,十不存一,大部分人口被曹操收繳,青壯被曹操整頓爲青州軍,成爲曹軍的主力之一。
但是還有一部分從兗州逃回青州,佔山爲王,落草爲寇。
其中勢力最強大的是以管亥爲首的一股黃巾兵。
他們能征善戰之兵卒並不多,大概只有一百餘騎兵而已,但是來去如風,縱橫青州各郡,行跡難以琢磨,所以多年來,一直都是青州大患。
如今的青州刺史,是袁紹長子,袁譚,袁譚曾經三次圍剿,皆不能絞殺這一股颶風般的騎兵賊寇,這也一度讓黃巾軍之名揚名青州大地。
而管亥的老巢,其實並不在青州,而是在泰山郡境內,位於泰山北境的軸線之上,隔着一條河流就是齊郡。
這麼多年,管亥能安然無恙,更多的是曹軍對他的容忍,所以管亥也很識相,從不掠奪兗州徐州,一直只是在青州境內行事。
黃巾老巢並非是那種高門巨城的要塞,其實就是一個很安逸的村落,村落從上到下,每一個人,都是黃巾,黃巾起義,說到底只是一個農民起義,大多當了起義軍的人,都只是一些過不去日子的農民而且。
雖只是一個村落,但是也佈置了很妥當,前後有崗哨,東西建營盤,而且地方有些偏僻,除非刻意的尋找,不然根本很難找到黃巾的老巢的。
村落之中,大多都是茅草棚,唯獨一個修建的院落,是黃巾軍的軍部。
管亥虎軀壯碩,盤坐高位之上,眸光獵獵,看着站在堂下了一人,問:“曹孟德遣你前來,有何事情?”
“管帥,這些年你威震青州,可終究能力有限!”
堂下文士,還是曹營之中赫赫有名的謀士,程昱是也,他笑的如沐春風,但是確是一個狠人,曾以人肉爲乾糧的狠人:“我代表主公前來,是希望管帥能歸降徐州,輔助吾主,共創一片事業!”
“我黃巾不與官府合流,汝速速離開!”
管亥眼眸一瞪,殺意驚鴻。
“管帥,難道爲了這些黃巾百姓,你不應該好好考慮一下嗎!”程昱並沒有失望,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來勸降了,這個管亥有幾分韌性,倒是讓他頗爲刮目相看:“當今天下,亂局紛爭,人人自危,大戰一起,必殃及無數,屆時汝等當如何自立,吾主坐擁徐州,手握兗豫兩州江山,百姓數百萬,帶甲數十萬,而且向來重視人才,曾向天下發出求賢令,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論出身,不論名聲,如此之主,難不成還不得汝之投嗎?”
“呵呵!”
管亥冷笑:“某讀書少,但是你也別騙我,求賢令乃是昔日我黃巾渠帥,位列朝廷相國的牧山所發,求天下賢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曹孟德不過只是是拾前人之恩惠罷了!”
“不管如何,代表吾主之態度,管帥,你能鎮得住一時,你區區百餘騎還能鎮得住這上萬的黃巾百姓嗎,一旦你在青州受挫被困,那你準備讓這些百姓,拿什麼生活下來了!”
程昱語氣深長的說道。
“我需要考慮一下!”管亥有些動搖了。
“你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主公不會強迫你,只是希望你能考慮清楚,因爲吾主一旦對青州動兵,日後南面殃及魚池,非友既敵!”程昱後面一句話加重了不少語氣,這就是威脅,恩威並濟,這手段,他倒是用了爐火純青了。
“在下先告辭了!”
程昱不等管亥的反應,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渠帥,他也太囂張了,我去斬了他!”
一個黃巾青年怒髮衝冠。
“由他去!”管亥搖搖頭。
“渠帥?”
好些黃巾將領都有些不忿。
“你們先下去,這事情我需要好好的考慮一下!”
“是!”
管亥在黃巾衆將之中,威望很深,一開口衆將雖有些不忿,但是也很安靜的聽話了。
當一衆將領離去之後,管亥才彷彿對着虛無的空氣,在低沉的說道:“你都聽到了,已經開始逼宮了,我,擋不住多久時間!”
“沒有人讓你拒絕,關鍵是你怎麼想!”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從一個屏風後面走出來,他和管亥彷彿很熟悉,說話也很隨便,道:“你現在可是青州黃巾的渠帥了!”
“我從來沒想過成爲青州黃巾的渠帥!”
管亥苦笑:“昔日養傷好了之後,本想南下尋聖女蹤跡,可爲還卜己的恩情,我得替他練兵,操練出一支太平神衛,卜己謀青州而不得,傷了元氣,又在兗州兵敗,臨死之際,把青州渠帥的這一杆旗幟送到我的手上,看着這麼多人的生死,我實在放不得手!”
“聖女殿下不會怪你的!”男子說道。
“可我有愧大賢良師所託!”管亥羞愧的說道:“未能庇護聖女安危,這些年聖女吃了多少苦啊!”
“昔日我們難逃,太平神衛軍幾乎死絕,算上張火統領,僅存十一兒郎,這些年又陸陸續續的折損了不少,如今真正的神衛將,僅存七人了!”
男子叫陳嵩,老一代的太平神衛軍,當年張寧身邊的親衛之一,如今不僅僅是景平武備堂的教官,也是神衛軍的參將。
這一次,他是被景武司借調的。
目的,說降管亥。
管亥的實力不強,但是可以讓明侯府在這裡插一杆旗子,機會難得。
“但是我們也很欣慰了!”陳嵩輕聲的道:“聖女這些年,雖吃了不少苦,可如今,也算是過上了好日子了,他乃是明侯夫人!”
“明侯?”管亥眯眼:“當年卜己率軍下汝南,某還差點和牧三錘沙場交鋒了,他雖死,可沒想到他的兒子,居有今日這番造詣,實屬難得,只是……”
“你想說什麼?”
“他是良配嗎?”
“不知道,但是聖女認爲是,最少我看到的聖女殿下,她是笑着的,我們這些人,都是看着聖女殿下長大的,她能幸福,就是最好的欣慰了!”陳嵩說道:“而且我相信明侯會保護好她的,我瞭解明侯!”
“生逢亂世,諸侯非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殿下嫁給他,日後他若是兵敗,那殿下該如何倖免!”管亥道:“當初你們就該讓于吉師叔帶走殿下,居於山林,傳道天下,未必不是福氣,或許能讓太平道再一次崛起!”
“這可不是你我能說的話,殿下怎麼決定,我們自當怎麼遵從!”
陳嵩道。
“你是來說降的!”管亥看着陳嵩,很堅定的說道:“你希望我能歸降明侯,以助殿下!”
“沒錯!”
陳嵩點頭。
“可青州隔益州,萬里之遙,如何降?”管亥問。
“間!”
陳嵩沉默半響,道。
“間?”管亥也是熟讀兵書的人,他頓時明白了:“難怪你說,曹軍的招攬,未必是壞事,你想要我當曹軍的間!”
“明侯志向遠大,日後乃是要一統江山,再創盛世的,總有一日,他會在要和天下諸侯一決高低!”
陳嵩道。
“這也是殿下的意思嗎?”管亥問。
“殿下並不知情!”陳嵩搖搖頭:“這些事情,明侯從不會讓殿下過問,畢竟……”
“過於陰暗!”管亥長嘆了一口氣:“看來他還是有幾分殿下的心啊!”
“我是應景武司的邀請來說服你的,但是我與你,本是同門師兄弟,又是一起長大,一起學藝,一起成爲大賢良師麾下縱橫天下的太平神衛軍,我能說的已經說了,而我自己的態度,我是想要告訴你,我們這些老兄弟,沒幾個了!”
陳嵩低聲的說道:“該如何決定,你自己拿意見,但是你要學會保護好自己,老兄弟,死一個,少一個,真全死了,可能太平神衛軍就成絕跡了!”
神衛軍的名字傳下來了,但是真正的太平神衛,卻非這些人,他們都是大賢良師才能訓練出來的。
“我知道了!”
管亥點點頭,然後道:“剛纔聽程昱的這麼說,曹軍是準備對青州動兵,這事情對天下格局可有影響?”
“自然會有!”
陳嵩道:“這消息會盡快送回益州去,至於該怎麼處理,那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讓我歸降益州的這事情,我不想和你談,傷感情,你讓益州另外派他們得力的人來和我談,我要衡量利益,畢竟如今,吾非一人,乃是青州黃巾的渠帥,無論任何決定,都需要以青州黃巾的利益爲主!”
“嗯!”陳嵩點點頭。
“這麼多年不見了,今日見你,心情舒暢,當一醉方休!”管亥大笑起來了。
“善!”
陳嵩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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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這兩年劉備執大權,一直在和冀州較量,雙方以界橋爲戰場,先後交戰無數次,皆有輸贏,大家都沒有動真格,並沒有決一死戰的準備。
劉備在用和冀州的戰役,整合幽州,把幽州的權勢徹底的從劉虞之子劉和的手上拿回來了,漸漸的鞏固了幽州政權。
而袁紹,他倒是做好準備了,但是南面的曹操和朝廷軍一直沒有安撫好,始終不敢全力出擊,收取幽州,所以一直只能在邊界耗着。
今歲開春之後,雙方在界橋增兵,意圖在今年來一場大戰。
范陽,幽州軍的前線。
劉備一身戎裝,站在城牆之上,目光遠眺,看着南面。
“主公,幽州傳來消息,聞明侯已經平益州南部,即將率主力軍返回江州了!”關靖從城牆下走上來,拱手稟報。
“速度真快!”
劉備聞言,有些妒忌:“他牧龍圖何德何能,居能坐擁益州大地,輕而易舉的就平定了整個益州的矛盾,集中主力,穩坐益州,誰有能奈何他也!”
益州易守難攻,一旦內部被牧景撫平,就算全天下集合兵力進攻,也未必能打得進去。
這一方諸侯是坐穩了。
而他,雖漸漸的執掌幽州大權,但是劉虞舊部,始終尊劉和爲主,相對而言,他就有些的尷尬了,特別是劉和好幾次生病和遇險,差點就死了,這讓很多人都把這賬算到他頭上來了。
若非他反應及時,恐怕就要背上這黑鍋了。
“主公,我認爲是時候和益州建交了!”關靖說道:“益州行遠交近攻之策,我們也該消防,我們認同明侯府,想必明侯府也會認同我們幽州大將軍府邸,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而且我們並沒有接洽疆域,沒有矛盾,是最好的盟友!”
“嗯!”
劉備點點頭。
去歲益州使者伊籍拜會的時候,他就已經動心了,但是他一直壓着,就是不太看好牧景能坐穩益州,可如今牧景已經平了益州南部,那就代表,他已經能坐穩益州之主的位置了。
這時候,他得承認牧景的地位。
牧景在天下諸侯之中,一直都是很尷尬的一個位置,不僅僅因爲他出身黃巾,更多的是因爲他的父親是曾經被朝廷列爲國賊的人,一旦被朝廷定了名的人,很難翻身。
可偏偏牧景殺出了一條康莊大道,短短几年時間,硬生生的打出了益州的一片江山。
這時候,他們得主動給牧景洗白了,因爲再計較那些出身,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現在實力爲王,認同牧景的地位,才能讓益州牽制朝廷。
畢竟現在天下實力最雄厚的諸侯,乃是朝廷,朝廷坐擁天下,手握正統,天下四百載漢室,影響力乃是深入骨髓的,各方諸侯,若是敢在這時候獨立,必遭天下羣雄所憤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