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
襄陽,州牧府。
劉表盤坐高堂之上,年方四十的他正值壯年,十分注重儀表,頭上玉冠正位,一襲長袍整齊,一絲不苟,狹長的雙眸透着一絲絲的銳利。
他翻閱手中的竹簡,看了看,纔對左邊的一個文士開口說道:“子柔,你看長安會給某什麼?”
“這就要看長安所求了!”
儒雅的文士輕聲道:“董太師現在執掌朝廷大權,他所需的不過就是地方的支持,主公讓使者入京,已經是給足了他面子,他若是不要,那我們也無需朝廷支持!”
文士名蒯良,荊州世家蒯家的當家家主,荊州名士,人稱蒯公,字子柔。
當初劉表單騎入荊州,進宜城,會面的就是蒯越。
也就是蒯良的鼎力支持,幾乎出動了荊州大大小小數十世家爲他撐場面,他才能順利的進駐羣龍無首的荊州,一舉拿下荊州之主的位置,成爲荊州牧。
蒯家是他在荊州的第一個支持者。
而且蒯良的能力也讓他十分依仗。
這是他麾下第一謀士。
劉表知道自己的根基何在,他是憑藉世家支持,纔能有如此地位,所以很多事情都會偏向世家豪門,而且荊州大小事情,他向來不瞞蒯良。
“終究需要一個名分!”
劉表微微苦笑,道:“這荊州,學術氛圍太濃了,讀書人多,言論也多,若無朝廷名分,我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雖有八駿之名。
可始終沒有朝廷的支持,他領此位置就會遭人詬病。
“算算日子,異度也快歸來了!“
蒯良想了想,說道。
異度就是蒯良的弟弟,蒯越,字異度,年輕有爲,是蒯家的明日之星,也是蒯家未來的頂樑柱,如今已出仕,與劉表麾下領官職。
出使長安的使臣就是蒯越。
已有兩月時間,按道理不管事情成不成,蒯越也因該快要歸來了。
“希望異度能帶來好消息!”劉表輕聲的說道,聲音到這一絲希冀,哪怕他也對如今的朝廷十分不滿,甚至怒斥董卓王允之流乃是的誤國之賊,但是他還是希望得朝廷認可,最好是天子能對他這個宗室之臣認同。
“主公不必擔憂此事!”
蒯良道:“良認爲,此時此刻的朝廷需要我們,此時此刻的天子也需要我們,而此時此刻的董太師也需要我們,我們荊州有足夠的實力爲他們所用,他們不會希望我們成爲敵人,只是最後能談到什麼地步,還是要看異度和長安朝廷的交談,可荊州牧,那是應該不會落空!”
“其實董卓的態度,我並不在意,只是如今朝廷落入此魔掌之中,此人恐怕比之牧賊有過之無不及,我漢室已沒落至此,先帝淪爲牧賊傀儡,今天子有爲董卓傀儡,某隻希望陛下能強勢一點,莫要淪爲傀儡,喪我劉漢數百年的尊嚴!”劉表長嘆一聲,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很清楚,如今的長安,說話的不是天子,而是董卓,但是他讀書人,天生就應該和董卓這等誤國權臣過不去的。
“不過此事異度親自出始終,某還是放心的!”
劉表的嘆息只是片刻,能在天下諸侯征討朝廷的時候,抓住空隙,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荊州的他,可不是一個悲風秋月的人,他有一顆強大的野心:“子柔,德珪要把妹妹嫁給我,以作爲蔡家投誠之心,你如何看?”
德珪就是蔡瑁,荊州世家以蒯蔡爲尊。
本來蒯蔡兩家的實力相差無幾,但是蒯家最先擁簇了劉表,如今劉表成爲荊州之主,蒯家不少弟子紛紛入仕,影響力一下子完全超過的蔡氏,成爲名副其實的荊州第一世家。
蔡瑁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他另劈路徑,準備以聯姻的方式,想要成爲劉表另外一個依仗之臣,唯有如此,才能和蒯家在荊州一較高下。
而劉表妻已亡,雖有長子,可蔡氏女嫁進來必然是正妻,而且劉表還算是年輕力壯,若還能誕下子嗣,那麼蔡家就能成爲荊州的外戚。
這纔是蔡德珪的謀算。
當然,無論是劉表還是蒯越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如今的形勢,讓他們不得不小心的應對,一旦拒絕,那就挑起了荊州的內亂,蔡家固然討不了好,可魚死網破之下,劉表還能不能穩住荊州,那就難說的。
荊州也不是風平浪靜的,多少野心勃勃的人盯着劉表的位置,劉表這個荊州之主來的太容易,讓很多人都失去忌憚之心。
“主公,此事良認爲可!”蒯良面無表情,淡然的說道。
“哦?”
劉表斜睨了一眼,有些低沉的問:“你當如此認爲嗎,子柔,你我之間志向相投,沒你的支持,我也不可能進入荊州,你若有意見,大可當面而言!”
“主公,此非良違心之言,而是對荊州而言,此乃最好的安排!”蒯良拱手,然後解析說道:“荊州世家交錯縱橫,主公若是想要治荊州,就要先穩住世家之人,主公對蒯良有知遇之恩,對蒯家子弟頗爲看好,此乃好事,可若是就此引起荊州世家的不滿,我蒯家必成爲風暴之眼,而且荊州也會因此不穩,所以主公若能取蔡家女,穩住蔡家,與我蒯家而言,與荊州而言,與主公而言,皆爲好事!”
“哈哈哈!”
劉表大笑,他身軀高大魁梧,雖有一絲儒雅讀書人的氣質,可更多的是悍勇之氣,笑起來龐大的氣勢冉冉升起:“吾得子柔相助,如高祖之子房,何其幸也!”
“主公過譽了,留侯之能,天下無雙,豈會是吾等之輩可比肩的!”
蒯良搖搖頭。
這可不是他的謙虛,留侯張良輔助劉邦建立的功績,是漢四百年來,無人可媲美的神話,是讀書人的偶像,即使是他,如今名震荊州,也不敢言半句可媲美張良的話。
“不必謙虛,我劉表也不敢言語高祖媲美,但是你蒯良與我劉表而言,就如留侯般重要,日後我們當齊心協力,希望有一日能重整漢室,再造盛世!”
劉表沉聲的道。
“主公器重,良豈敢不盡心盡力!”蒯良連忙行禮。
兩人又談了一些荊州事務。
比如江夏的事情。
“主公,江東軍既然已經撤了,江夏就不得不用點心了!”蒯良遞交了一卷竹簡,提醒說道。
劉表打開竹簡,看了看,又看了蒯良一眼:“你擔心黃祖?”
“不得不擔心!”
蒯良道:“握江夏之兵,擁江夏人心,他若是想要與主公對抗,我們還真要退一步,不然就是荊州內亂!”
“可我根基不穩!”
劉表道。
“所以主公才更要未雨綢繆!”蒯良道:“我們不能給黃祖任何的機會,一點機會都不行,黃祖此人,我太瞭解了,他有雄心壯志,壓得住,他將會是主公手中一柄鋒銳無比的長槍,若是壓不住,他就是雙面刃,要反噬主公的!”
“此言有理!”
劉表點頭,目光有一抹深意轉動,面容倒是露出一絲絲的憂色:“可若是拿捏此人,恐怕有些困難!”
“有一個人,主公可用!”
“何人?”
“黃承彥!”
“黃公?”劉表道:“不是說黃公和江夏黃氏已決裂了嗎?居然已經離江夏,長居襄陽之中,他能壓得住黃祖!”
“主公可不要小看黃公對黃氏一族的影響力!”
蒯良微笑的道:“世家之所以爲世家,那是因爲詩書傳承,禮儀世襲,對於輩分甚是在意,黃公之輩分,在黃氏一族,僅存無二,而且他身負儒墨兩家傳承,聲明之盛,在荊州而言,唯司馬公和龐家大小尚書可媲美,他一言之下,黃祖在黃氏一族之內寸步難行!”
“可此人可不太願意入仕途!”劉表道。
“無需他入仕,只需要他支持主公便可,此事交給良,良會爲主公說服此人!”蒯良自信的說道。
“好!”
劉表點點頭。
大小事情處理的差不多,斜陽西落,一抹夕陽映照在大堂之上,劉表正想要離去,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事情:“之前說要奪山都筑陽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南郡毗鄰南陽,江河之隔,隔不住一顆野心,劉表自然對南陽伸出窺視之心,而且他也是師出有名,他乃是荊州牧,南陽隸屬荊州,理所當然歸他所管。
可南陽乃是天下第一郡,數十縣令,數百萬人口,袁術的主力鎮壓,西部還有牧軍盤踞,他想要打開這局面,首先就要試探牧軍的態度。
“鄧龍已經親自率兵八千,已經離鄧縣,直奔山都而去,現在就看山都縣令陳崖的決策,他若是死扛,唯有死戰!”
蒯良道。
“南鄉的牧軍沒有動靜?”
“好像沒有反應,去歲大戰,讓牧軍損傷不少,他們能逃出關中,本來就是殘兵了,加上最近聽聞漢中的消息,牧龍圖此子好像在裁軍!”
“這麼看來,牧龍圖是鐵了心要在漢中安穩度日了!”
劉表眼眸之中流淌出一抹輕蔑之色。
“那也未必!”
蒯良道:“我們只是試探,此事還看不出牧軍的深淺,拿下山都之後,才能知道牧軍的兵力如何,而且我們若是想要奪南陽,無論牧軍,還是袁軍,我們都要打一場,只是牧軍站在那一邊,那就看這一戰了!”
“希望鄧龍不會讓某家失望!”
劉表沉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