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正值梅雨的季節,雒陽城的天空之上,一片片的烏雲密佈之中,雷鳴電光,暴雨陣陣,傾灑而下,彷彿想要衝刷這雒陽城內外那一股股濃濃的血腥氣味。
早朝剛過,不少文武百官從南宮的城門魚貫而出,在僕人的撐傘遮雨之下,走上了自家的馬車,離開了南宮。
牧山也回到了太傅府。
回到太傅府之後,他來到了書閣,看到牧景的身影盤膝而做在蒲團之上,手中正在握一卷書籍細細閱讀,神情之間也算是欣慰了不少。
這段時日牧景還算聽話,在府中修養,安心讀書,沒有強行練武,也沒有到處去瞎逛。
最好的一個消息就是聖女殿下說他的身體已經漸漸的恢復了八九成,已無大損日後壽數,這對於牧山來說自然是一個好消息,值得高興的消息。
“爹!”牧山連忙站起來:“怎麼這麼快下朝回來了!”
“走一個過場而已!”
牧山坐下來,拍拍身上的水珠,微笑的道。
“過場?”
牧景不出門可知朝中事,他可知道今天的朝會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並非簡單過場,他從火爐上拿出一壺茶,給牧山倒上之後,才疑惑的道:“爹,今日朝議,不是要決議執金吾人選嗎?”
“嗯!”
牧山點頭:“沒錯,但是人選已經有決斷,衛尉楊彪晉升執金吾,而黃劭補上衛尉的位置,剛好名正言順的統帥南軍!”
“楊彪?”
牧景聞言,瞳孔微微變色:“父親就沒有反駁嗎?”
南軍已經重編,全部都是南陽軍補充進去的,主將是黃劭,衛尉卿楊彪雖九卿大臣,如今卻如同空殼,本可去那些世家大臣的一臂,卻楊彪沒想到搖身一變,變成了執金吾。
仕宦當作執金吾。
娶妻當娶陰麗華。
這可是光武帝當年的曠世名言,也是勵志本朝無數人,執金吾這個職務在本朝來說更是着手可熱,可掌控京城秩序權力,擔負京城內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務,屬官有中壘﹑寺互﹑武庫﹑都船四令,麾下有緹騎兵,執戟士,可達數千編制的兵馬,放在後世,那是一個警察部門。
這個位置在朝堂來說可大可小,也許比不上南軍北軍,可也算是一方兵權,就算爭不過,也必須要爭一爭。
“爲父其實早已應許了他們!”
牧山的淡然回答牧景的問題:“這個位置此事由他們親自提名,只要陛下應允,爲父就不管,這個位置其實已經爲父讓出去了,所以就是一個過場!”
“爲什麼?”牧景頓時不明白。
“景兒,爲父畢竟是初入京城,扶持新君繼位,掌控朝政大權,可終究是根基不穩!”牧山面容抽搐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一本正經的道:“執金吾這個位置說大不大,讓出去就讓出去了,數千兵馬我還不放在眼中,可如果把他們逼得太緊,爲父就怕他們會狗急跳牆,這些前朝老臣,沒有一個吃素的,蔣先生最近囑咐爲父,行事可以強勢,可做人還是需低調一點,畢竟我們還沒有徹底站穩腳步!”
“這話倒是沒錯!”
牧景聞言,仔細的想了想,也算是認可,畢竟如今的局勢,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維持平衡而已,影響力是需要一步步的增強的,而不是一蹴而就。
牧山鬆了一口氣,總算把這渾小子糊弄過去了,他可不敢說自己被何太后糊弄幾句就丟了一個執金吾的位置,那在兒子面前有些太丟臉了。
“不過爹,執金吾衙門我們可不能全部放棄!”牧景沉思半響,眼眸之中劃過一抹閃亮的光芒。
“可如今木已成就!”牧山皺眉:“聖旨已下,若是爲父忤逆聖意,豈不是受人以柄!”
“執金吾的位置讓出去了,不是還有執金吾丞的位置嗎?”牧景笑着說道:“執金吾乃是中二千石的官吏,執金吾衙門這麼大,也不可能一人獨大,執金吾丞在這個衙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力不少,若有一個手腕獨到的人,不是不能掌控執金吾數千兵馬!”
“執金吾丞?”
牧山眯眼:“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就算如此,我如今手下之中也沒有太多能用的人!”
這是他的一個短板,在京城之中毫無人脈,文武百官靠上來的都是溜鬚拍馬之輩,哪怕有一個好的位置都沒有一個信任的人能頂不上去。
他的嫡系都在掌兵權,無論是暴熊軍還是正在從南陽軍整編爲南軍的兵馬,都是他立足在京城的根本,所以他的所有人才基本上都傾注在這裡面,朝堂之上,不是他不想插人,而是他根本無人可插進去。
“未必是要用我們自己的人!”
牧景搖頭,雙眸閃爍睿光,道:“無論是誰,這個位置上的人只要用得好,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畢竟我們並不在意這點兵馬,只是希望這點兵馬不要給我們搗亂,是嗎!”
“倒是說的沒錯!”
牧山點頭,他看着牧景神采奕奕的神情,心中頓時穩了很多,問:“你有人選了?”
“倒是有一個,就看爹敢不敢用!”
“誰!”
“曹孟德!”
“曹操?”
牧山思緒之中迅速回想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就是那個宦官之後,當初統領西園精兵,後來叛十常侍追隨何進,在北邙山上被袁紹擺了一道的青年!”
“就是他!”牧山道:“我想,這時候他已經對那些世家豪門恨得牙癢癢,特別是袁氏!”
“昊明說,這個人不簡單,用不好就是雙面刃,傷了自己,所以我才一直壓着不用!”牧山道。
“蔣夫子倒是沒說錯,雙面刃倒是對的!”
牧景點頭:“可用得好,能傷人!”
“你有把握?”
“在我們眼皮底下,我就不相信他還能有三頭六臂不成,用得好,可制衡執金吾衙門,用得不好,大不了就是最壞的打算,平了這執金吾衙門而已!”牧景冷笑,他就是要用這個千古梟雄,他從不懷疑曹操的能力,只要給曹操一個舞臺,他終究會爆發出來的,這雒陽的這趟渾水既然蹚了,越是渾濁,越是好。
“好吧!”
牧山都有些被兒子的霸氣給影響了,道:“我這就去擬奏本,立刻遞上去!”
他剛想起身,又想了想,道:“不過曹操會怎麼溫順,任由我們擺佈,此人我照面一二,是個硬骨頭!”
“他會的!”
牧景自信的道:“這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他不會等死!”
……
……
下午,執傘而行,在雨水紛飛之中,牧景走入了暴熊軍營的東側營房。
“屬下鄧洪,拜見世子!”
平山營主將平山校尉鄧洪親自出營迎接。
暴熊軍是牧山嫡系,如今由暴熊中郎將趙平爲主將,右中郎將周倉爲副將,兩人統帥暴熊七營。
趙平執掌暴熊營,雷虎執掌先鋒營,周倉統領飛騎營,弓弩營主將成羅和重甲營主將李嚴在進入雒陽之後已經被調遣進入太傅府任職,兩營目前皆有周倉代理統帥,鄧洪掌控平山營,爲平山校尉,劉勁掌陽山營,目前坐鎮南陽。
如今暴熊軍也在擴軍之中,畢竟鎮守京城,這點兵力不足,不過擴軍還需要時日,並非從雒陽徵兵,乃是從南陽徵兵,需要陽山營把新兵運來雒陽,才能開始訓練。
“去地牢!”牧景進來之後,淡然的道,黃忠緊跟在後,魁梧的身軀如同鋼鐵,眸如冷鷹,掃視牧景身邊周圍數米的環境,不放一絲一毫的動靜。
“諾!”
鄧洪領命。
暴熊軍的軍營之中有一個地牢,是幾個地窖打通形成的地牢,這裡的周圍已經成爲了暴熊軍紮營的校場,這些地窖自然就被暴熊軍徵辟,建城地牢之後,成爲了暴熊軍關押一些俘虜將領的地方。
牧景不是第一次來地牢了,前前後後也來了兩次,親自說降了一些的夕陽亭大戰時候俘虜的北軍將領。
他走過一個牢房之後,突然停下腳步:“這裡怎麼空了,關了不是北軍中侯何鹹嗎?”
“的確!”
鄧洪點頭:“但是幾天之前,主公下令,把他放了!”
“放了?”牧景聞言,微微眯眼,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殺的人家爹,始終要防着人家報仇,這麼隨隨便便就放了,有些說不過去啊,他老子可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算了,這事既然是他老子下命令的,必有原因,他也不相去管的太多。
牧景繼續往裡面走,走到了一個牢房,看着牢房裡面的青年:“孟德兄,這些時日,他們沒有怠慢你吧?”
“好吃好喝,倒是不錯的享受!”
曹操淪爲階下囚,可絲毫沒有掩飾他的風采,一襲布衣,披頭散髮,卻笑的開心:“龍圖兄今日來主動看我,是準備想要殺我了!”
“非也!”牧景打開牢門,走進去,也沒有坐下來,這地面鋪着草堆,但是還是有些髒兮兮的,他站着對曹操道:“我是來放你出去的!”
“放我?”曹操聞言,倒是有些驚喜,他坦然的說道:“這倒是讓某有些驚喜啊!”
“我不僅僅放你出去,我父親還準備舉薦你爲執金吾丞,你意爲如何?”牧景道。
“執金吾丞?”
曹操雙眸爆出一抹的閃亮的光芒,打量了一下牧景,道:“這執金吾恐怕不簡單吧!”
“楊彪!”
“弘農楊氏的家主,也算是歷經數朝的大臣,關中的頂樑柱,世家的支柱之一!”曹操反應敏捷無比:“你們想要用我來攪亂執金吾的兵權?”
“沒錯啊!”
牧景絲毫沒有的隱藏意圖的意思:“我們牧氏父子在京城根基全無,朝中三公九卿無一嫡系,自然玩不過這些老傢伙,得借力!”
“你就不怕我不應?”
“你甘心嗎?”牧景反問。
“不甘心!”
曹操冷冷的回答。
他整了整衣袍,看着木欄之外,淡然的問道:“我是不是現在可以出去了?”
“隨時都可以!”
牧景做了一個恭請的手勢。
“即使離開這裡,我未必臣服在牧山旗幟之下的!”曹操跨步走出牢房之前,開口說了一句話:“不怕的得不償失嗎?”
“未來的事情,我們誰說得準!”
牧景平靜的說道:“正所謂志同道合者,可爲盟,可道不同,自然就不相爲謀,我現在放了你,是因爲我們需要你,你身後還有不少力量能爲我們所用,而且我也想要看看,我們之間的道,是同,還是不同!”
曹操,歷史上的一個千古梟雄,掘的大漢墳墓,可有一點歷史其實是很真實的,他在亂世到來之前,也只是一個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後的墓誌銘上,雕刻着“大漢曹徵西之墓’的熱血青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