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顏俊抖若篩糠一般的身影,馬越的臉上揚起了笑容,內心裡還有股子暗喜……老子的名頭,終於也能用來嚇人了。
數年不居涼州,初初回涼靠着名頭也能鎮住雄霸一縣的地主豪強,馬越對這個開始還算滿意。
轉頭笑着對治無戴拱了拱手,馬越便將楊豐拉起,準備離開。走到門口被賈詡的輕聲咳嗽提醒,轉頭看到賈詡朝着楊豐給自己使眼色。這纔想起來治無戴的仇怨解了,可他還沒問楊豐的意思,只得又硬着頭皮走回來,拉着楊豐站到治無戴面前,說道:“阿若,方纔兄弟自作主張,爲你和治無首領解了怨仇,現在正好你當面,解這個怨,你是應不應?”
楊豐擡頭看着治無戴,又轉頭看了看馬越,半晌才拱起沾滿血的袖子,釘在手臂上的箭簇直將袖袍釘入肉中,楊豐說道:“主公的意思,便是在下的意思。但是治無首領,酒泉沙頭縣玉門道旁有一孤墳,葬着我家兄弟,還需你去祭拜……我曾立誓,要你在他墳頭躬身。”
這一句,讓帳中情形再度緊張起來,楊阿若刺殺治無戴,不就爲了帶他去墳頭祭拜,無非當年的誓言是不論生死罷了。
不過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隨着治無戴爽朗的笑聲瓦解,治無戴彎腰,撈起几案上酒碗推給楊豐,一手勾着酒罈仰頭便大口澆灌,末了一抹嘴,開懷笑道:“痛快,請飲!”
楊豐看了看仰頭一飲而盡,酒碗就地一摔,看向馬越。
馬越微微擡手,轉身一擺,“山高水長,治無兄就此別過,不必送了。”
“州牧慢着!”治無戴抱着酒罈伸手問道:“這顏老兒,是打是殺,是擒是放?”
馬越回頭笑道:“打殺?兄長說的哪裡話,哈哈!”
長笑聲中,馬越已經領着賈詡楊豐二人掀開帳簾走了出去,留下顏俊與治無戴二人面面相覷。
良久,治無戴這才無力地擺了擺手,招呼顏俊坐下,呢喃着問道:“有幾分大爭豪傑的模樣,是吧?”
“嗯,不過爲了一介馬前卒便孤身涉險……嘖嘖。”前一刻治無戴還要對顏俊喊打喊殺,後一刻與顏俊促膝長談竟像是故交好友,顏俊滿面輕鬆地說道:“只怕不是韓文約的對手。”
說着,顏俊自顧自地從治無戴懷中攬過酒罈,灌下一口壓驚,斜視着治無戴問道:“怎麼,方纔小馬兒發話,你真要殺我?”
“呵,顏兄,我是治無戴,不是韓遂。馬兒要殺你我攔得住嗎?”治無戴笑的歡實,末了卻又嘆了口氣,粗獷的眉宇間帶着些許愁苦,“這涼州三虎相爭,互不統屬,太亂了。要死些人,要死幾個人纔好。”
“嗯,是要死幾個。”在這種全面競爭的天下大環境之下,在最早蕩起波瀾的涼州,存活下來並稱名一時的男人哪個不是經受了無盡的考驗與生死,各個心懷鬼胎,即便是治無戴和顏俊兩個老粗的看似閒談也透露着刀光劍影,顏俊眯着眼睛說道:“咱們只是小人物,想那麼多做什麼,樂的一時是一時,得了。”
“是這個道理。”治無戴憨笑地揉了揉發脹的眉心,飲下口酒吧唧着嘴巴,回味着馬越的模樣跟多年前涼州稱雄的那個董姓豪傑言行舉止間的幾分相似,滿是繭子的手指扣動几案出神,說道:“或許決定誰在什麼時候死的是他們三個,但至少他們誰生,誰死,是我等所決定的。”
帳中的篝火燒的噼裡啪啦,顏俊來了精神,一歪頭斑白的鬢角垂下靠近篝火險些被烤焦了,問道:“你打算讓誰死?”
治無戴的指節輕叩几案,敲擊出清脆的響聲,手指的主人卻皺着眉頭眯眼思慮,過了半晌才緩慢地搖着頭說道:“還不是時候。”
“還不是時候?你個小兔崽子想等什麼?”
“老東西你閉嘴!”這倆人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一言不合不拔刀只是因爲都覺得麻煩,更何況,涼州這個時節,誰不急着尋求盟友呢?治無戴抿了抿嘴,“韓將軍也急了起來,這段日子一直派人往宋建那邊跑,等等看再做決定吧。”
顏俊擺擺衣袖,對於馬越要強搶自家女兒他絲毫沒有一點兒上心的意思,要不是家裡的幾位不能生落了個老來得子的局面,他也不至於拖着半百年歲將腦袋別褲腰帶上搏這般生死富貴。家裡的幾個女兒,怎麼走的他是一點兒都不在乎。
他和衆多涼州人感興趣的都是同一件事,韓遂、宋建、馬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