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苑的車駕上,劉宏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蹇碩在前面駕車聽得很是糟心,卻不敢怒亦不敢言。
“蹇卿,你回頭從宮裡隨便拿點兒什麼東西,拿去將作大匠府上,就說這次委屈他了,朕是不可能因爲這件事沒頭沒尾治何越騎的罪,讓他好好養傷。”
“諾!”蹇碩在前面輕輕點頭,“不過陛下,奴該拿點什麼?”
這叫什麼事兒,什麼叫從宮裡隨便拿點什麼……宮裡的東西能隨便拿嗎?
劉宏皺着眉頭兩手端圓了肚子呢喃道:“你說這馬卿,也沒什麼喜歡的東西,是吧。算啦,你去趟少府,看看武庫裡有什麼好兵器,給馬卿挑上幾口好刀送去吧。”
“諾!”
蹇碩不敢問劉宏爲什麼在廷尉府不幫馬越說話,回過頭卻又要賜下寶刀,他只知道既然是陛下讓自己去做,那陛下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劉宏坐在車裡,反覆回味馬越眯着腫脹的眼睛怒視何苗的那個眼神,破開的眼角彷彿充滿了血光。
他的心情更好了。
說實話他無論是馬越得罪何苗還是何家得罪馬越,對劉宏來說這都是讓他十分開心的事情。
馬越是劉宏手上的刀,何家是劉宏心裡的刺,他永遠忘不了王美人的慘死,何馬之間的矛盾,在他看來無疑是最好的磨刀石,只等着寶刀開鋒的一刻,便可血灑大地!
……
出了廷尉府,何苗的心情也是極好的,笑眯眯地對何進拱手說道:“兄長,那若沒事兒,苗便先回府上了。”
“等等。”何進叫住何苗,臉上看不出喜怒地說道:“你跟我回府,我有事跟你講。”
“好,那何苗便跟兄長回府。”
何進對着張讓趙忠以及廷尉吳衛拱了拱手,帶着何苗坐上安車頭也不回地離開廷尉府。
安車沿着洛陽大道慢行,何苗的心就馬車一般七上八下地隨着顛簸,他有些害怕何進。
他跟何進可不是親兄弟,從小隨着母親搬到南陽,何進就對他多有不喜,即便如今自己成了越騎校尉,多半都是沾了妹妹何皇后的光,與何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小時候在南陽,他在外面與人爭鬥,完事何進便提着豬肉狗肉去給別人家賠禮道歉,無論輸贏是否佔理,回到家裡總是會被何進胖揍一頓。
俗話說長兄如父,可他何苗的這個長兄與他沒有一點兒的血緣關係,反而從小就覺得他是個賠錢貨!
不多時,入了大將軍府,二人七拐八繞地到了書房,何進一言不發地擡腿入門,何苗轉身帶上門嘿嘿笑着對何進說道:“兄長今天叫我來可是有什麼……唉呦!”
何苗還沒說完,何進轉過臉一巴掌抽在何苗臉上,接着一腳將他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蹬出書房,剛關上的門直接被撞開了。
“嘭!”
一聲撞破房門的巨響從書房傳來,引得府上一衆奴僕火急火燎地往書房跑,生怕大將軍有什麼意外,到這邊一看卻讓他們大跌眼睛,大將軍之弟,何越騎打着滾在地上軲轆,從南陽跟過來的管家急忙驅散聞風而來的下人,“快走,沒什麼好看的!”
這個老下人從前在南陽時何進身邊的刀手,不是殺人的遊俠,是殺狗宰豬的刀手。跟着何進發跡了之後便成了如今大將軍府的總管。跟着何進滿打滿算也快十五年了,這十五年裡他見過太多次何進暴怒的時候揍何苗了,因此早已見怪不怪。
何苗從地上爬起來,肚子一陣絞痛,臉上被扇了一巴掌也是火辣辣地,皺着眉怒視着風聞而來的下人們,“全給爺滾蛋!”
下人們急忙四散而逃,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觸及黴頭……大爺能打二爺,可二爺能打我們啊!
罵完了奴僕,何苗轉頭換上笑容,何進這一巴掌勁可不小,嘴角都帶着血可何苗還是笑着朝何進慢慢走了過去,“大兄你先別急,聽……”
“啪!”
又是一巴掌,直接扇得何苗身子原地從地上快要轉起來,一下子就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何進,還沒回過神來便被何進再度一腳踹地翻了兩個跟頭。
何進打何苗,下手是毫不留情的。無論何苗是曾經的南陽地痞,還是如今的越騎校尉,到何進手上都跟打兒子一樣。
“大將軍,吳匡求見。”何進還要再動手,門外一屬官模樣的青年邁步入了庭院,手裡握着一卷書簡進來便見到這個情形,頓時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何進出了口氣,見是自己屬官來了,也不在意,招手說道:“進來說。”說罷一指庭中對何苗罵道:“你給我跪在中庭反省!”
“大將軍,這是今年司州各部郡縣駐防情況,並涼冀三州兵力也都送達,請您過目。”
何進點頭,招手與吳匡入了書房,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吳匡才從書房出來,走到何苗身邊小聲說道:“何越騎,大將軍請您入書房。”
“快走!”何苗掙扎着從地上爬起,被何進的下屬見到自己這幅模樣他覺得很丟人,吳匡伸手來扶他,何苗卻反手將吳匡推開,“做你自己事情去,別來煩我!”
何苗掙扎着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兩腿麻痹彷彿有跗骨之蛆爬動一般,扶着牆邊站了好一會才慢慢挪動到書房,開門時心理還是十分防備的,生怕冷不防門後等待他的是何進能箍住瘋牛的手臂與踢翻野狗的腿。出乎他意料的,門後什麼都沒有,何進安坐在胡凳上,指着對面沒好氣地說道:“坐。”
何苗在何進這個兄長面前沒有一點的耀武揚威,夾着尾巴坐在何進面前低着頭不敢說話。
“阿弟你是不是瘋了?明知道陛下寵愛馬越,你卻找人暗中這麼弄馬越?你知不知道將作大匠也是朝廷諸卿之一,代表着朝廷的臉面?”
“兄長,小弟知錯了,您消消氣。小弟就是氣不過他射小弟的奴僕。”何苗小心地說了一句:“而且您看今天陛下也沒有多生氣,不過是罰了一年俸祿而已。”
“你懂個蛋!”何進搖着頭,手指何苗說道:“你跟阿妹都是,心太狠不知留退路……你說你這纔剛當上越騎校尉,第一個年頭俸祿便沒了,以後兄長還如何爲你求官?”
“你以後切記不可胡鬧了,知道嗎?”
“諾。”
何苗是知道何進心性的,急的時候真急,火撒完了冷靜下來就又變得好說話了,耳根子軟。何苗嘴上說着好話,心裡卻不以爲然。
‘下次那蠻子再落到老子手裡,老子照弄他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