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馬越走馬朱雀街遠遠地看着張侯爺府,看着三層亭樓與高大的臺闕,不由得搖頭嘆氣。張讓府上的建築明顯僭越了,一個列侯怎麼能將府邸修築的像宮室一般呢?
遠遠地,府門前有人見到馬越遛馬,一路小跑地過來拱手說道:“是將作大匠吧,阿父已經等您很久了,哦,在下太醫令張奉,見過將作大匠。”
馬越急忙下馬扶起張奉,笑道:“太醫令不必如此,給您拜帖。”
張奉笑着接過,看了一眼對馬越說道:“君皓,將作大匠真是寫得好字,請。”
張奉牽着馬引着馬越步入張府,面前這個二十五歲上下的年輕人就是張讓的養子。
繞過富麗堂皇的亭臺水榭,馬越在府上中堂見到了張讓。
不止張讓,趙忠,趙忠的弟弟趙延也在,然後,馬越就見到了一個他想象不到的人——大將軍,何進。
“馬越拜見大將軍,拜見張侯爺,趙侯爺。”
馬越躬身拜倒,卻還是在頭腦中想不通,何進手底下都是些黨人,可他怎麼會坐在張讓府中,看這架勢還正準備參加晚宴。
何進正與張讓說着什麼,見是馬越並沒給他什麼好臉,只是擺了擺手。倒是張讓笑了一下,擡手挽袖笑道:“三郎有字了,不錯。來來來,不必這麼見外,坐。”
馬越落座,接着就聽張讓笑着說道:“既然三郎也來了,那便可以開始了。”說話間張讓拍拍手。
馬越的拜帖張讓看過了,也都知道他的字是君皓,但張讓仍舊叫馬越三郎,顯得十分親切。
側房走出十餘位僅着薄紗在身的舞女飄渺地入了庭中,七名樂手盤坐於屋角,彈奏起箜篌,甚至還有數名樂手吹笙。
伴着歌舞,侍女們端着一份份地食膾名列有次地拜訪於每人面前的几案上。
馬越粗略地看了一眼,蝦糜,魚鱠,蟹肉,魚肚,貝類,全是海味……這兒可是洛陽,最近的海在一千五百里外呢,馬越瞪大了眼睛看着張讓,他看到了張侯爺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容。
“三郎且嚐嚐,東海王前些時候送了奴兩個廚子,手藝還不錯。”看了一眼馬越,張讓無須的白臉上掛着親切地笑容說道:“放心,這些魚可都是昨天夜裡特意叫底下人跑到東海撈上來的,鮮的很,三郎嚐嚐。”
馬越淺嘗輒止,連連點頭,他從背後捅了張讓一刀,張讓反而讓手下人連夜奔馳三千里路就爲了請自己吃一頓飯,他拱手對張讓說道:“多謝侯爺青眼設宴寬待在下,侯爺您的寬宏大量馬越銘記五內。”
他這句話說得是真心實意,他現在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也許他確實應該像趙延說的那樣,有事情先過府跟張讓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趙忠在一旁的几案坐着,夾起一塊蟹肉放在口中咀嚼兩下,嚥下後以白娟拭過嘴角,這纔對馬越笑道:“君皓有所不知,張常侍爲了這一頓飯可是下了血本,昨夜生生跑壞了三匹上好良馬的腿啊。”趙忠伸出二指指着几案說道:“嘖嘖,這盤中珍饈,可都是奴們對君皓的情誼啊。”
“在下明白。”馬越點頭,拱手說道:“常侍們如此禮待,馬越心中慚愧。前番做法在下左右思慮輾轉反側,實在是過意不去,唉……”
“好啦,自家人,不要再說那些話了。”張讓擺手笑道:“三郎啊,不,三郎長大了,前幾年還記得在廷獄裡奴給你送書時候吧,那時候你還沒鬍子呢,哈哈。”張讓笑得非常親切,說道:“君皓啊,那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啊,奴是清楚了,趙常侍也跟奴說過了,這事確實是奴等有錯,考慮不周,讓三郎在朝議上彈劾一下,不怪你。”
“奴跟你實話說了吧,那時也是陛下讓奴給那些個郡將添些煩惱,好建起陛下的河間舊宅。你也該知道,前些時候廷尉崔烈不是聽了陛下傅母程夫人的勸解,買了個司徒麼,唉。”張讓嘆了口氣:“程夫人侍奉陛下三十年,如今卻因爲賣了個官被那些沽名釣譽的儒士責罵,氣不過就跑回河間了。如今河間國已經併入州郡,河間府也沒了,陛下總要給程夫人一個安享晚年的歸宿,便起個宅邸,耗些木石。不想被君皓這麼一奏,反倒是咱們自家人險些在朝堂上鬧起來,平白讓那些個酸儒看笑話。”
張讓越是這麼說,馬越愈是覺得心裡頭過意不去,想起趙忠說張讓府上的僕人跑斷了涼州馬,他便藉口起身如廁,到外面尋得彭式,讓他回家裡牽五匹最好的鮮卑馬過來。
再回庭入座,聊了些平常往事,敬了幾人幾杯酒,見天色黑了,馬越便起身告辭。
儘管這一晚上何進都沒有給自己什麼好臉,但他覺得心滿意足了。這朝堂上看得起自己的人不多,難得有張讓趙忠蹇碩他們看得起,他打定主意,以後依然要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能改變。但如果關係到這幾位常侍與蹇碩的事情,他應該先給他們商量一下。
……
馬越走了,張讓趙忠與何進繼續推杯換盞,不多時,何進也要起身告辭了,臨走前,何進不高興地皺着眉頭說道:“張兄,趙兄,這馬越在朝堂上彈劾你們,來洛陽三年都未曾入府拜會過咱們,今日汝等爲何要給他好臉色,瞧他那模樣,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張讓滿不在乎地笑笑,說道:“跟馬三郎這樣不是挺好的嘛,您既然能給他好臉,何必非要臭着他呢?”
“某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模樣,他咋不飛起來呢?呸,什麼東西!何進告辭了!”何進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扶着車轅都邁上一步了,轉頭對張讓拱手說道:“多謝張兄寬待,張兄來日上府上喝茶,某那裡有些今年的新茶。”
“大將軍放心,奴一定會去。”張讓眯着眼睛笑了,拍着張奉的後背對何進笑道:“也帶着奉兒,如今奉兒成了大將軍的妹夫,日後咱們一家子,還請大將軍多多提攜啊。”
“哈哈!”何進太喜歡張讓奉承自己的模樣了,老人家慈祥的面容,即便明知道他說的只是好聽話都不自覺得讓人信以爲真了,何進坐上馬車,擺着手對張讓笑道:“那何進便在府中靜待張兄前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