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將卻是朗聲道:“滿將是看不起我嗎?末將不怕死!且讓末將留下來!”
滿寵搖了搖頭:“你的任務是護送曹將軍出險地,非是在此處好勇鬥狠!”
那牙將聞言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滿寵指了指一身材與曹仁相似的士卒,緩聲道:“你換上曹將軍的鎧甲,將自己的軍服換給曹將軍,要快!”
那士卒二話不說,便照着滿寵的吩咐動作起來,不多時,便替換完畢。
滿寵看着那牙將,冷聲道:“若是曹將軍不能安全返回北地,滿某死不瞑目!”
那牙將卻是滿含熱淚的看了一眼滿寵,朗聲道:“末將指天發誓,必護得將軍周全!”言罷跪在地上,向滿寵拜了三拜,轉身與一名士卒架起曹仁便往北去了。
一衆體力尚且夠用的士卒疾步離去。
滿寵卻是舒了一口氣,拖着傷腿,看向周遭一衆面色凝重的士卒,卻是笑道:“諸公不必如此,男兒生於天地,又逢這亂世,本就身不由己,如今我等慷慨赴死,豈不快哉?”
衆軍士聞言,亦是爲滿寵這等勇氣折服,平日裡衆將士最瞧不得的,便是那些酸腐文人,指手畫腳,如今,卻對這個儒生氣極重的將軍極爲敬服。
滿寵似乎聽到了荊南軍在接近,緩聲道:“諸公,我等便是死,亦是要拖上幾個墊背的,且與我拔劍禦敵。”
“倉啷……啷……”身側的甲士盡都將兵刃摯出,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衆人卻是將滿寵護在中央,靜靜的等着那黑暗的樹林裡。時刻會竄出的荊南軍甲士。
“簌簌……簌簌……”皮靴踏過樹葉的聲音自四面八方響起。
滿寵倚靠着那身着曹仁鎧甲的士卒,看向樹林。
鄧艾緩緩的領着一衆荊南軍士卒緩步靠了上來,鄧艾看向那曹軍士卒中央的二人,不由的眯起了雙眼,終於讓自己追上了。似乎他們也放棄了繼續逃跑,是精疲力盡了嗎?
一衆荊南軍甲士手持弩機或兵刃自四面圍定這數百人,鄧艾排衆而出:“某乃荊南都督霍弋麾下鄧艾,奉勸諸位放下兵器,否則格殺勿論!”
滿寵笑了:“道不同,不相爲謀!鄧將軍想要活捉我等,卻無異於癡人說夢!動手吧!”
鄧艾眉頭一皺:“你是何人?”
滿寵勉力支撐,朗聲道:“奮威將軍滿寵。此乃我軍諸將曹子孝!”滿寵身側的那士卒,卻是得了滿寵的吩咐,勉力看向鄧艾,眼中盡都是憤恨之色。
鄧艾的心莫名的跳的極快,跟着霍弋,他見了不少天下名將,甚至在江東桂陽郡,與算是後起之秀的江東大將陸遜對峙了數日。甚至未曾吃虧,心中已然有了不小的自信,但是眼面前站着的都是他在汝南時需要仰望的人物。一個是曹軍的宗室大將,乃是自己做夢都見不着的人物;一個亦是位居關內侯的有名智將,甚至曾經亦是自己所居的汝南郡的郡守。
但是這樣的人物,此刻都是一副要死的樣子,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只需要一揮手。他們立馬會被射成篩子。鄧艾不由的緊張起來。
“二位卻不必如此剛烈,我軍善待俘虜!”鄧艾本就是個不大會說話的,甚至緊張起來會嚴重的口吃,這句話一出來,便是他自己亦是覺得十分的沒有誘惑力。
滿寵笑了:“你不動手,那麼便別怪我等無情,諸軍!上!”
異變突起,那三兩百殘存的,看上去毫無威懾力的曹軍甲士竟是突然如虎狼般暴起傷人,只一照面,便有十數個荊南軍甲士被砍倒在地。
鄧艾亦是個果決的人,此刻的局勢再不容他細心勸導,再說,他實在沒有那樣的本事,冷着臉,恨聲道:“盡都射殺了!”
無數箭矢飛出,加之短刀策應,只一會,那三兩百曹軍甲士便被射殺一空,曹仁的屍體盡都是箭矢,已然猝倒在地。滿寵卻是單膝跪在地上,不肯就倒,但是看上去眼色灰暗,生機已絕。
鄧艾喘了口氣:“派人傳令樊城,就說敵將悉數受戮!我軍正打掃戰場,即刻變回。”
“喏!”自有傳信的甲士領命而去。
鄧艾看着地上滿寵跪而不倒的屍體,唏噓不已。
卻是這牙將領着百數十個甲士循着頭頂月亮的指引,直奔北方而去,終是穿過了密林,進了一處開闊地,卻也來不及找什麼掩蔽之地,直奔北邊而去。
霍弋的人馬在這必由之路上已經守候多時,卻沒看到半個曹軍士卒北返。
關興笑道:“義兄太過擔憂了,鄧士載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曉得,那曹仁插了翅膀也飛不出來。那可是三千精銳弩手啊!誰能逃出昇天?”
霍弋卻是搖了搖頭,本能的他感覺,這曹仁必然不大可能就此死於樊城左近,必然有手段能逃出來。
遠遠的官道上,一小隊人馬緩緩而來。
霍弋揮手止住關興的牢騷,衆人自隱蔽之地看去,卻是人人驚訝,居然真的被霍弋猜中了,敵軍居然出來了。
那隊士卒似乎極爲疲累,甚至有些人已然走不動路,爲人所背,往這裡緩緩而來。
霍弋一揮手,關興領着數百騎士縱馬而出,唬的那隊甲士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關興冷聲道:“某乃荊南都督麾下關興,你等可是樊城殘軍?”
那領頭的牙將卻是冷然的看向關興:“要動手便動手,何須多此一問?”
關興看着那牙將,緩緩道:“你便是領頭之人?”
那牙將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卻是低聲對身側的士卒道:“待會打將起來,你等將曹將軍壓在身下。”
那二人正是扶着曹仁的兩名士卒,此刻的曹仁尚未甦醒,只得由人輪流扶着走。
關興見此人並不答話,但是看上去他的品階並不高,定多是曹軍的中層軍官罷了。
關興手一揮:“盡都綁了!”
那牙將冷哼一聲:“做夢!”忽的摯出佩刀,直衝關興而來。
關興眉頭一皺:“給你活路不要也罷!”手一揮,身後的騎兵縱馬而出,摯出兵刃迅速的衝向了這支精疲力竭的殘軍。
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這百數十甲士甚至未能傷到騎士們半分,便被悉數擊殺。
霍弋此時正好上來:“如何?”
關興搖了搖頭:“未曾發現有價值的,估摸着乃是尋隙逃出的殘軍,領頭的不過是個牙將。”
霍弋點了點頭:“看樣子,鄧艾的確得手了,回城!”
“喏!”衆騎士立時跟上霍弋,千餘騎捲起道道風塵而去,甚至不去檢察地上是否還有活口,在他們看來,這些小卒,不殺也罷。
良久,一手臂自一堆死屍中豎起,曹仁推開身上的屍體,緩緩站起身來,看着周遭的場景,卻是揉了揉腦袋,但根本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隨之便發覺,他的身上依然換做了普通士卒的軍服。身側亦是未曾發現滿伯寧的屍體。
曹仁下意識的想起來自己失去意識最後一刻發生的事情,瞬間便明白了一切,卻是哀慟的哭起來。是了,這一軍人馬都因爲他死於樊城左近。臨了了,他身側的士卒將軍都爲他身死,甚至滿寵居然打暈自己,來保全自己。
此刻他身側的這些甲士,亦是盡都死絕,他是被兩個士卒牢牢的壓在身下,才保住了性命。曹仁緩緩起身,看向身後,樊城似乎隱隱可見,心中卻是極爲憤聲道:“霍紹先,你且等着我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