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沒有人去顧及這些,所有人腦中的念頭只有一個,生或者死,勝或者敗
高順急急地趕往南城,看到那危機的形勢,不敢有任何遲疑,第一時間加入了城防戰中。因爲王獒在城門下面堵着,所以他立刻接手了城上的指揮。
苦戰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再次奪回了失守的城頭,而這持續了整整兩個半時辰的第六波攻勢也終於被遏制,劉表的士兵如潮水般退去。
那一剎那,高順直覺得渾身前所未有的疲憊,一屁股坐到了城樓之上,倚在一根木柱前,望着天空皎潔的月亮出神。
不一會兒,王獒讓士兵用無數石頭巨木等等東西,將城門缺口重新堵住後,也是緩緩走上了城頭。看到高順孤坐的身影,不由走了過去,也是疲憊地坐下
“高將軍,北城那邊的情況你知道嗎?”
高順略帶沙啞地回道:“嗯放心吧,北城攻勢最弱,又有沮治中坐鎮,沒有太大問題”
聽到這兒,王獒也不多問,沉默了片刻,才突然他嘆了口氣:“哎高將軍,你有兒子嗎?”
高順一愣,似乎有些不解王獒爲什麼這麼問。但回頭看到他那淡然的目光,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隨即有些悲傷地道:“還沒有”
“我有而且是兩個。”王獒微微一笑,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表情,或許是幸福,或許是坦然。
“呵呵那恭喜你了”高順微微笑道。
但王獒卻是搖了搖頭,道:“高將軍,明晨,你和沮治中率領城內的五千兵士從北城突圍吧”
“這是何意?”高順眼睛一瞪,聲音也是止不住地升高了一些。
王獒倒是沒有生氣,看了看高順,自顧着笑道:“高將軍,現在是什麼情況,你也清楚,在這城裡,很可能見不到後天早晨的太陽。”
“那又如何?”高順雙眼一凜,流露出了一絲死志。“主公託付重任於我,理當與此城共存亡。”
“誒高將軍此言差矣。”王獒不以爲然地反駁道:“高將軍是一員良將,此次之失怪不得閣下,沮治中也是治國安邦之才。今後主公征戰天下,少不了你們的輔佐,若是陣亡在這裡,纔是最大的損失。武陵失了,還可以奪回來,但是人死了,就徹底沒了。所以閣下保護着沮治中走吧,不要在這裡白白丟地性命。”
這次,高順終於聽懂了,驚愕地看向王獒:“那你呢?”
王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搖頭道:“我與你們不同,我是武陵的太守,守衛武陵是我的責任和義務,臨阮的成敗關係荊南危亡,能多守一天,就多守一天。”
說完,還幽默地調侃道:“而且我有兒子,沒有絕後,不像你”
只可惜他這話一點都不好笑,高順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其實高順也知道,多一個他少一個他已經無關大局,而沮授卻是必須要送出去的,更何況還有一個身受重傷的張靖。
“再看吧。”沉默了良久,高順還是不願意放棄,遙遙望着天空高掛的月亮,低聲道:“我方損失雖然很大,但是敵軍的損失也不小,況且他們總共也只有五萬多人馬,即便有這麼多攻城器械,但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攻陷臨阮。”
“我知道”王獒笑了笑,卻是突然說出了一句讓高順無限震驚的話。“城中無糧了,而且囤積的物資也快沒有了”
呆了片刻,高順才陡然驚道:“怎麼可能?臨阮身爲郡府,怎麼才這點儲備?”
聞言,王獒卻是苦笑着嘆了口氣:“臨阮的儲備絕大部分都在前些日子送到漢壽了,當時漢壽是最前線,所以臨阮根本沒剩多少而且因爲此次戰事突然,後方的糧草物資根本就沒有集結過來。長沙那邊運來的,也因爲當時的戰況,還屯留在阮南,目前都在敵軍手裡。所以說,敵軍有用都用不完的補給,而我們什麼都沒了,府庫的箭支也不到三萬支,滾石檑木等也沒多少,損壞的防禦設施也沒辦法補充。反倒是糧食不用擔心,以城中百姓對主公的擁戴,讓他們支撐着,短時間不會有問題。”
高順當然明白物資沒了意味着什麼,沒有弓弩手的壓制,那麼對方的弓弩手就能對城上士兵進行大面積的殺傷。對方的攻城器械損壞,只要沒有報廢,便能有充足的物資進行補修,很快便再度返回戰場。如此一來,三天時間,剛好是一個循環,怪不得王獒說很可能見不到後天早晨的太陽。
眼見高順沉默下去,王獒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高將軍,信我一次吧帶着沮治中衝出去,臨阮已經是一座死城,能少死幾個就少死幾個吧”
“王太守”高順心中突然升起一種酸意,看着王獒疲憊中含着一絲笑容的臉,虎目有些溼潤。隨即果決地道:“王太守,你帶着沮治中衝出去,我來據守此城。”
但王獒立刻便鄭重地搖了搖頭。“高將軍,我已經說過,我是武陵太守,守護這裡是我的責任,而現在武陵每多守一天都是至關重要,所以,這裡就是屬於我的戰場。我不能退,也沒有臉面去見主公。況且,我有後,你無後,無論在公在私,都是我。不要再做無意義的爭執,好嗎?”
高順沉默了,但他終究也是個決斷的人,深深地看了王獒一眼,緩慢而堅定第點了點頭。
王獒笑了,伸手拍了拍高順的肩膀。“不過,有一件事希望你幫忙”
“王太守大可直言”高順毫不猶豫地道。
“我死後,幫我教育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代我爲主公征戰天下”說着,王獒的眼睛裡已是充滿了憧憬,彷彿見到了自己隨着王旭征戰沙場,平定天下的模樣。
“好”高順很簡單,也很直接,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敵軍又上來了敵軍又上來了。”就在這是,城牆上再次傳來了士兵的呼喊聲。
王獒臉上的笑意一收,殺氣騰騰地站了起來,朗聲喝道:“高將軍,這場你就不參與了,去準備吧待擊退這輪攻勢,閣下便從北城突圍。”
高順深深地看着王獒的背影,彷彿要把那一瞬間留在永恆的記憶裡。當卻沒有在多說,提起自己的蛇矛,堅定地走下了城頭……
片刻之後,在後備兵馬休息的地方,一間小帳篷內,正產生着激烈的爭執。
“張靖,走吧”高順皺眉道。
“不走”已經知道目前的情況的張靖,簡短地回了一句。
“你留在這裡有什麼用?”高順急道。
“咳咳……”因爲激動,牽扯了身上的傷勢,張靖咳嗽了片刻,才堅定地搖頭道:“我身受重傷,怎麼參與突圍,帶着我豈不是包袱?反而拖累大軍,不走我就在這裡,與臨阮共存亡”
“你小子怎麼這麼固執呢?你還年輕,有大作爲,主公需要你”高順用王獒的話勸解道。
“不走我失了漢壽,導致現在這局面。如今又身負重傷,豈能再拖累衆人?”張靖執着地道。
高順急切地道:“那你留在這裡又能怎麼樣?豈不白白便宜敵人的戰刀,我們回去重整兵馬,再來報仇不遲。”
張靖突然哭了,一行清淚從臉上滑落,痛苦地道:“師傅,我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啊也沒臉去見老大,您就讓我如了願吧我現在就上城頭,要死,也要站着死反正我無牽無掛,您就替我轉告老大一聲,讓他幫我照顧家裡的兩個女孩兒就成。”
“哎”看到他這副模樣,高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嘆了口氣,知道勸不動,也不多說,直接對着身後的兩名親衛道:“綁了”
“師傅”
張靖明顯想反抗,可惜深受重傷的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什麼舉動,就被兩個侍衛給緊緊抱住,隨即用被褥把他整個包成糉子,避免亂動,擡着就往外走。
因爲時間緊迫,高順也懶得在聽他廢話,當即出去組織士兵集結。
夜無聲的消逝,激烈的戰鬥仍然在持續,王獒在城牆上四處奔波,指揮着衆人沉着應戰,手中大刀揮舞,似乎在閃耀着屬於自己那顆將星最後的光芒……
在全軍將士的奮戰之中,第七波攻勢在兩個時辰後緩緩退去,而此時已是黎明前夕。
這時也正是千載難逢的突圍時間,因爲敵軍剛剛被擊退,正在後方重整,突然衝出的話,只要速度夠快,不被對方合圍,那成功的希望非常大。
高順當然不會怠慢,從北城頭上把同樣死活不走的沮授給綁了下來,只不過他並沒有帶走城內所有的替換兵馬,只帶了兩千人。因爲他還抱着一線希望,奢求着王獒能多堅守幾天,而王旭那邊能來得及趕過來增援。
集結好的部隊沒有發出任何意思聲響,所有突圍的人都靜靜佇立在北城門後方,高順巡視了一番,也是來到了陣前。
當月亮被烏雲擋住的時候,終於一揮手中蛇矛,讓沉重的北城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不過,正當他準備突圍之時,東城外卻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轟鳴的戰鼓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但高順眼中很快便閃過一絲狂喜,因爲這個時候,城外傳來的喊殺聲,意味着黎明之前,那一絲希望的曙光……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