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操開始真正正視李易,並準備聯合劉表的時候,襄陽城上空,卻是籠罩着一層陰雲。
劉表不是那種殺伐果斷的無情之人,已入天命之年的他,老妻的病逝對劉表的打擊還是很大的,再加上最近察覺到的,一些明裡暗裡的異動,更是讓劉表的心頭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沉悶的整個人都失去了許多生氣。
李易赴揚州與袁術相見,這讓劉表很是不滿,他也不信李易是爲了諸葛玄的兩個侄女,但他去信向諸葛玄問詢,諸葛玄卻一本正經的告訴他,李易就是爲了他那倆侄女,呵呵……
劉表很想斥責李易,卻開不了那個口,誰讓他沒幫到諸葛玄呢?
得知蔡邕現身宛城,劉表數次發信相請,語氣非常客氣,可謂誠意滿滿,然而蔡邕卻回信說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不想動。
劉表就想問問蔡邕,李易把你帶到南陽,你咋不說腿腳不好啊!
還有,李易派典韋去徐州,一路敲鑼打鼓,弄出了好大的動靜,同樣讓劉表不滿,李易太能折騰,弄得名氣比他這個州牧都大,這讓劉表如何能順心?
至於說買糧食什麼的,劉表倒是不甚在意,李易買了糧食,他就有理由給南陽斷糧了。
如果單單是李易那邊的各種表現讓劉表不痛快,劉表還可以將之視作癬疥之疾,真正讓劉表心中吃緊的,卻是襄陽,或者說荊州核心勢力的態度變化。
先是李易名聲在南郡忽然大漲,如此異動,劉表自然要調查一番,旋即得知,竟然是蒯家所爲,之後蒯良很快也主動去信向劉表解釋,說此舉是爲了化解雙方恩怨。
當時劉表覺得這個道理說得通,便也沒往深處想,但緊跟着,蔡家那邊也出了點問題。
蔡瑁的那個妹子莫名其妙的就病了,食不下咽,大過年的跑去宛城瞧病了。
這個事兒怎麼想都有點不對味,劉表心生警惕,便與蔡瑁重提兩家聯姻之事,蔡瑁雖然沒有拒絕,卻只說等蔡玉康復之後再定時日,這其中的含糊之意,劉表又如何看不出?
想到蔡玉跑去宛城的深層次緣由,以劉表的涵養也忍不住一陣羞惱,當即就想報復一下李易,奈何鞭長莫及,只能徒呼奈何。
至於說拿蔡家撒氣,他又沒那個底氣,而且真要那麼幹了,估計李易會拍手稱快。
於是,劉表不甘之下,便想了一個主意,決定讓蒯越復出,重爲荊州別駕,然而,當劉表親上蒯家拜訪,這才得知,蒯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悄摸的離開襄陽,去了南郡居住。
這個情況讓劉表感覺非常不好,趕忙向蒯良去信,說明自己讓蒯越復出之意,並隱隱表示,今後荊州世家,當以蒯家爲首。
但過年時候,蒯良回到襄陽,卻是當面告訴劉表,蒯越復出,必然激化襄陽與南陽之間矛盾,於劉表不利,所以萬萬不可取,至於蒯越本身,有罪之身,就讓他老老實實在家讀書養性吧。
蒯良當時說話很客氣,彷彿是真的在爲劉表着想一般,可劉表聽了卻是隻感覺渾身滿是冰涼。
什麼不激化襄陽與南陽之間矛盾,說的好聽,其實就是蒯家不想與李易之間再生衝突罷了,再聯想到之前蒯良在南郡爲李易造勢的舉動,這其中深意,劉表一度都不敢往下想。
而在接觸蒯,蔡兩家之後,其他荊州官員以及世家,不知是得到了某種授意還是他們自己猜到了什麼,劉表總覺得這喜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有疏遠,甚至有時候看待自己的目光也有些……詭異。
所以,這個新年,對劉表來說,真的是沒有半點喜意,老妻的離去,讓劉表萎靡的精神更是雪上加霜,甚至一度都興起過,向朝廷告病的念頭。
對了,這其中也有劉琦的功勞,天知道這位大公子是有多單純,竟然拿着李易的文章去向劉表請教,得虧劉表身體還算硬朗,不然怕是要氣抽過去。
劉表感覺這個州牧當的實在沒意思了,甚至就連一些昔年老友,都在書信隱晦表示,大丈夫應該胸懷寬廣如何如何,不要與年輕人動氣壞了名聲。
其實就是說劉表不該派人刺殺李易,將自己的名聲搞壞了。
劉表看到那些信就想吐血,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絕對會真的叫人把李易弄死,哪像現在,明明什麼都沒做,名聲卻臭了。
不過劉表到底是劉表,原本歷史上,他可是掌控荊州小二十年啊,性格縱然不夠霸道,又豈會軟弱?
短暫消沉之後,劉表就在儘量不觸碰蒯、蔡兩家利益的前提下,做出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
首先,劉表以新年述職爲由,召黃忠回襄陽,然後命黃忠獨領城外一部兵馬,約有萬人,原荊南一萬五千人,則由劉磐統領。
相較之前在荊南與劉磐共同掌軍,如今安排對黃忠算是有些提升,但黃忠離開了舊部,對麾下兵馬的掌控卻是遠遠不及之前。
說的現實點,在荊南,黃忠能殺了劉磐,自己掌控那支一萬五千人的大軍,如今雖然獨領一軍,但實際權柄卻是大減,如果不聽劉表號令,劉表馬上就能讓軍中心腹把黃忠給收拾了。
顯然,劉表知道黃忠兒子的事情,對黃忠是既想拉攏,又怕他倒向李易,於是就採取了這種手段。
劉表還問計於同樣回襄陽述職的江夏太守黃祖,希望黃祖就目前形勢給予幫助,最好是可以運作一番,讓黃祖回來防衛襄陽,換蔡瑁去做那江夏太守。
可黃祖雖然與劉表交好,願意幫助劉表,但讓他在襄陽,卻是遠沒有在江夏過得痛快,再加上此事操作起來太難,所以,黃祖拒絕了劉表的提議,不過黃祖也不是沒有表示,向劉表舉薦了自己的部將蘇飛,外加將兩千精銳交給劉表調派,這些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少,更關鍵的是,劉表用着放心。
此外,劉表也開始重用張虎陳生等原本並不受重視的將領,或是給予官位,或是賞賜錢財,拉攏之意明顯,同時也召回王威的兒子,也就是與李易起過沖突的王義,甚至還連升兩級。
諸如此類安排,還有許多,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有人看不明白,但隨着襄陽內外的變化,只要不是太愚蠢的人,都能感覺劉表這是在對付,或者說防備李易。
對於劉表的舉動,蔡家,蒯家,還有一些其他人,並沒什麼明顯反應,因爲劉表的手段比較溫和,並沒有在根本上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如果提出反對,那就是代替李易與劉表剛正面了,那樣顯然是非常愚蠢的。
所以,襄陽的種種勢力之間倒也相安無事,這種情形,也讓劉表找到了一絲慰藉。
然而,劉表的心境,隨着王璨的到來起了波瀾。
最初得知李易沒有親自來到襄陽,劉表是很失望的,因爲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給李易準備五百刀斧手,上演一出鴻門宴。
而王璨這邊,因爲蔡邕的敲打,還有郭嘉提供的種種信息,王璨進入襄陽是很小心的,以文會友什麼的,這種念頭只敢在心裡想想,根本沒有付諸行動,祭拜之事,也是規規矩矩,並無任何差錯。
奈何恨屋及烏,劉表看着王璨年紀輕輕,總覺得李易是輕視他,所以故意派了一個毛頭小子過來,再加上王璨相貌普通,不僅談不上儒雅,甚至還有幾分尖嘴猴腮的模樣,劉表是越看王璨越不順眼,只是王璨沒錯,他也不能隨便發難。
不過,讓劉表想不到的是,本以爲此事就此罷了,卻不料自己正心癢難耐的時候,王璨自己又送上門了。
“你說,李易又要收攏難民,還要老夫爲他提供糧草?”
這句話劉表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沒辦法,李易實在是太氣人了,之前李易讓出南陽官位任命之權,換了他對南陽的糧草供應,對此劉表覺得自己是穩賺的,可後來才知道,李易那廝不當人子,用自己給他的糧食,全都換了他自己的仁義美名,即便有百姓吃不飽,李易也是會長吁短嘆,說襄陽來的糧食太少。
還有比這更不要臉的人麼?
現在李易得寸進尺,又來要糧食,不用說,名聲什麼還是李易的,劉表不怒纔怪!
王璨跪坐在劉表對面,背後涼嗖嗖的,他到了襄陽也幾天了,雖然襄陽大多官員對他頗爲友善,奈何劉表始終用一種想殺人的目光盯着他,這讓王璨很難受。
不過嘛,文人,特別是文青,都是有點倔的,王璨雖然害怕,卻不慫,朗聲應道:“正是如此,襄侯途徑豫州,發現許多百姓無處安身,無米糧果腹,心中不忍,有意收攏,奈何自身財力有限,只能央求使君。”
劉表右手緊握着酒杯,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上去好像隨時都要砸向王璨的腦袋上一般。
此時劉表身邊還坐着幾人,分別是新任別駕劉先,張允,以及暫回荊州蒯良。
按說這時候應該把蔡瑁一起叫過來說事的,但劉表心中有了芥蒂,自然也不管蔡瑁了,至於蒯良會出現在此,主要還是劉表覺得蒯家還可以再爭取一下。
見劉表面有怒意,劉先不欲發生爭執,趕忙替劉表問道:“襄侯欲收攏流民,不知人數幾何?”
王璨尋思郭嘉那邊得到的消息,忍着牙痛道:“十萬!”
“砰——”
忽的一聲響傳來,卻是劉表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衆人心中一凜,王璨還待說些什麼,就聽劉表怒道:“李易先後收攏流民數十萬,他是想做什麼!”
王璨心裡突突,脖子卻是一梗,昂着腦袋道:“襄侯爲大漢官員,自當想方設法照料大漢百姓,此乃官員當做之事!”
頓了頓,王璨又補充道:“襄侯說過,身爲官員,若不能爲百姓謀福,還不如趁早歸隱,爲有德之士讓位。”
劉表一聽這話,眼睛都瞪大了,在他聽來,王璨這是諷刺他,叫他給李易讓位啊。
好吧,王璨確實是有諷刺劉表的意思,畢竟劉表上來就用各種眼神敵視他,王璨自然是有脾氣的,而且那話也不是他胡編,確實是李易說過的。
眼看着劉表要暴走,這回輪到張允開勸了,不過張允很乾脆,直接說道:“主公莫要動怒,允以爲襄侯肯定非是有意……”
張允這一開口,劉先與蒯良都是下意識的偏頭,然後下一刻就聽到劉表怒道:“你給我住口!”
“喏……”
張允被吼得一抖,應了一聲,委委屈屈的退到了一邊。
緊跟着,劉表一指王璨,手指發顫,喝道:“來人,將他給我——”
雖然劉表很想說叫人把王璨給砍了,但他忍了忍,還是改口道:“將他給我亂棍打出襄陽!”
蒯良,劉先,張允,都是臉色一變,奈何劉表呵斥張允在前,他們這時候還怎麼開口?
然而正忙着生氣的劉表卻是沒發現王璨眼中卻沒什麼慌亂,反而隱隱有點興奮,不僅不怕,反而大叫道:“使君怎可如此!”
劉表已經沒興致再與王璨說話,一揮袖子,當即就有兩個武士入內,一左一右夾着王璨,就跟抓小雞一般將他往外拎去。
不過王璨雖然被帶了出去,可屋中幾人卻能聽到王璨的嚎叫不斷從外傳來:
“使君可以不顧襄侯,卻不可不顧百姓啊!”
“使君!還請看在百姓的面子上,給南陽一些糧食吧,襄侯爲了百姓,已經將私財盡數拿來購糧了啊!”
“使君……”
聽得王璨的那一聲聲的叫喚,劉表氣得臉色通紅,直到聲音漸漸消失,這才指着門外怒道:“如此斯文掃地之人,也爲王家子?”
劉表看着身邊幾人,希望他們附和一下自己,可劉表卻失望的發現,不光蒯良,就連劉先與張允都不說話。
劉表被氣得腦袋疼,想也不想便呵問道:“爾等爲何不言語!”
“唉。”
劉先輕嘆一聲道:“主公,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