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節

曹操高坐在帳篷的主位上,左手依次是夏候兄弟、曹氏兄弟,右邊是李典、樂進,加上此時已改名的程昱(老叫程立不習慣)和典韋,總算是有文有武了。

帳裡擺設極爲簡單,曹操剛開始扯旗子,拉隊伍,大把的錢都花在置辦衣甲旗幡,軍馬糧草上面去了,一個低矮的几案上放着幾卷竹簡和紙製卷宗,幾把估計還是從濮陽買來的靠背椅,一排靠邊而立的武器架,上面放着劍、刀、槍、戟等常見的武器,還顯得有些空曠,但是張鋒知道,幾年的時間裡,曹操這兒人多的就連站都難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了。

張鋒自顧自的在右手邊最後一個位子下坐了,就見衆將一雙瞪得圓圓的眼睛都紅彤彤的望着自己。

咦?難道沒拉褲鏈?可是這裡只流行沒洞洞的褲子啊。(好象史實上那時男人穿的是開檔褲)

張鋒莫名其妙的一一望了望衆將,衆人眼中均是一股子期待,年紀最小的曹洪已經在對他擠眉弄眼了。

你想做什麼?我可不是隨便的人,再說,我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

就聽得上首的曹操乾咳了一聲,然後略帶着一絲羞赧的問道:“知機,適才那五十騎,可是你帶來的?”

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張鋒抱了抱拳,答道:“正是鋒所練之騎。”

曹操扭了扭屁股,右手輕輕的在几案上敲了幾下,繼續忸怩道:“這個……置辦一身同樣的甲冑,需多少銀錢?”

哦,怪不得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那時的盔甲本來就精貴,只有將領才穿,而張鋒隨便一拉出五十個騎兵全有盔甲,還是從沒見過的樣子,難怪衆人眼都紅了。

張鋒一臉嚴肅的說道:“稟主公,此是張鋒轄下張村裡村鐵廠所制,連同頭盔在內,一套共需三千金左右。”

一時間只聽到原來安靜的帳內“嗖”“嗖”的吸冷氣聲四起,三千金是什麼概念?黃巾造反前,十鬥米的價格是二十金,自己算算吧。

曹仁和曹洪面面相覷,算了算自己的身家,一齊搖了搖頭。

李典也是士家出身,其父李乾,也是當地大戶,但是聽了這個數字,仍不禁張口結舌。

至少樂進,喉嚨上下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清晰的咕嚕咽口水聲。

“那麼知機還有多少如此衣甲之騎?那張村,聽說是知機當年募流民而建,如何可製出如此精良之甲,且此甲觀之極其怪異,有何用途?”曹操繼續好奇的問道。

終於問到點子了,如果解答的好,以後也許對這個世界的發展起個不小的推動。

張鋒清了清喉嚨,曹操忙大叫到:“來人,給張將軍上茶!”

門外有人大聲應了一聲,好象是典韋的聲音。

“回主公,鋒手下尚有此騎七百五十人,皆有盔甲兩套,一套如同主公今日所見,乃是以鐵環相套而成,甚輕,可防箭矢,但不可防重兵器;另一套乃是以精鐵所制,全身上下無一不可包裹其中,雖可防弓箭也可防重兵器,但極重,普通馬匹疾馳數百步即無腳力,所以此次並未帶來。”

“張鋒數年前遊學至濮陽,當時數州大旱,而當時太守喬瑁無力安置這些逃難來的流民,於是鋒派人在濮陽城外建一村,初始以木建房,得流民數萬,然後將太守處許下的數千畝田悉數分之,使流民不至餓斃。之後鋒又開酒廠、紙廠,其銷量大好。鋒又結識徐州巨賈糜氏昆仲,現爲徐州主簿,其人車行商隊布四海,於司州晉陽、荊州江夏一帶,發現一種黑色之石,可燃,於是鋒召工匠,以青、徐之地礦石熔之,可得精鐵,本是用作農具,現天下大亂,遂以軍用。”

張鋒向來胡言亂語不經大腦思考的,那時私鑄兵器是重罪,曹操又怎麼不知道?只當作反正也算是自己了就馬虎過去了。

“雖然此盔極堅,但鑄造不易,一月不停,也只得百來套,今日來得匆忙,鋒已令漢升各攜一套,獻於主公,想來兩日內必到。”

曹操一聽,這小子雖然年紀輕,但是很懂事嘛,話都沒暗示一下馬上就說要送自己一套,當下高興的“好好好”了幾聲,衆將均是一臉羨慕。

這倒是實話,張鋒只是懂一些工業的皮毛,能做成這樣真的不容易了,要是懂得蒸汽機,做衝牀,然後建條流水線……

曹操得了賄賂,心情大好,當着衆人的面又誇了張鋒幾句。這時帳外一個士兵請令而入,手裡託着一個茶盤,上面數杯冒得騰騰熱氣的茶,一一爲衆人置上。

天冷時候的一杯熱茶,是很能溫暖身體的。衆將均是一把接過,牛飲一般“咕嘟咕嘟”的喝下,末了還咂咂嘴,一付意猶未盡的樣子。

曹操和程昱留意到,武將當中只有張鋒,微笑着將茶蓋打開一個小口,微微的品了一下,然後在嘴裡細細的啜啜回味了一下,再才接着第二小口,第三小口,和衆將的牛嚼牡丹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了。

張鋒、曹操、程昱三人最後才喝完,那上茶的士兵又一一收走茶杯。曹操見衆人都有了精神,又問了一句都很關心的話:“知機,適才聽得元讓和曼成所言,汝所率之騎,進退有度,無令不行,是何種方法可訓練一班流民如斯?”

“回主公,鋒之初始訓流民,也是頭疼不已,衆人一向不受約束,號令之難而又難,於是尋思,此是一種叫做習慣思維的想法在做祟的原因。習慣思維嘛,”見衆人面帶疑惑的表情,張鋒舉了個例子:“比如有一隻狗,鋒於餵食前先搖一鈴,而後再餵食,日久天長,鋒但只搖鈴而不餵食,此狗一樣會搖尾乞食,口中流涎不止,此乃習慣思維也。於是鋒從流民中擇其年幼馴良之人,每日只令其按命令行事,如直立,或行走,或快步跑,或俯臥,假以時日,衆人皆唯令是從,不得令,不舉步,當如是也。”

曹操長長的嘆了一聲,不知是讚賞或是驚訝,衆將也是紛紛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來。要知道名將不是沒有,但是一個才十六歲不到的名將……也太讓人吃驚了點吧。雖然張鋒現在除了和黃巾有過一場不太出名的戰鬥外,幾乎沒有什麼戰績,但是這練兵本事,這些識貨的將領們都清楚,那是一等一的。

特別是那習慣思維的理論,更是讓他們暗暗思索,怎麼在自己部下里也開始搞這一套……

“某得知機,天之幸也。”曹操那隻敲几案的手,重重的點了幾下,然後走下主位來,“知機除黃……黃琬之女外,可曾聘得正室?”這言下之意很明瞭,就是要把自己女兒給他當夫人。

張鋒雖然已經接受了事實,但是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面上還是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心裡有一些微微的不是滋味,忙道:“已有人家,雖不是名門之女,但長輩之命,鋒不敢辭。”

他沒敢說是結拜大哥呂布的女兒呂綺玲,否則這個講究倫常綱理的時代不知多少人會用口水來淹得他擡不起頭。

曹操惋惜的神色溢於言表,當下就不再提起。曹氏兄弟和夏候氏兄弟聽到曹操有意將女兒許配給張鋒時,都是一臉喜色,到時都是一家人,張鋒的那些盔甲……怎麼也可以弄一點吧?可是聽說張鋒有了正妻又死了老子一樣的失望,以曹操主公的身份,怎麼也不會委屈自己的女兒去當別人的妾。(黑矮子應該至少有兩個女兒,一個嫁給獻帝當貴人,另一個準備許配袁譚,結果那呆子後來又叛變了。)

衆人散去,出得帳來,那門口侍立的人果然就是典大呆子,看到張鋒一行人出來,果然很盡職的沒有去打招呼,只是用眼睛費力的掃了一下,頭都不偏的。

除程昱外,衆將象母雞身後的小雞崽一樣點頭哈腰的跟着張鋒。

“知機啊,現在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知你那奇特的盔甲能不能作價出讓一套?”

夏候惇仗着是曹操的族兄,大那麼幾歲,老着臉先開了口,衆人一聽,跟着縫紉機似的連連點頭。

張鋒看着衆人都有些討好的笑臉,哈哈一笑,豪氣的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區區幾付盔甲,還用得着銀錢麼?小弟馬上命人出取幾套來,權當見面之禮。”

衆人好感大升,馬上和張鋒勾肩拍臂的稱兄道長來,道弟是不可能滴,這裡沒人比張鋒還小。

幾套在張鋒眼裡不甚值錢的盔甲,卻可以讓他日後在曹操這裡得到這些人的支持,何樂不爲?憑着自己的性格,要在曹某人的手下混,惹了事又沒人幫着擦下屁股,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洛陽。

已經一躍而成爲相國岳父的黃琬,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靠着自己女兒的枕邊風,已經被一道黃澄澄的聖旨封爲大司馬,喜得是睡覺也能笑醒來。

要不怎麼能說是自己眼光獨到呢?這個看起來道貌岸然的董胖子果然上路,投桃報禮,也不旺自己下了血本,眼一閉牙一咬心一橫,站隊的時候站到他那邊去,現在一切都有了回報了。列位三公,哪個臣子的夢想不是如此?

只是有些苦了自己的女兒了,嫁給那個比自己年齡大上三十多歲的胖子……哎,誰叫張鋒那小子不識實務呢?

黃鶯兒看起來很好。

也只是看起來而已,不說對這董胖沒一點感情,自從嫁進相國府,每日聽着那渾人下着一道道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命令,黃鶯兒心都快停跳了——什麼抓些平民當成黃巾賊殺了冒功,來安慰四處匪亂的洛陽人心,什麼把投降的敗卒剖心掏肺,用大鑊來煮,不知是不是還會去吃兩口……至於那殺人斬首更是家常便飯一般,每天自己家門口總有一道拖死人時留下血跡,怎麼洗也有淡淡的一股子血腥味,一聞了就想作嘔。

還有那每日必會壓在自己身上的肥重之軀,好象總帶着一股子羊羶之味,特別是那口中好似只吃腐肉才能散發得出的臭味幾欲將人薰昏……黃鶯兒每每想到這裡,眼淚就會不自主的流淌下來。

如果換作是他,必不會如此對待自己吧?記得從前有次他約着自己,渾身會洗得發了香味纔來見面,自己還笑他滿身脂粉氣,不象個男人……可是……可是……現在想也想不到了。

不知是後悔還是什麼的淚水不爭氣的長流不止,黃鶯兒身邊的小婢開始還以爲是新人不適應,但日子長了她還是天天以淚洗面,這些小婢也懶得去開聲安慰她了。

黃鶯兒正側坐在鳳儀亭的欄杆上,一身黃衣,仍是當年最愛的顏色,只不過披肩垂韶的長髮已經盤成已爲人婦的髻,上面斜插着一根金黃的鳳釵,鳳尾上三叉顫巍巍的晃動着,袖口露出一小段的柔荑一如他從前在的時候的嫩白,只是現在上面明顯的有幾道不合時宜的紅色印痕……那是董卓在行房時最喜歡的粗暴動作所留下的痕跡。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人着盔甲,頂着兩根長長的雉尾翎而來,象極了心裡那人的打扮,他還會管這個樣子叫做一個很奇怪的詞——嗯,就叫做酷。

可是此人面色雖剛毅,卻有着一種懾人的殺伐之氣。他……他是從不會對着自己有一點點兇的。

來人正是呂布。

董卓傳他,急急趕來,也沒看路,前面亭子坐了一女子,身邊有幾個宮女侍立,應該是董卓的女人吧。(自從董胖進宮後,這裡每一個女人都是他的)

等近了才發現是董卓新納的黃鶯兒,本與自己義弟定過親的那女子。

呂布再想繞路走已經晚了,黃鶯兒已經看見他了,於是硬着頭皮上前見了一禮:“孩兒見過義母。”

“奉先不必多禮。”黃鶯兒看到呂布,就想起他那個結拜義弟,心虛的輕聲道。

呂布一向就不講什麼禮儀,不管是董卓的女人或是董卓的老孃,覺得漂亮就盯着人家看,可是對黃鶯兒卻從沒正眼看過一次。

她知道,是因爲他的原因。

心裡還在想說些什麼客套話,誰知那呂布根本不給自己機會,轉個身就走了,彷彿當自己是空氣一般。

黃鶯兒心中哀嘆一聲,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錯了。

待等到確定黃鶯兒聽不見自己聲音的時候,呂布一張剛毅的臉上的線條繃更加直了,呸的一口吐在地上:“賤女人!義弟那麼好的人不要!老子還要謝謝你讓我閨女當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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