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節

長安城西。

西門已經禁止平民出入,大隊大隊的士兵正魚貫而出,站成整齊的方陣隊形。這僅僅是張鋒帶來的人馬,主力則早就在城外整備準備出了了。

城門外放着一張長長的供桌,上面放着供果、一個香爐、幾樣奠牲。

張鋒帶着瘸了條腿,走路有些跛的魏續,走到香爐前,一個士兵遞來幾根香,兩人拜了拜,然後恭恭敬敬的『插』在爐裡。

頭上帶着的冠上裹着麻布,士兵的武器上也繫着一條麻布,最前面的幾百人還舉着白『色』的招魂幡。

“兄弟們,上次,我張鋒無能,害得兩千多好男兒慘死在韓遂手裡。我日日夜夜記着那天,發誓有天一定要親手報這個仇。”

張鋒指着臉上那道自己又親手劃上去的傷痕,這次傷得更深了,雖然過了幾個月,臉上的傷痕卻始終很明顯。不過沒關係,他不靠臉吃飯,再說該泡的妞基本上也到手了。

“告訴我,這次我們出征的目的是什麼?”

數千人齊聲高呼,戟矛重重的頓在地上,當幾千只矛同時頓在地上的時候那種大地爲之一顫的感覺就好象有千軍萬馬在奔跑一樣,端的氣勢驚人。

“報仇!報仇!”

魏續更是喊得聲嘶力竭,彷彿那一刻又回到了當天那個可怕的時候,眼睜睜的看着最親密的兄弟一個個的倒在自己眼前,卻根本無力去救。

甚至他們的棺木裡,躺的都不是他們自己。

想着想着,魏續的兩眼又開始模糊了,胡『亂』『摸』了兩下眼睛,才發現張鋒的眼睛也是紅的。

“我們這次去,就是要給慘死的兄弟們報仇的!不管誰攔在我們面前,只有一個字!殺!——”

張鋒拖長了聲音高呼道,幾千人宛如一人般整齊的和道:“殺!殺!殺!”

甚至有那麼一刻,張鋒都能理解曹『操』爲什麼在歷史上會在徐州屠城,失去了親人和手足,那種能矇蔽一切的仇恨可以讓理智的人做出任何衝動的事來。

屠金城?

不會。

那會有害曹『操』一直苦苦豎立的正面形象,何況在西北這塊地方異族很多,如果激起其他民族的反抗,就算他是張鋒也沒法跟曹『操』交待。

可是屠光韓氏一族卻是可以的!

張鋒已經在想像攻破金城後將韓氏一家老小全部凌遲,將人頭堆成一座“京觀”(人頭金字塔),警告那些任何敢捋曹軍虎鬚的人!

自董胖『亂』政以來,西北地區跟朝庭的關係一向都很淡,名義是上朝庭在管,實際已經根本就各自爲政,特別是董胖發家之地隴西。

各種勢力關係之複雜已經不能用雜根錯節來簡單的形容了,加上漢民與各胡族之間的爭鬥關係,幾乎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時他和你打我,有時卻是我和他打你,政事更是荒廢已久,戰力倒是強悍,只不過是單兵作戰的,要是上了戰場就象一盤散沙,沒有絲毫的凝聚力可言。

可想而知當年曹仁和鍾繇剛來長安時是面對怎麼樣的一付『亂』攤子,辛苦了他們這幾年把長安及周邊地區經營得有聲有『色』。

經過扶風和廣魏兩郡,這裡的百姓雖然生活比較困苦,但是至少不象從前那樣致富基本靠搶,結婚基本靠想,據說當地人每天睡覺時身邊都會放着刀或者其他武器,防止夜裡遭搶。

眼見要到了天水郡郡治冀縣,探子卻突然來報冀城裡民變,暴民哄搶了官倉,殺了不少官兵,連郡守都棄家而逃了。

放下鋤頭的暴民,比強盜還狠,俗話說盜亦有盜,並不是所有強盜都是劫了財還要殺人的,可是暴民們纔不管這些,他們一但拿起刀槍,幹得比職業強盜更出『色』,殺、燒、搶、能幹的壞事全部不放過,最好的例子就是黃巾起義,最後全部蛻變成了無惡不作的暴徒。

人『性』就是這樣,往往從善到惡轉換了角『色』後,人『性』裡陰暗的一面完全扼殺了良知,似乎要把自己以前受過的苦幾百倍的釋放出來,還給那些根本與自己無怨無仇的大衆。

“這還了得!”張鋒還沒想到居然遇到這麼一檔子事,手一揮,“隨我平『亂』去!”

這幾年各地都基本上服從了曹『操』的管理,可是並不代表從此就天下太平了。

張鋒一馬當前朝着冀縣馳去,跛子魏和黃忠緊緊的跟着。

就見冀縣本就不大的地方四處燃着黑煙,估計是暴民們正在放火。而城門四處大開,不時的有人尖叫哭號着跑出來,來不及的就被追出來的暴民砍翻在地,然後馬上去搜掠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麼『亂』哄哄的場面,張鋒也是有些吃驚,西北人就是狠哪!天天都住在一起還下得了這個手。早有探子指着北方:“郡守帶着幾十人往那邊跑了。”

既然也算是自家人,張鋒想想能救還是救吧,派了跛子帶領兩千弓騎四處守住城門,出來一個暴民就殺一個,良民就地安撫,自己帶着一千弓騎追北而去。

行不到十幾裡,已經能見到路上有倒斃的官軍,穿着的是朝庭的制服,而暴民打扮的人死得很少,看來戰事幾乎是一面倒。

連郡治都這麼『亂』,那麼天水其他地方也有人作『亂』的話,今年就別想去金城了。張鋒懊惱的加急揮了幾鞭,血楓吃痛的嘶了一聲,跑得更快了。

一路上的血水幾乎就沒斷過,倒是指引了衆軍追趕的方向。又追了幾裡,已經能聽到呼喝的喊殺聲和刀槍相擊的鐺鐺聲。

“那裡!”

狼牙棒指處,一面是十幾人都穿着漢制絳『色』軍服的官軍,另一面則是幾百人的暴民,但是個個都騎着馬!

這哪裡是什麼暴民,雖然西北之地馬很多,可也不是餓得要搶劫的暴民能養得起的!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指使的暴『亂』!

官軍一方護着一個腿在流血的文官,想來就是那郡守了,另一個將領模樣的則一手持劍,一手持矛大聲喊着護住郡守之類的話。而暴民這邊根本就是在戲耍他們了,仗着人多,不時幾騎一起衝上去,捅死一個官軍然後拖着他的屍體回到本陣,一陣紛『亂』的馬蹄踐踏過後,連屍體都只剩下了一層皮和血紅的黏『液』狀物體。

張鋒也發火了,戰場上殺人是常事,可是沒有這麼虐待人屍體的,又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何方宵小敢在大漢之域內犯上作『亂』?張鋒在此!”

一陣沉默。

官軍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十幾個本來以爲必死,可是突如其來的援軍叫絕處逢生的他們眼中都流出了淚花。

暴民中交頭接耳一會,許多人象是二百五一樣對着張鋒指指點點,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一樣。

一個頭領模樣的氐人越衆而出,手裡一柄用來叉草的叉子,指着張鋒『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語道:“張鋒是什麼人?就是你麼?”

張鋒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這些人不怕自己原來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真有些表錯情的感覺。

那就不用多廢脣舌了,殺!

“奔『射』!”

一千弓騎只聽這兩個字,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遲鈍,分成左右各三百人沿着暴民的包圍圈而去,一面摘下身後的弓,整整齊齊的一排弓矢,在被圍官軍的歡呼聲中朝着暴民狠狠的『射』過去!

暴民不知道,官軍當然知道張鋒是誰,更知道他的弓騎親衛的厲害,連正面都打過匈奴人,還怕一些沒有投槍,又沒盾沒盔甲的暴民?

暴民就是暴民,佔上風的時候他們大聲的爲自己加油鼓勁,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一旦遇到個狠的就傻眼了。

兩輪奔『射』一完,暴民們倒下幾十個人,其餘人各自象遇到別人搶劫一樣尖叫起來,四散着逃開,根本就毫無紀律和隊形可言。

“追敵五里則止!”張鋒令道。當前首要的是要平定冀縣裡的暴『亂』,而不是對付這些烏合之衆的暴民。

其餘四百人原地警戒,那十幾個官軍七手八腳架起灘倒在地的郡守,在那將領模樣的人的帶領下走上前來。

那將領棄了矛,把劍歸於鞘中,單膝跪下拱手道:“多謝張將軍活命之恩,幾爲暴民所殺。郡守大人腿受傷,行不得禮,還望將軍恕罪!”

那郡守似乎不是什麼有本事的人,腿上是受了傷,可是嘴裡卻象個娘兒們似的哼哼唧唧的直叫喚,一干人都皺了眉,這麼個軟蛋還幹什麼郡守!

倒是眼前這人進退有裾,張鋒揮揮手道:“請起來說話!我也是帶兵路過,舉手之勞而已,同爲袍澤,豈有見死不救之理?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低頭道:“小人乃天水功曹姜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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