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之後,劉赫特意將錢理等幾人,都留在宮中,一同用了午膳,隨後又齊聚偏殿議事。
“今日之事,衆卿配合極佳,深得朕心。此事若不能善加解決,只怕這滿朝的文武,大半都不會善罷甘休了。”
劉赫誇讚道。
錢理說道:“陛下過譽了,臣等久受陛下提拔之恩,陛下但有所命,豈敢不效之以死乎?何況陛下此舉,於國於民,皆有大利,朝中這些大臣,爲一己之私,廢國家大事,於情於理於法,臣等都不可坐視不理。”
“不錯,這些傢伙,原以爲他們比陳紀之流要明白事理些。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所不同者,無非選擇而已。陳紀等人選擇了袁氏,他們選擇了陛下,然而也只不過想借陛下之手,達成自己之利。”
孟建語氣有些忿忿不平。他們跟隨劉赫多年,而且是出生入死,榮辱與共,彼此的情誼與信任,自然遠非那些朝臣可比。
劉赫見他們如此,心中愈發欣慰。
“看來這朝廷之事,終究還是要仰仗衆卿。”
衆人聞言,大爲動容,不過荀彧卻說道:“陛下對臣等之信任,臣等感佩莫名。然而衆臣雖然多有私心,但比之當初陳紀等人而言,至少還是心向漢室,沒有叛逆之心。陛下還需以仁德教導之,以權謀利用之,方是聖君之像。”
“我看倒沒這個必要。”孟建說道。
“那些大臣,口口聲聲一個萬民,一個祖制,一個聖人,動不動就拿這些大話來壓陛下,既無人臣之節,也無治國之才,否則陛下何至於如此勞累?”
他這話雖然有些過激,可是聽得石韜、趙瑾等幾人暗暗點頭,只有錢理和二荀,默不作聲。
待他說完之後,錢理勸說了一句:“公威不可在陛下面前,肆意點評朝臣。”
經他一提醒,孟建才發現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了,慌忙請罪。
劉赫擺了擺手:“誒,公威也是一時氣憤,何罪之有?不過這些大臣,雖然比不得諸位愛卿這般公忠體國,然大體還算是個忠臣,又對朕有擁立之功,在朝野上下,也是盤根錯節,朕還是要多多依仗的。”
“臣等謹遵陛下聖諭。”
劉赫看向荀彧:“如今業已開春,天氣漸暖,想來不久之後,當會有諸侯陸續來洛陽,行人臣朝賀新君之禮,此事就要有勞文若多多操心了。”
荀彧起身行禮:“臣遵旨。”
緊跟着,他話音一轉:“不過,如今事情有變,臣以爲,計劃也當一變。”
劉赫有些疑惑:“文若所指的是……”
荀彧說道:“如今,劉焉自立爲帝,試圖與陛下分庭抗禮。益州雖弱,然而羣山環抱,易守難攻。我軍固然勢大,可要剿滅劉焉,一時之間,怕也極難。”
劉赫聞言,也深有同感:“嗯,此事朕也有所預料。縱然傾舉國之兵,只怕也非一日之功。”
“這便是了。”荀彧說道:“劉焉昭告天下,叱責陛下對曾在洛陽擁立陛下的朝臣,行不義之事。此言雖屬子虛,然天下之人,不知真相者,十佔其九,難免有被其蠱惑之人。如今衆諸侯來京朝賀,他們都是對陛下較爲忠心之臣,若是依照最初計策,將他們留在洛陽,派可信之人,接管其地,則必爲劉焉所趁,藉此污衊陛下,對這些忠臣暗加傷害,謀奪其城池。”
崔鈞說道:“文若之意是,這會影響了天下民心,使有些不明真相之徒,認爲陛下果真是不仁不義的殘暴之君?”
荀彧搖了搖頭:“這只是其一。他若如此散播謠言,其中關鍵之處,便在於四方諸侯,尤其是那些本就立場不定的諸侯。他們擁兵自重,不敢與朝廷作對,卻又怕投靠朝廷之後,反爲所害。若是讓他們得見那些來洛陽朝賀之人,無一回歸各自領地,再加上劉焉多加蠱惑攛掇,最終下決心反叛朝廷,與劉焉狼狽爲奸者,必然有之,則於陛下大大不利。”
“唔……確是此理。經你這一說,朕倒是想到了,只怕那幕後慫恿劉焉稱帝之人,怕也是懷抱此心,就等着朕走出這一步,他們便可爲反叛於朕,找出名正言順之理由。”
“陛下明鑑,正是如此。”
“那以文若之見,該當如何處置?”劉赫問道。
“以臣愚見,這些諸侯來洛陽之後,當好生招待,加以封賞賜爵,隨後陛下親自送他們出城,各回本地。不過,可各派人前往,加以輔佐。這些人能親至洛陽,自是忠於陛下者,可其手下,卻未必個個如是。”
“陛下派親信與其一同回到領地之後,可對其麾下文武,慢慢調查,提拔忠臣,排除奸佞。隨後,待陛下需要之時,在各地高舉旗幟,爲朝廷所用,如此,即可達成陛下之目的,又可令劉焉無話可說,還能將這些諸侯,布爲暗棋,以待日後出奇效。”
“另外,諸侯來洛陽途中,難保不會有劉焉所派之人,暗中加害,以圖污衊陛下。所以,臣以爲,陛下當派遣得力之人,暗中保護,如此既可以避免其人被害,又可進一步收攏這幾位諸侯之心。”
錢理等幾人一聽,紛紛露出敬佩之色。他們對荀彧也是多有耳聞,卻少見面,都說在陛下身邊三大謀士之中,隱隱有以荀彧爲首之像,所以陛下才委任他做了尚書令,如今看來,果然是見識廣博,思慮周密。
劉赫稍加思量之後,斬釘截鐵道:“好,就這麼辦。路途近的,不經過其他諸侯領地的,朕派大將領兵接應。路途遠的,或需路過其他諸侯領地者,朕自命飛鷹衛前往便是。”
多日之後,涼州,張掖郡某處,一座巨大的府邸之中。
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哈哈,文約賢弟啊,你今日怎想起要請愚兄喝酒啊。”
一個看起來略顯瘦弱幾分,不過長着老鼠眼的男子迎了出來。
“呵呵,壽成兄,你我多日不見,愚弟甚爲想念,這才請兄長過府一敘,來來,快請入座。”
這兩人,便是稱霸西涼的馬騰與韓遂了。
兩人在一座大堂之中相對而坐,韓遂拍了拍手,幾個侍女便端着美酒佳餚送了進來。
馬騰當即端起酒壺,打開來湊到鼻子前。
“嗯……不錯,一聞便知是好酒啊。”
“哈哈,這是當然,小弟招待兄長,豈敢藏私不成?”
韓遂笑道,舉起酒樽。
“許久不見,小弟先敬兄長一樽,先乾爲敬。”
“好,好好好,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歸!”
兩人好一番痛飲,酒壺是喝空一壺,又送來一壺,一直從白天,喝到了夜幕降臨,兩個人都隱隱有了三分醉意。
馬騰一抹鬍鬚,整個人顯得十分滿足。
“哎呀呀……想想,自愚兄領兵駐紮隴西郡之後,你我兄弟,半年也未見得能聚上一次啊。”
“可不是麼。”韓遂放下了酒樽。
“大哥自數年前討董之後,數次被朝廷封賞,可是羨煞小弟了。”
馬騰一臉得意:“哈哈,愚兄也不過是運氣好,運氣好罷了。賢弟之才,不下於我,早晚會有出頭之日的。”
韓遂聞言,忽然雙目之中,閃過一道精光。
“兄長說的不錯,小弟近日,確有一個良機,若能把握住,日後平步青雲,封侯拜將,不在話下。不瞞兄長,今日請兄長到此,其實也是想邀兄長一道,共享富貴。”
馬騰一聽,當即來了興致:“哦?到底是自家兄弟,有這等美事,還不忘愚兄,快,賢弟且說說,是何良機?”
韓遂身子往前探了探:“愚弟看那洛陽朝廷,昏庸不堪,不識人才,這些年明着看起來對兄長似乎多有封賞,實則讓兄長一步步從西涼遷往雍州,只怕不久之後,就要奪了兄長的兵權。小弟倒以爲,不如投了益州天子。”
馬騰聞言,頓時酒醒,整個人豁然起立。
“文約,你說得什麼胡話,這等悖逆之言,也說得的麼?”
韓遂也站了起來,笑道:“這可不是胡話。都是姓劉的,怎得他劉赫做得皇帝,劉焉便做不得?數日前,劉焉已遣使而來,只要你我兄弟投靠益州,馬上便分別加封你我爲鎮西將軍和徵西將軍,整個雍涼地區,盡歸你我掌控,且分封爵位,世襲罔替。這可是莫大的榮華富貴啊,小弟一片誠心,這纔想請兄長……”
“韓遂,你放肆!”馬騰大聲呵斥道。
“當今天子,只有洛陽的那位陛下,方爲正統。益州劉焉,區區老賊,竟敢自立爲帝,我坐鎮雍州,早晚要替陛下出徵漢中,滅了此燎。你我八拜之交,只要你肯懸崖勒馬,今日一切,愚兄大可當做沒有發生,否則,賢弟悔之晚矣!”
此話一出,韓遂眼神,頓時一冷。
“怎麼,兄長是寧死也不肯全了小弟的這場富貴了?”
馬騰孑然而立:“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我馬騰堂堂男子漢,豈能做國家叛賊?愚兄勸你也早日回頭,否則遲早要招來滅門之禍!”
“好啊,小弟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請兄長來共享榮華,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如此詛咒於我,難道我韓遂便好欺負不成!”
馬騰見他發作,也絲毫不懼:“哼,你既有背叛朝廷之心,那你我兄弟,今日便割袍斷義,從此各爲其主,今日之事,我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去告發於你,可若是日後戰場相見,休怪愚兄翻臉無情!”
說完,他拔出寶劍一揮,閣下了一片一角,狠狠甩在了韓遂面前。
韓遂見狀,卻是忽然冷笑:“日後?哼哼,你想得倒是不錯,只怕你今日走不出此地了!”
他猛然將手中酒樽,狠狠摔在了地上,頓時,無數士兵跑了過來,將這大堂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