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位於隴山口西端,這一帶由三座獨立的低山組成,山勢都不高,兩山之間谷地寬闊平坦,早在千餘年前,這裡便是河湟羌人進入關中的一條通道,不過大部分商旅主要還是走南面的渭水河谷,不太走這條穀道。
儘管南方更有通途,但一條官道還因爲長年商旅行走而變得平坦結實,就算是軍隊輜重也能迅速通過,一條河流與官道並行,通往峽谷深處。
街亭南山是一座風景秀麗的丘陵,山勢林木茂盛,溪水潺潺,山頂平坦寬闊,而山腳下便是街亭亭驛,是官道的必經之處,這裡修建了十幾座建築,供往來商旅歇腳餵馬。
山頂上原本有一座軍堡,駐軍三百人,主要是防範隴山劫道山賊,但從去年開始,荀攸又在山頂上修建了一座軍寨,駐軍千餘人,卻是爲了防範漢軍從隴山口進入關中。
軍寨中的主將名叫姜平,官任副校尉,出身天水郡姜氏望族,原是西涼軍閥楊秋的副將,出身世家,文武雙全,夏侯淵擊敗楊秋後,收降兵數千人,姜平也跟隨衆將投降了夏侯淵,成爲他的部將,頗受夏侯淵重視,在夏侯淵死在祁山道後,姜平又劃爲夏侯惇的部將,但夏侯惇卻嫌棄他爲羌人,輕慢於他,在荀攸安排防禦時,夏侯惇便打發他去守街亭。
在隴西一戰中,街亭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但現在漢軍要進攻關中,街亭的重要性立刻顯示出來,一旦街亭失守,漢軍就可以穿過峽谷進入汧水河谷,再向南便可抵達隴縣,所以守住街亭和隴縣,對於關中戰略意義重大,守軍也迅速從千餘人增加到五千人。
姜平這幾天心中極爲緊張,他得到情報,一支約三萬人的軍隊已經出現在街亭以西,據說主將就是趙雲,很顯然,趙雲是要奪取街亭,穿越谷地進入關中。
姜平已經派人去通報臧霸了,希望得到臧霸的援助,但臧霸雖然答應,可還要自己再等兩天,這就讓姜平又是惱火,又是無奈。
這天上午,姜平和往常一樣在軍寨上巡視士兵防禦,這時,一名親兵跑來低聲稟報道:“將軍,漢軍派人來送信,說是將軍故人。”
姜平心中一驚,這會是誰?他連忙穩住心神,故作鎮靜道:“帶來人去大營等候。”
他心事重重下了軍寨,快步來到大營,只見營中等候着一名軍官,姜平一眼便認出此人,此人也是楊秋部將,名叫侯風,和他關係頗好,當年和楊秋一起陣亡,沒想他居然還活着。
“怎麼是你,你不是”姜平十分驚訝。
侯風抱拳笑道:“姜兄以爲我死了是吧!其實我當時只是受傷,逃到隴西養傷,後來聽說馬都督在漢中,我也去了漢中,現爲馬都督部將。”
姜平神情不定,吩咐左右親兵道:“你們都退下!”
親兵們都紛紛退了下去,大帳內只有姜平和侯風兩人,兩人坐下,侯風又關心地問道:“冀城被水淹,不知姜氏家族有沒有損失?”
“還好,族人之前都遷去了臨渭縣,冀城那邊只有田產和房宅,雖然田宅被淹沒,但族人無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到這,姜平又笑問道:“馬都督還好吧!”
侯風點了點頭,“馬都督娶了州牧之姊爲妻,很受劉州牧重用,現已被任命爲隴西都督,這次和趙雲一起出兵街亭,我正是奉馬都督之命給姜兄送一封信。”
說完,侯風取出了馬超的親筆信,遞給姜平,姜平接過信看了一遍,馬超在信中勸他投降,說曹操勢力退出關隴大局已定,他的家族及父母妻兒都在隴西,爲何要去中原,若他肯投降,馬超答應將保舉他爲天水郡都尉。
馬超在隴西及涼州一帶的威望很高,楊秋也是馬超麾下八部軍閥之一,在某種程度上說,姜平也是馬超的部將,現在漢軍攻取隴西,勢力如日中天,曹操雖佔關中,但勢力開始處於下風守勢,關中遲早是劉璟的盤中菜,這些形勢姜平都懂。
只是徐晃待他不薄,非但沒有奪走他的街亭守將之位,還增兵四千給他,對他充分信任,如果他投降,未免良心有虧,愧對徐晃對他的信任,姜平沉吟良久,嘆了口氣道:“我非常感激都督的關心,我本人也希望能留在隴西,只是投降漢軍事關重大,讓我再好好考慮一一下,而且我手下也有五千曹軍,大部分都不是我的軍隊,而是徐晃將軍的部屬,我若投降,他們卻不肯,反而會出大事,不如再給我一點時間。”
侯風呵呵一笑,起身拱手道:“自然會給姜兄時間考慮,這樣吧!兩天後答覆,可以嗎?”
又是兩天時間,姜平無奈,只得點了點頭,“兩天後,無論我是降還是不降,我都會給一個明確的答覆。”
侯風告辭走了,姜平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心亂如麻,眼看臧霸援軍馬上要到了,那時他若想投降,又該怎麼辦?他忍不住長嘆一聲,早知道就不該向臧霸求援了
臧霸率領四千軍隊離開隴縣,沿着汧水河谷一路向北行軍,次日便進入隴山峽谷,峽谷寬十餘里,地勢開闊,雖然谷內也同樣山地起伏,不過並不陡峭,比較平緩,載着糧草的馬匹也能通過。
四千軍隊沿着一條小河向西走,這條小河便是汧水源頭,寬十餘丈,河水很淺,最深處也只齊膝蓋,此時已是四月下旬,在陽光直射下,天氣已有些炎熱了,士兵們大多挽起褲角,在水中行軍,享受冰冷沁骨的涼意,不少士兵還偷偷地脫去衣服,赤身在水中躺一躺。
臧霸一路之上顯得憂心忡忡,對士兵們略有些違規的行爲也不加制止,他在考慮這次漢軍出兵關中,既然是分兵兩路,那就很顯然不是想直取長安,而是爲了奪取陳倉或者街亭、隴縣,取得地利優勢,如果漢軍的戰術成功,那關中遲早保不住,不知丞相爲什麼不派虎豹騎來關中,有虎豹騎在,漢軍未必能奪取關中。
臧霸忍不住仰天嘆息一聲,丞相這幾年戰略部署真有問題,可以說是昏招連連,再這樣下去,關隴真的保不住了,難道丞相真有放棄關隴的想法嗎?
“將軍!”
遠處一名斥候軍侯騎馬飛奔而至,向臧霸抱拳道:“前面就是森林區,我們派去的五名弟兄還沒有回來,是否等他們回來再行軍?”
前方是三十餘里的森林區,樹林極爲茂密,很容易隱藏敵軍,臧霸是個謹慎之人,他怎會不知,他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下午了,這樣會在夜間走過森林區,很不安全,他便點點頭下令道:“傳我命令,軍隊就地宿營,明早五更出發!”
軍隊沒有帶帳篷,士兵們背有毛毯,紛紛找塊乾燥之地,鋪上毯子躺下來,火頭軍則埋鍋造飯,軍隊上下一片忙碌。
隨着時間推移,天漸漸要黑了,這時,斥候營傳來一個不妙的消息,前去探路的五名斥候始終沒有回來,這讓臧霸頓時緊張起來,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這五名斥候遭遇了敵軍,要麼是遭遇漢軍巡哨,要麼是遭遇漢軍主力。
臧霸跳上一塊大石四下張望,天色昏明,遠處是莽莽大山,南北數百步都是樹林,雖然地勢比較開闊,但他總覺得樹林裡隱隱藏有殺氣,臧霸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安,他身經百戰,有一種特殊的臨戰敏感,能感覺到危險的來臨。
他立刻跳下大石喝令道:“不準休息了,全部起來集結!”
“嗚——”曹軍集結的號角聲吹響了。
但就在這時,忽然遠處樹林內鼓聲大作,北邊樹林傳來了激昂的鼓聲,頓時火光燃起,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從樹林內殺了出來,爲首大將白馬銀槍,正是猛將馬超,他大喝一聲,“馬超在此等候多時!”
喊聲未落,他的戰馬已向臧霸疾奔衝來,長槍如梨花紛飛,連殺數十名曹軍,戰馬一躍而起,長槍直刺臧霸,臧霸嚇得膽寒,他知道自己遠不是馬超對手,若不逃走,必死在馬超手中。
臧霸調轉馬頭,便向士兵羣中奔去,一邊大喊:“弓箭手射敵將!”
頓時有數百支箭向馬超呼嘯射來,馬超長槍舞得密不透風,撥打箭矢,當他殺進弓箭手羣中時,臧霸早已逃得不見蹤影,馬超勃然大怒,心中殺機頓生,他大吼一聲,長槍殺向四周密集的弓弩手,大開殺戒嗎,長槍所過之處,血光迸射,死屍翻滾,殺得曹軍哭喊連天,沒命地奔逃,如狼奔豕突。
六千漢軍士兵也殺入曹軍隊伍中,臧霸的手下也算是精銳老兵,但此時曹軍隊伍延綿三裡,遠沒有集結好,更沒有排列出什麼陣型,他們倉促迎戰,各自爲陣,根本不是漢軍對手,被殺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紛紛向河對岸奔去。
可就在這時,南面樹林內也鼓聲大作,一支三千餘人的漢軍從樹林裡殺出來,直擊曹軍後背,曹軍腹背受敵,終於崩潰了,沿着河流拼命向東奔逃,被追上者要麼頑抗被殺,要麼跪地投降,一直殺出二十餘里,大部分曹軍都被殲滅。
臧霸一口氣逃出數十里,方纔停下喘了口氣,此時他的身後只剩下二十幾名騎馬的親兵,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才陸陸續續有士兵逃來,他收集敗兵,到天亮時竟只收攏到六七百人。
臧霸心中長長哀嘆一聲,再去街亭已不現實,他只得率領殘軍惶惶向隴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