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之戰,成爲了江東覆滅的起因。
得知九江慘敗的消息,孫權整個人似乎突然蒼老了起來。他有氣無力的坐在吳王府的門口,身上的裘衣被灰塵沾染了一片也毫不在意。
在街道遠處屹立着幾個老臣。是一位身穿紅色棉衣長衫,頭戴員外高冠的文士,鬍鬚頭髮盡皆雪白,此人是江東三代元老張昭,而在他身後跟隨着顧雍、步騭、虞翻等諸多文臣。
見孫權此時落魄的樣子,顧雍準備上前勸解,卻被張昭一把拉住。
顧雍字元嘆,吳郡吳縣人。少時受學於蔡邕,弱冠即任合肥長,後轉任婁、曲阿、上虞縣長,所在之處皆有治績。因爲從政能力極強,一直跟隨張昭處理政事,後來入孫權幕府爲左司馬。待到孫權稱吳王后,後遷大理、奉常。其人身材幹瘦,鬍鬚極長,面貌冷峻,一看就是一個做事嚴謹之人。
他還未上前,卻被張昭伸手拉住,此時顧雍十分不解:“將軍,爲何攔我?”
張昭官任輔吳將軍,因爲張昭喜歡直言,所以孫權後期十分不喜,但是作爲幾代老臣,又不好故意疏遠,所以才冊封了這麼一個名號。輔吳將軍雖然聽着顯赫,但是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權力。
張昭見顧雍詢問,默默的搖了搖頭:“甘寧的北征之軍,是主公的全部心血與希望,這一戰,等於斷送了主公的所有期望!你現在貿然上前,只會讓主公更加煩躁,這種事情,需要主公自己慢慢想清楚!”
“想清楚?怎麼想?難道眼睜睜的看着東吳的基業,全部這樣淪喪了!”顧雍雙手來回揉搓,不知道是因爲寒冷還是生氣,黝黑的面色已經漲紅起來。
“怎麼想?現在東吳只有兩條出路,要麼投降魏軍或者秦軍,要麼就是在北面守好壽春,擋住曹操,在西邊交好秦成,免除後患之憂,而且,按現在的情況,恐怕,主公有生之年,都不會再有機會染指中原了!”張昭搖了搖頭。其實,所謂想清楚,無非是讓孫權甘願放棄一統天下的目標,苟延殘喘幾十年罷了。
“這......”顧雍聽完,重重的跺了下腳,然後垂頭喪氣的蹲在地上。
一行人就這麼在遠方,默默的看着孫權。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都散了吧!各司其咎!壽春有黃蓋,廬江有陸遜,放心吧,天,塌不了”張昭看了看身後的諸人,然後雙手揹負在身後,慢慢的踱步離去。
張昭長期未經戰事,此時還不知道壽春戰鬥的激烈程度,他也忽視了孫權對整個江東兵力的徵調情況。如果他知道現在整個江東已經沒有一支可以增援的士兵,估計就不會這麼樂觀了。
看張昭走遠,身後的其餘文士也皆面面相覷,紛紛散去。
只有顧雍左右掙扎許久,最終也慢慢起身,轉身離去。
建安二十四年,整個中原之地戰事跌宕起伏。經歷了一年的攻攻守守,最終以東吳的北征軍全線失敗而告終。
反守爲攻的魏軍軍隊在曹彰、曹休的帶領下,與殲滅東吳主力的虎豹騎統軍曹真會師在壽春城下。經過從
鄴城的調兵,再加上各處不斷補充的兵力,現在的反攻魏軍,已經達到了六萬多人,再加上一萬的虎豹騎,此時,壽春城,還能守住嗎?
守衛壽春的是老將黃蓋。
現在的黃蓋,已經六十歲的高齡。
他滿臉的雪白鬍須,立在壽春城頭。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攻城大軍。
是非成敗,在此一戰!
壽春城,是扼守建業的最後一道屏障。爲了進攻徐州,孫權已經抽空了所有的江東男丁!也就是說,甘寧此番斷絕的,不是簡單的十萬東吳大軍,更是整個東吳的後繼希望。現在這個東吳,只剩下自己這支不到三萬人的守軍,與廬江的一萬多人的陸遜軍團,何其悲涼!
無數的嘶喊聲,飄蕩在壽春附近,將整個壽春城渲染的如同末世的畫卷。
這是守城的第十天!
“報!將軍,魏軍又殺上來了,我們的防守器械都用光了,箭矢也剩下不多,眼看就沒有了!”一個士兵衣着破爛,帶着哭聲趕來稟告。
黃蓋此時已經滿眼血絲,長久的征伐之戰,讓他早已疲憊不堪。聽聞士兵的消息,他目光呆滯的看着天空,一行飛鳥掠過,留下一道道劃痕。
“將軍,建業的援軍什麼時候能來?兄弟們都快堅持不住了!”士兵看着黃蓋的表情,用期盼的語氣諮詢着。他們都認爲,建業很快就會有人來援助自己!
“沒有援軍了!”黃蓋向南看了看:“現在的建業,只剩下老弱病殘。我們是建業城外,唯一一支能征戰的軍隊!所以,諸君,我們無路可退!”
聽完黃蓋的話,四周的士兵眼神猛地一震,流出絕望的神情,但是,順着黃蓋的眼神,他們再次看向南方,這是他們誓死要守衛的地方,正如黃蓋所言,這是唯一的一支征戰之軍!
“那沒有防守之物,怎麼辦?”一個年輕的士兵小聲的問道。
“用指甲、用牙齒、用石頭!有什麼用什麼。如果實在沒有......”黃蓋低下頭,喘着粗氣,似乎有淚水劃過眼角:“就用命去換吧!”
雲朵越壓越低!
壽春城外,無數的魏軍依然在前赴後繼的進攻着這個搖搖欲墜的城池。
“殺!”
“幹掉他們!”
無數的吳兵,此時如同瘋癲一般,哭喊着,用短刃、用牙齒、用手臂,將衝上城頭的一個個魏兵推搡倒地,哪怕是一個換一個,也沒有再後退一步!
血,從城牆的縫隙流下,一道道,遠看起來,彷彿整個城牆都滲出血水。
遠處督戰的曹彰微微皺眉。這場戰爭的激烈程度,已經超出了他的估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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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個武將提着長槍,腳步蹣跚的走了過來,正是前方領兵攻城的曹休。
“文烈,怎麼樣?”曹彰急忙迎上去,扶住曹休的手臂。
“吳軍抵抗太厲害!我們的兄弟攻上去了三次,都被打下來了!城下滿地都是屍體,如今的吳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這樣下去,損失太厲害了!要不要大軍休整幾日?”曹休拿掉頭盔,擦了擦臉
上的污血,諮詢曹彰。
“不能休息,現在越來越冷,我們的軍糧與軍備也不多,如果不能在十天之內拿下壽春,我們就要撤兵回徐州了!”曹彰看着前方破爛的壽春城牆,咬了咬牙,對身邊的一個士兵吩咐道:“把督戰的曹真將軍叫來!”
不一會功夫,渾身黑甲的曹真策馬來到曹彰面前。
“文烈的大軍損失太厲害,我準備用你的虎豹騎衝鋒城門!”曹彰看着曹真,低聲說道。
“什麼!將軍,你可知道虎豹騎對於魏軍的重要程度?”曹真猛地一聽,嚇了一跳,他看着曹彰嚴肅的面孔,再次說道:“再說了,虎豹騎適合在平原突刺,如果用於攻城,損耗太大且沒有什麼意義,將軍確認要這麼做?”
每一個虎豹騎花費的費用都相當於魏軍幾十個士兵的支出,供養這麼一萬人的虎豹騎,豪不遜色於十幾萬人的大軍。
“我自然知道,但是,刻不容緩,你進攻吧,一切後果,由我來承擔!”曹彰衝曹真點了點頭!
“好!”曹真聽罷,知道曹彰下了死命令,也不再堅持,拍馬轉身離去。
一會功夫,戰爭的號角再次吹響。只不過,此番攻城的,不是高舉盾牌的步兵,而是嚴陣以待的,渾身披甲的虎豹騎!
看着城下整齊方陣的虎豹騎,黃蓋長嘆一聲。
他握住手中的雙刀,吩咐旁邊的一員偏將繼續駐守城牆,自己則帶領一支部隊,環衛在城門附近!
“咚......咚......”
如同雷震一般的響聲,從壽春城門附近不斷的傳出。
城上的吳兵依然在不停的射擊,但是弓箭對於這樣的騎兵收效甚微。
“不要射了,節省下弓箭!用火油!”黃蓋在城下高聲大喊!
一桶桶黝黑的液體,被士兵從城內倉庫快步的擡到城牆之上。這時黃蓋鎮守壽春的最後殺手鐗。他本來不想那麼早就使用,但是現在曹彰已經將虎豹騎投入到攻城之中,由不得他再耽擱下去。
一桶桶火油被士兵傾瀉而下,順着城門,將城下的青石以及護城河都覆蓋上一層溼潤油滑的液體。
“射火箭!”
隨着守城將領的話語,一根根點燃的火箭被如數射入城下虎豹騎之中!
火勢驟起!
虎豹騎雖然不怕刀槍,但是對於這樣的燃火之物,卻是十分恐懼。大火四處肆虐,火焰產生的高溫和燃燒的濃煙,對於渾身鐵甲的騎兵和戰馬來說,是一場滅頂之災!
無數縱橫平原的虎豹騎士,就這麼被大火燒死在壽春城下!
火油燃燒了一個多時辰才慢慢熄滅,無數的黑甲,屈卷着,緊緊聚合在一起。一些燒焦的肉體,泛着各種黃白色的油漬,附着在黝黑的鎧甲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燒焦的味道,那是無數人肉堆積在一起的氣味!
平日裡,令人聞之慾食的肉香,此時彷彿是過腸毒藥,令四周士兵都乾嘔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