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這個味道?”關羽心有些疑惑。
雪水關羽又不是沒嘗過,有些澀還可能,但絕不可能是這般鹹鹹的味道。
不過這個時候,關羽也沒時間去想這種事情,他的注意力,很快就爲左右己軍的慘烈所引去。
就在幾步外,一名士卒趴在地上,正向關羽這邊艱難的爬來。
那名士卒大半個身體已是凍僵,腿部露出大片血肉模糊創口,每向前爬一步,地面上都拉出長長的血跡。
瓢潑的大水,依然在不斷的傾落在那士卒的身上,凍僵的他似乎已經麻木,感受不到冰凍的痛苦。
“關……將軍……救我……”那士卒呻吟着,伸出手來,巴巴的渴求着幾步之外的關羽,能夠來救他。
關羽眉頭深凝,眼睜睜的看着那士卒痛苦的爬着,卻沒有任何施救的意圖。
身邊一名親兵看不下去,當即就打算衝將過去,將那名可憐的士卒拖進盾壁來。
“你衝出去就是死,休得亂動!”關羽厲喝一聲,將那親兵喝住。
親兵嚇了一跳,幾乎本能的收住了腳步,卻又心有不忍,小聲道:“將軍,若不救他,他就會被活活的凍死呀。”
關羽卻冷冷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身爲大漢將士,就應該有隨時爲國而死的覺悟,他爲國而死,這是他的光榮。”
那親兵渾身一顫,深深的爲關羽的冷酷所懾。只得放棄了營救,眼睜睜的看着那名士卒。在楚軍的水擊之下,漸漸的僵硬,直到無法動彈。
城頭萬餘漢軍,在這恐怖的攻擊中,忍受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熬到了水炮止歇的那一刻。
攻擊結束時,整個黎陽南城一線,已是一片冰封。從城樓到城牆,到處都裹了一層堅冰。
沿城一線上,數百名漢軍士卒倒在冰地上,多半已經被凍死,凍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未戰便損兵如此,關羽心中是何等的憋氣,空有一腔的憤怒。卻無處發泄。
“滾開,膽小如鼠,成何體統,都給本將滾開。”關羽厲聲大罵,將擋在前邊的盾手們推開。
關羽大步向前,向想往城頭察看敵情。誰知腳下皆乃堅冰,關羽步子邁得大了,腳下一滑便向前跌去。
“父帥小心!”關興慌忙上前,一把將關羽扶住。
在衆人面前險些滑倒,威儀不可侵犯的氣勢丟了個乾淨。好容易站穩的關羽,心中頓生羞惱之意。
“誰讓你扶了。讓開!”關羽一擺手,將兒子狠狠的推向一邊。
關興沒想到父親會這樣,被這般大力一推,腳下一滑,一屁股便是坐倒在地,形容何等尷尬。
關羽卻也不理會他,只陰沉着臉向城外張望。
關興在衆將士面前出了醜,臉色一紅,卻又不敢埋怨,只能自己從冰上爬起來,悶悶不樂的湊到了關羽身邊。
城外處,楚軍的水龍炮隊,已經徐徐撤後。
水龍隊一撤,楚軍軍陣開始緩緩向前逼近,推進至了兩百步外。
顏良則策馬向前,在黃忠等十餘騎的護送下,進至城前一百三十餘步。
相隔未遠,顏良昂首向前,高聲冷笑道:“關羽啊,朕的這泡龍尿,不知你嘗得滋味如何。”
龍尿?什麼龍尿?
關羽茫然了片刻,陡然間省悟,一張赤紅的臉,瞬間漲到幾乎要爆炸。
他這時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適才嚐到那雪水,味道鹹鹹澀澀的,頗爲奇怪,原來那雪水中,竟然混了顏良的尿!
氣血翻滾,急怒攻心,這一刻,關羽有一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連戰連敗,寶刀神馬被奪,美髯被燒,兒子一個被殺,一個被閹,女兒淪爲胯下玩物……
諸般的羞辱,關羽也就忍了,可是現在,那個該死的河北匹夫,竟然讓我喝了他的尿。
忍無可忍,忍無可忍啊!
怒不可遏的關羽,憤然大叫:“顏賊,你欺人太甚,傳本將之命,全軍盡出,本將要跟顏賊決一死戰——”
暴喝聲中,狂怒的關羽,作勢就要提刀衝下城去。
那關興也是怒不可遏,跟着父親就要出城,去與那閹了他弟弟,讓他們關家父子喝了尿的狗賊決戰。
漢軍兵馬集結,迅速的聚往城門,眼看着就要衝了城去。
這時,聞訊的陳羣大驚失色,急是飛馬趕來。
“驃騎將軍,不能出戰,萬不可出戰啊~~”陳羣還未及滾鞍下馬,便是大叫道。
關羽卻憤然道:“顏賊欺人太甚,本將若再不出戰,有辱我大漢之威,這一次本將一定要親手斬了那狗賊。”
“顏賊這麼做,就是要激怒將軍,誘使將軍出戰,將軍倘若稍有差池,黎陽城有失,則大漢社稷危矣。”陳羣奔上前來,拉住關羽的馬繮繩,死死不肯鬆手。
“放手,再不鬆手,休怪本將手下不留情。”關羽怒喝道。
陳羣深知,關羽出戰必敗,到時候自己也要隨着黎陽城覆沒,如今關係到自家的性命,陳羣自然不能再有猶豫。
“將軍倘若因一失之怒,致使國家陷入危亡之境,將軍對得起陛下嗎?”陳羣死抓着繮繩,顫聲的哭勸。
關羽怒了,手中鞭子高高揚起,狠狠的抽在了陳羣的手上。
只聽“啪”的一聲,陳羣的手臂上頓時被抽出一個血淋淋的印子,只將陳羣抽得是嗷的一聲叫。
只是,雖疼痛如此,陳羣卻死也不肯鬆手。
關羽連抽了幾鞭子,一腔的怒火彷彿也發泄了不少,情緒漸漸的冷靜了下來,開始意識到陳羣所說的道理。
可是,三軍將士皆是知曉,那顏賊竟然給自己喝了尿,他若不出戰,關羽的聲名又將何存?
此刻的關羽的受傷的心靈,正在戰與不戰的抉擇中,飽受着痛苦的折磨。
城門前,成千上成的士卒,都在眼睜睜的看着他。
沉吟許久,關羽狠狠一咬牙,翻身下馬,大步的回往了城頭。
最後時刻,關羽還是冷靜下來,放棄了出城一戰,但他依然要出一口惡氣。
回往城頭的關羽,一把從親兵手中奪過弓箭,開弓搭箭,一箭呼嘯而出,直奔顏良而去。
顏良眼見關羽放箭,卻毫無所懼,依舊昂然以對。
寒光流轉,那一箭破空而來,直指顏良面門。
只可惜,一百五十餘步的距離,基本已超出了弓箭的有效射程,想要在這樣的距離射中敵人,必得是當世屈指可數的神射手。
關羽顯然沒這個能力。
果然,那箭矢離弦而來,射近顏良時,不但力道卸了大半,而且還偏了準頭,從顏良的身側半步處掠過。
擦身而過的瞬間,顏良猿臂一伸,敏捷的手法,準確無誤的將箭矢抓在了手裡。
“漢升,關羽敢在你面前賣弄箭術,你還能忍嗎。”顏良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長箭,遞給了身旁的黃忠。
黃忠豪氣大作,接過顏良之箭,卸下背上鐵胎弓,開弓搭箭,直指城頭的關羽。
“去吧!”一聲低嘯,黃忠手指一鬆,一箭離弦而出,直奔城頭而去。
城頭上的關羽,眼見顏良軍中有人向自己放箭,本來想這樣的距離根本不足爲懼,但當關羽無意中發現,那開弓之人竟似黃忠時,心中卻是大懼。
當年徐州之戰,關羽中了黃忠之箭,失了青龍刀那刻骨銘心之痛,如何能忘記。
眼見黃忠開弓放箭,關羽心下驚訝時,那離弦之箭已是呼嘯而來。
關羽不及多想,但見寒光襲來,急是閃身躲避。
他卻不知,黃忠所用硬弓的石數,遠勝於常弓,其射程與力道,更非常人所比。
關羽閃避之際,那利箭已呼嘯而至,雖是避過面門要害,但臉頰上卻生生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絲絲鮮血,流淌而出,轉眼便將關羽半邊臉龐浸染。
關羽原本就赤紅的臉,再被鮮血這麼一染,又紅又紫的,臉色極是嚇人。
一箭射罷,顏良拍手喝彩:“漢升不愧爲朕之大楚弓神,關羽敢在你面前玩弓,當真是班門弄斧。”
黃忠被顏良所贊,面露幾分得意,遂是揚着手中之弓,向城頭叫道:“關羽,若有膽就下場與老夫一戰,老夫定叫你再嚐嚐老夫神弓的滋味。”
關羽一箭沒射中,反被敵人射傷了臉,如今又被黃忠挑釁,已是氣得肺都要炸掉。
“關羽,今天只是給你一個警告,他日城破之時,朕再好好收拾你。”顏良馬鞭遙指敵城,發下警告,旋即撥馬揚長而去。
數萬楚軍徐徐而退,揚長歸營。
關羽僵硬的站立在那裡,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顏良羞辱過自己後,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
他空有一腔填胸的憤怒,卻無處發泄,只恨得咬牙欲碎。
左右的那些漢軍士卒,一個個也是灰心喪氣,不僅是因爲被敵人的水龍炮攻城所驚,更是因爲關羽這主將被公然的羞辱,卻沒有任何反應。
此刻,關羽在漢軍士卒中眼中,那原本就已不再高大的形象,又是大大的跌落了一截。
關羽僵在那裡,憤怒填胸,如芒在背,只不過如何收場。
無可奈何之下,關羽眼珠子一轉,驀的仰天大叫一聲,身形一晃,便是昏倒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