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十月,劉和來到大漢的第四個年頭,寒風驟起,席捲幽燕。
初平二年時,劉和身在長安,心在幽州,最終經過一番驚險和艱辛,安全返回了父親劉虞的身邊。這一年,他招攬了李嚴、趙雲、夏侯蘭和孫禮,打敗了南下侵掠的鮮卑首領軻比能,在薊城和幽州開始嶄露頭角。
初平三年時,劉和先在馬城戍邊,後來返回薊城打退了公孫瓚,然後派出援軍拯救了韓馥,接着毅然率軍南下入長安,攪亂了兩都渾水。這一年,劉和招攬了劉放、韓珩、太史慈、慕容平、劉惠和徐邈等人,在邊城開辦訓練團,在代郡和上谷大量安置流民,在長安挫敗了李傕和郭汜的野心。
初平四年時,劉和人在洛陽,爲了對抗饑荒而使出渾身解數,不懼與朝中大臣和洛陽周邊的豪門大戶交惡,終於喜獲雙豐收,不僅解決了洛陽數十萬百姓的吃飯問題,還解決了自己人才睏乏的難題。
興平元年時,幽州形勢忽然急轉直下,袁紹暗中勾結公孫瓚、曹操、公孫度、劉表、袁術和呂布等勢力,意圖對幽州的劉虞和洛陽的劉和同時下手,將他們父子倆一起解決……
劉和於是毅然北歸,選擇了一條誰也沒有想到的路線有驚無險地返回了幽州,然後在短短一月之間連滅公孫瓚、公孫越兩兄弟以及公孫度派來的遼東騎兵。劉和帶回幽州時不過帶回來了近萬騎兵,怎麼可以如此厲害?難道留在幽州的這一幫人都是吃乾飯的不成?
事實上,留在幽州的劉虞、趙該、鮮于銀、劉惠、李儒、徐榮、夏侯蘭、劉放、韓珩、孫禮、徐邈等人,沒有一個是庸碌之輩,如果不是他們竭盡全力地進行防守和拖延,就算劉和再厲害,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實現大逆轉,不僅讓幽州轉危爲安,還進一步壯大了軍力。
西線徐榮指揮兩萬士兵死守高柳、班氏和北平邑三城。硬是將幷州五萬來犯之敵阻擋在長城之外達兩個月之久,這纔給劉和兵臨晉陽逼回顏良和文丑創造了機會。
如果徐榮和夏侯蘭等將領沒有抵擋住顏良和文丑的圍攻,讓其攻入了代郡和上谷,那麼劉和選擇從幷州方向返回幽州,就會陷入顏良和文丑軍依託長城防線進行的反擊,而再厲害的騎兵在面對堅固的城牆時,都長不出翅膀來。
東線鮮于銀雖然沒有守住潞縣。但卻拖住了公孫越西侵的步伐,使得他這一路大軍與冒險西進的公孫瓚軍完全脫節,這纔給了劉和分而殲之的機會。假若鮮于銀不等劉和返回幽州便丟了潞縣,使得公孫越和遼東騎兵很早就攻入漁陽郡,那麼公孫瓚就不會急於趕往西線與袁紹軍匯合,而是轉而與公孫越合力圍攻薊城了。
所以。功勞並非全部屬於劉和以及他從洛陽帶回來的這些將士和兵馬,而是屬於全體爲了幽州安危奔走操勞和浴血作戰的人們。
當然了,因爲劉和返回的恰逢其時,所以在打敗了三支公孫氏的部隊之後,頂在他頭上的英雄光環更加光燦奪目,隱隱蓋過了平時比較低調的劉虞一頭。
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
劉和在幽州百姓的心目中的地位超過了劉虞。這對於他今後掌控幽州自然是更爲有利,但若沒有了劉虞頂在前面,今後劉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自己去承擔責任和後果。
郭嘉非常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建議劉和好好的跟劉虞談一次心,將自己今後的打算告訴劉虞,爭取父子之間達成一種共識和默契,這樣就可以避免很多人爲造成的麻煩和問題。
劉和自己琢磨了一下,發覺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劉虞剛剛過了知天命之年。這在官場上正是手握大權風光無限的黃金年齡,王允、馬日磾、趙溫、盧植、朱儁、皇甫嵩、這些老傢伙如今都幹得一包帶勁,如果劉和現在什麼事情都替他老爹做在了前頭,你讓劉虞心裡怎麼想?
沒有人甘於平庸和寂寞,尤其對於當官的而言。
這日傍晚,天氣漸冷,劉和讓身邊衛士將西院的小廳燒暖。精心準備了幾樣下酒小菜和一隻銅火鍋,還有兩壺上等好酒,然後親自前往劉虞的書房一趟,將老爹請了過來。
對於兒子前來邀請小酌一番。劉虞欣然答應,放下案牘就隨劉和來了西院。
爲了增進父子兄弟之間的感情,劉和還讓史阿去了一趟東院,將弟弟劉安也領了過來。
老青幼三人圍坐在特製的圓形食桌旁,顯得親近而又隨意。劉和幫着身旁的小弟涮着羊肉片,打趣說道:“當初我在洛陽宮中陪伴已故的廢帝辨時,偶爾看到他與現在的少帝協兄弟二人一起在後花園抓鳥,當時心裡就特有感觸,覺得父親大人爲何不給孩兒也添一個弟弟,這樣就算沒人陪自己玩耍,至少等他長大一些之後,便可以來宮中替自己當差,也好過我一人受罪。沒想到,父親大人龍精虎猛,果然給我添了一個聰明活波的小弟,若是再能添上一個調皮伶俐的小妹,那咱們劉家可就更完滿了!”
劉虞白了兒子一眼,呷一口酒,然後悠悠說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人在孩童和少年時期,赤子之心未泯,所以將親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等到自己成家立業了,受到的蠱惑也越來越多了,心也就變硬了,對於本該珍惜的一些東西也就淡忘了。”
“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會善待小弟和兩位夫人,決不讓兄弟鬩於牆的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劉家!”
“對於你的心性和人品,爲父從來沒有懷疑過。怕就怕等到日後你位高權重之時,身邊一些人從龍心切,胡亂的替你做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啊。”
劉虞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淡定,似乎早已看出劉和有問鼎天下之志。
劉和一直爲父親的愚忠所擔心,從來不敢在劉虞面前表露出半分不臣之心,如今聽了這話。心裡總覺得怪怪的。既然今夜是敞開心胸說實話,所以他也不再顧忌這些,而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問道:“父親大人不怕日後背上謀篡的惡名?”
劉虞一臉傲然地告訴劉和:“你可知咱們東海琰城劉氏的先祖是何人?他是光武帝的嫡長子,也是曾經的大漢太子!就算日後你登上了九五之尊,那也不過是替先祖拿回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劉和只知自己是東海恭王的後人,卻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竟然是光武帝劉秀的嫡長子,更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竟然還做過太子。今日忽然聽到老爹提起這一茬,八卦之心頓起,於是好奇的問:“既然老祖宗已經是太子了,爲何又被貶謫到了東海那種遠離京師的地方?”
劉虞說:“不是貶謫,是他自請光武帝改封自己爲藩王的。當初先祖的母親郭氏被立爲皇后,咱們先祖於是成爲皇太子。過了十五年之後,郭皇后被廢,先祖心中不安,於是自請光武帝改封他爲藩王。光武帝最初不忍心這樣做,但經不住身邊大臣的勸說,終於在兩年之後封咱們先祖爲東海王,九年之後前去就國。因爲我們的先祖不是因爲犯了過錯而被廢。就王有禮,所以光武帝特別給他加大了封地,死後得諡恭。”
“哼,我纔不信是先祖真的願意放棄太子的位置,肯定是有人暗中提醒他,如果再貪戀這個太子之位,就會有殺身之禍,所以先祖纔會主動向光武帝就藩的。”上輩子劉和宮鬥戲看了不少。很自然地腦補了一百多年前的這一段皇室秘史,然後當着老爹的面說了出來。
劉虞沒有替先祖劉強辯解,而是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們先祖乃是光武帝的第一個兒子,爲了避禍尚且遠走他鄉,所以我現在看到你如此有所作爲卻高興不起來。”
劉和聽懂了老爹話裡的意思,他一臉誠懇的說:“孩兒認爲父親的擔憂並不爲過,世事變幻無常。人心最難揣量,就算孩兒赤子之心不改,可我總要四處征伐,難免無法估計家中。那時候如果手下人胡亂揣度我的心思,甚至受外人蠱惑做一些過分的事情,等孩兒返回來時,就算懲處了這些人,可對家人造成的傷害卻已無法彌補。”
“嗯,爲父正是爲此而擔憂啊。”
“孩兒最近偶爾琢磨此事,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說與父親聽。縱觀過往父子相殘、兄弟相煎的教訓,歸結起來總是難逃名利、權力和慾望幾樣禍祟,咱們劉家若想避免這樣的家門不幸,培養良好有序的家風是一方面,更爲關鍵的是要讓家人破除一些腐朽陳舊的觀念。”
“需要破除哪些腐朽的觀念?”劉虞放下了手中酒樽,很認真的問道。
“第一個觀念就是官本位。在一個家族之中長幼有序自然是要分的,晚輩尊敬和孝順長輩也是應該的,哥哥教訓弟弟也沒有錯,但是卻不能把官場上那一套上下尊卑的東西帶回家中來,不能用官帽子的大小來衡量家人的地位。”
“比方說,我現在手握權柄,在家中又是嫡長子,因此府中的下人便自然而然地將我視爲繼任的族長,他們在對待我和對待小弟時,心態上有着根本不同。等到小弟日後漸漸長大,若是有人經常對他說你如果不想在家中被人瞧不起,就要想辦法做一個比你兄長還大的官,這樣你在家中就有地位了。小弟耳濡目染之下,漸漸的就會生出與我攀比的心思,於是嫌隙便從這裡種下了。”
“如果小弟日後能力出衆,甚至是後來居上,他的官兒越當越大,甚至超過了我這做哥哥的,這時候有人又在我耳邊說你得提防着你那弟弟謀奪家產,你得暗中使些絆子阻礙他繼續升官,而我因爲權力慾、虛榮心、嫉妒心等等真的聽了進去,一場家庭內鬥於是不可避免,到了最後甚至會是手足相殘的悲劇。”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呢?無非兩種辦法。一種是我要始終做那最大的官兒,壓着弟弟一頭,這樣就不擔心他在家中的地位會超過我。可這世上最大的官兒是什麼呢?估計應該是皇帝。可這問題又來了,就算做了皇帝,也有許多的兒子,等兒子們長大之後爭皇位時,這個寶座又該歸誰去坐呢?”
“顯然,第一種辦法也就能夠解決眼目事下的麻煩,其實根子上的問題依然存在。今天我想重點說的是第二種辦法,那就是如何在家中破除官本位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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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本位’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一個詞語,主要的意思就是以‘官’的意志爲意志的利益特權、‘唯上是從’的制度設定、以‘官’爲本的價值取向、以是否爲官和官職大小評價人們的社會地位的衡量標準。”
“如果我們一家人真的從心底破除了‘官本位’的思想,覺得當官只不過是做事的一種,那麼我們就不必強迫小弟也像我一樣入仕做官。如果他喜歡習武,那就讓他日後做個勇猛的將軍;如果他喜歡舞文弄墨,那就讓他做一個文學辭賦大家;如果他喜歡機關技巧,那就讓他做一個發明創造大家;如果他喜歡經商,那就讓他做一個富足的商賈……總之,我們不能打小就向他灌輸‘萬般皆下品,惟有做官高’的謬誤觀念。”
“同樣的,今後我若是有了子女,我也這麼教導他們,告訴他們權力高低並不是衡量能力大小和家庭地位高低的標準,當官只是許多做事方式裡面的一種,久而久之,家裡的人就不再個個熱衷於當大官,而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樣或者可以避免家庭陷入到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之中去。”
說到這裡,劉和想起後世那個令人羨慕的曾姓家族,在一百多年間沒有出現一個敗家子,曾姓後人在各個領域都做出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如果他們的後人個個想着當大官、當貪官,豈能有這麼多傑出的人才?
都說富不過三代,可爲什麼曾氏家族能夠長盛不衰?西方的封建制度可以培養出真正的紳士和貴族,爲何東方的封建制度下盡出見利忘義、利慾薰心的貪官和權奸?
說到底,還是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