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的本事顯然不只限於教會一幫“泥腿子”如何列隊和報數,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裡,他還教會了這羣佃戶出身的鄉下土鱉們如何站軍姿,如何齊步走,以及在什麼情況下喊報告。
雖然這些內容只是後世軍隊單兵訓練中最基本的一些動作,而且看上去似乎與作戰打仗沒多少關係,但卻蘊含着跨越了一千多年的人類集體智慧,是保證一支軍隊能夠做到令行禁止的根本基礎。
古時兩軍交戰,一方部隊被敵方殲滅超過一成以上時,部隊就可能出現潰退;被殲滅超過三成以上時,則整支部隊就會一瀉千里、徹底崩潰。
這個時期,交戰雙方全部使用的是冷兵器,不可能出現瞬間大面積的人員傷亡,如果參戰雙方堅持死戰到底,那麼一方想要殲滅另外一方,就只能是以命換命,而不會出現大面積的潰逃和投降。
後世之中華,曾經涌現過許多英雄的部隊,他們憑藉鋼鐵的意志和森嚴的紀律,在戰場上整建制的與外敵同歸於盡,或者傷亡達到八成以上時依然死戰不退。有時候,一個營或者一個連隊爲了掩護主力撤退轉移,可以視死如歸地遲滯敵方一個團甚至一個師的兵力!
若論戰鬥的激烈程度,顯然是後世那種子彈橫飛、炮火硝煙的戰場更嚴酷,那麼後世的軍隊爲何能夠做到死戰不退,一次戰鬥減員兩到三成甚至是五成以上都不會潰敗呢?
答案就在於士兵的紀律養成!
一羣紀律嚴明的綿羊肯定打不過一羣紀律鬆散的獅子,可若是給這羣綿羊的身上披上護甲,給羊頭的頂端安上致命的尖角呢?
在劉和看來,鄧海和陳貴帶來的這羣佃農便是一羣綿羊,短時間內想要將他們訓練成兇猛的獅子沒有可能,但將他們訓練成一羣聽話的綿羊卻大有可爲。
三天半的時間,顯然無法訓練出一支軍紀如鐵的強兵,就算劉和是天神下凡也做不到。但通過這幾天的訓練,劉和讓大家真正明白了一個詞彙的含義,那就是——紀律!
紀律,如鋼似鐵,任何人都需嚴格遵守,否則必然會受到懲罰,甚至撞得頭破血流!
在劉和訓練的間隙,王越見縫插針地向莊戶們教授了幾招使用刀槍和棍棒類武器的基本動作,以便大夥手持長刀和長柄武器時不至於胡亂揮舞一氣。
大俠王越在洛陽以開武館授徒爲職業,他對於十八般兵器的熟悉程度絕對超過任何一位帶兵的將軍,由他給大夥教授武技雖然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嫌疑,但如今一切事急從權,王越本人還是非常理解和支持劉大公子的。
到了劉和入住屈家堡的第四天晚上,身負重要使命的丁況摸黑進入塢堡,向劉和彙報了他和史阿前往豐鄉城聯絡的情況。
“啓稟公子,大師兄已經見到了盤踞在豐鄉城內的那夥強人的頭目,並且送出了消息!”
劉和得知史阿已經與豐鄉城一帶的山賊頭子接上了頭,頓時喜上眉梢,有些急切地詢問丁況:“史阿怎麼說?”
“大師兄說那一帶聚集的好漢並非外界傳聞的只有千人左右,而是有兩千五百人!這夥強人分成三股,最大的一股約有一千多人,由大當家熊鉞帶着駐守在中部的鵑嶺;另外兩股分別由二當家朱標和三當家的邵峒帶着駐守於北面的流嶺和南面的鄖嶺。”
“大師兄還說那個熊大當家的對於公子的提議比較熱心,已經向駐守流嶺的二當家發去訊息,請他過來共商大計,估計不久之後便有好消息可以傳來。”
劉和聽完丁況的彙報之後,仔細詢問:“以你所見,豐鄉城一帶的地形如何?當地有多少百姓安家落戶?這夥強人又是靠什麼維持生計?”
丁況回答道:“豐鄉城雖然帶着一個城字,實際上那裡到處都是林木參天的山嶺,極少有開闊平坦的地帶,更沒有大片的平地可以用來修築城池。當地的百姓稱豐鄉爲‘三嶺夾兩槽’,又因那裡山大溝深,土地與河流相對較少,亦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說法。”
“據我暗中觀察,豐鄉一帶至少有近兩萬山民散佈在各處的山嶺溝壑之間,他們主要依靠耕種和漁獵維持生計。山民當中有不少是黃巾亂起之後從關中逃進山來的百姓,他們現在已經與當地的老住戶融合在一起。”
“豐鄉城這夥強人其實並非佔山立寨的山賊強盜團伙,他們皆來自於當地的山民和住戶,主要靠當地山民和百姓的供養生活,平時也參加一些附近村落的勞作,一旦有其他勢力前來侵掠時,則將附近的山民轉移進入易守難攻的塢堡之中,由他們進行保護。”
“這一趟前往豐鄉城十分辛苦,你的任務完成的很好,這裡有兩根金條,是本公子賞給你和史阿的,千萬莫要推辭!”
劉和有些“肉痛”地從木匣內取出兩根黃燦燦的金條,硬塞進了丁況的手中。
丁況十分高興,向劉和道謝。一根金條對於家境貧寒的丁況來說,可不算太輕的賞賜。
漢末之時,願意習武之人,大多數都是家境貧寒之輩,若是有條件的,都去讀書做官了,誰還會去學那些舞刀弄槍的下等本事?
若非即將到來的亂世將武人的價值和地位擡高起來,像史阿和丁況這些人學成武藝之後,也就是給那些世家大戶們充當打手和看門狗,想要提高身份地位,根本就沒有機會。
再者說了,俠以武犯禁,無論到了哪朝哪代,打打殺殺的武人除了參軍一途,似乎都無法走上臺面,成爲主流社會當中一個有地位的階級。
丁況走後,劉和獨自一人在屋中沉思。
“如今看來,對於豐鄉城這股勢力的策略需要立即進行調整了。這些武裝自耕農盤踞在位於雍州、荊州和益州三州交界的深山老林之中,平時依靠當地的百姓自給自足,並不會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若非此次我派了史阿和丁況兩個武藝高強的傢伙深入進去查探,也不會知道那裡如今竟然有兩千五百人的隊伍!”
“別人也許不知道深山根據地的恐怖作用,可我卻是知道的!後世那位導師不就是前半輩子帶着一羣農民在山溝溝地面轉悠,最後卻硬生生地將擁有數百萬大軍的朝廷給玩殘了麼?”
“若是能將這些人收攏起來爲我所用,不僅可以解決目前三戶亭的問題,還能在長安、南陽、漢中之間埋下一顆釘子,一旦時機成熟時,發揮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只是,此事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困難。我現在的目標是以最快的速度平安返回幽州,幫助自己老爹對付公孫瓚、袁紹、韓馥、公孫度這一羣野心家。一旦我離開了南陽,僅有的一點影響力和號召力便會立刻被袁術給抹除,到時候這羣佔山爲王的傢伙豈能真的聽我的話?”
“唉,還是手下無人可用啊!若是有一個像臧霸或者張燕那樣善於佔山爲王的部下前去坐鎮,收服這羣山民還不跟玩兒一樣?至於像趙帥哥那種偶爾客串過一把山賊頭子的絕世猛將,就算讓老子自己去當山賊,也捨不得讓他只帶着一羣山民打游擊!”
劉和在屋內像是魔怔了一般,一會兒哼着奇怪的小調興奮不已,一會兒又拍着大腿唉聲嘆氣,搞得屋外的田疇和王越只覺得莫名其妙。
“公子,屈家主來了,說有十分緊急之事向你稟報。”
屋外響起了田疇的聲音,打斷了劉和的思索。
“有請屈家主入房敘話!”
屈林進來之後,一臉興奮地向劉和說道:“啓稟公子,昭家和景家果然坐不住了,他們派人前來向我施壓,要求我們屈家適可而止,立即釋放了前幾日抓捕來的抗租佃戶。”
劉和冷笑幾聲,一臉譏諷地說道:“這昭家和景家還真他孃的不要臉!當初逼迫你們屈家和他們一起暴力對待鄉民佃戶的是他們,現在三戶亭各處村莊內的農戶們開始醞釀武力反抗時,他們又把你們屈家推在前面充當替罪羊,吸引仇恨!”
屈林也是一臉恨意地說道:“公子所言極是,這次若不是您帶着後馮村的鄉親們入住屈家堡,我們家族之中有些人還是看不清那兩家的嘴臉!”
“屈家主放心,這次屈家實際上沒有抓任何一個佃戶,加之鄧海和陳貴等人又將屬於你們屈家的幾個村莊內的青壯帶進了塢堡,所以等到民亂爆發之後,你們屈家受到的衝擊會比昭家和景家小很多!”
“這幾日眼見着公子將堡內數百莊漢訓練的服服帖帖,屈家上下都是心服口服,對於公子的安排再無人敢有什麼異議。如今公子這麼說,小老兒就更加放心了!”
劉和點頭,提醒屈林說道:“屈家主也要時常提醒一下家中的老老少少,不要總覺得自己是三閭大夫的後人,就可以眼睛長在頭頂,一副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樣子。以後對鄧海和陳貴等人客氣一些,這些人雖然是窮苦出身,但他們若是聯合起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可能被掀翻!”
“須知,‘人在做,天在看’,若非你們屈家以往對鄉民們還算厚道,這次首先覆滅的便是你們屈家!還須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老百姓不是隨時都可以宰上一刀的羔羊,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
劉和的一席話,說的屈林頭上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