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緊緊的咬着嘴脣,心中有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憤慨之情。
饒是他一直被世人稱爲三姓家奴,但管一個不到二十的臭小子叫爹……這讓他如何能開得了口?
堂堂飛將,焉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陶商其實也沒打算真的讓呂布這麼叫。
收一個四十上下的人當乾兒子,活脫脫把自己的輩分弄的那麼高,太噁心人了的說。
“溫侯,你好像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可從來沒說讓你投降於我?在名義上,陶某乃是響應天子詔書討伐逆賊的漢臣,而你卻是亂臣賊子的爪牙,既使你投降於我,陶某又如何能夠跟亂臣賊子同流合污?……沒法向天下交待的。”
呂布聽了這話,差點沒氣瘋了。
上杆子主動投降別人,然後別人還不尿他。
呂布的感情很受傷。
“姓陶的,你安敢戲耍於吾!”
呂布呲眉瞪目,怒火中燒,
陶商微微一笑,道:“誰耍你了?陶某隻是說了可以給你一條生路,可我沒說這條路是讓你投降,是溫侯自己自作多情的……好端端的,溫侯非要認我當爹作甚?你若是改叫做陶呂布,也着實是不好聽的。”
呂布的肺管子都要氣炸了。
誰要認你當爹了!
陶呂布又是什麼鬼?!
活了好幾十年,呂布第一次碰到這麼一號惹人厭的人物!
這小子,委實比李傕和曹操還要欠打!
“你到底想怎麼樣?”瀰漫的煙霧對呂布來說,此刻已經變成了毛毛雨,完全沒有陶商給他的傷害更加巨大。
“我答應放你一條生路,但沒說要你歸降!說實話陶某對你並不稀罕……溫侯今日若是想保住這條性命,只需要拿一件東西來換便可。”
呂布心中的求生慾望再一次發動,適才對陶商的滔天怒意頓時化爲無形。
他喉結一動,嚥下了一口吐沫,聲音顫抖的對陶商喊道:“你想要什麼東西?”
陶商的嘴角升起了一絲笑意。
“拿你那輛紅色的法拉利來換你自己的命,怎麼樣?”
呂布使勁的扣了扣耳朵,有點沒太聽清。
“什麼東西?”
陶商的笑容變的更加明顯了。
“我要的——乃是溫侯坐下的嘶風赤兔馬也!”
呂布的依稀間聽到陶商的話,不由的頓時愣住了。
陶商的要求,比讓呂布屈膝投降,更讓他感到難以忍受。
身爲一個衝鋒陷陣,每日將腦掛在褲腰帶上的武將來說,坐下的戰馬就猶如他的生命一樣重要。
特別是對於呂布這樣沒有經過什麼義理教育,生來本性就是貪婪自私的人來說,嘶風赤兔馬簡直比他的老婆還要重要。
姓陶的小崽子居然一開口就要他的老婆!
呂布藉着滾滾的濃煙,依稀的看着山下笑呵呵的陶商,平日裡剛毅俊冷的臉,此刻卻變的要多醜陋就有多醜陋。
“你……你要我赤兔馬乾什麼?”
陶商不解的撓了撓頭髮,似是沒明白呂布爲什麼要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還能幹嗎?騎啊!”
呂布勃然大怒。
這廝居然要騎我老婆!
沉默了一會,卻聽山坡之上,依稀傳來了呂布淒厲而悲憤的叫罵聲。
“陶商!奸賊!汝這不要臉的畜生!侯爺招你惹你了?你居然一張口就索要本將的最愛!孽障!爾日後必然不得好死!”
陶商站在山下,奇怪的轉頭看向裴錢道:“呂布這廝是不是有毛病,拿一匹馬換他一條命,這天底下哪裡去找這麼合適的買賣?我給了他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他居然還罵我?……這馬我不換了!給我加大火力弄死他!”
裴錢笑着勸解道:“府君勿憂!馬對武將來說本就是如同生命一樣的重要,特別是赤兔這樣世間難尋的千里名駒,呂布一時難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陶商平復了一下心中的不滿,嘀咕道:“若不是爲了滿足我的這個夢想,我今兒非得弄死呂布不可。”
不僅是陶商,山腰上的呂布此刻也正在被人勸解。
張遼急聲道:“溫侯,三軍將士皆乃溫侯之根基也!有幷州軍在,溫侯便可馳騁天下,成就大業!萬萬不可因一時之急躁,而耽誤了大事!”
高順亦是一邊咳嗽,一邊諫言:“溫侯欲成大業,何惜一馬耶?”
呂布的雙眸赤紅,隱隱中似是還有一點淚水在眼眶中滾動。
張遼扭頭看了看山間的火勢,焦急的跺腳道:“溫侯!時間不多了!還請溫侯速做決斷!”
呂布咬牙器切齒,轉頭看向高順,嘶啞着道:“用你的陷陣營軍士,再組織一次進攻……打開山下的衝路,如何?”
高順無奈的長嘆口氣,搖頭道:“溫侯,陶商適才拿着那個大破筒子喊話,聲音奇大,此刻三軍將士已盡知溫侯若是交出赤兔馬,便可保將士們一命……溫侯此刻若是不交出赤兔馬,試想三軍將士可還會爲你奮勇搏殺嗎?”
呂布聽了這話,渾身頓時的不由一顫。
他轉過身去,看着那些此刻聚集在一起,彼此互相攙扶,眼巴巴瞧着他的那些幷州軍將士……
幷州軍的三軍將士,望着呂布的眼神意味複雜。
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戰意,陶商巨大的喊話聲已經讓他們找到了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在他們的眼中可以說是非常的容易。
那就是呂布的嘶風赤兔馬。
只要溫侯能把赤兔馬交給陶商,三軍將士就可以盡皆得到生還。
幷州軍士卒的眼眸中,意味極爲複雜。
那一雙雙齊齊看向呂布的眼眸,表述的意思非常明顯。
其中的深意此刻猶如詛咒一樣盤桓在呂布的內心中……
交出赤兔馬!
交出赤兔馬!
你特孃的倒是趕緊交出赤兔馬啊!
呂布的身上頓時冷汗淋漓!
這姓陶的着實是歹毒啊。
他現在哪裡僅僅是在謀算本侯的赤兔馬?
他分明就是藉機謀算我三軍將士的士氣和忠心!
我若是不交出赤兔馬,三軍將士必然會以爲本將重一馬而甚於三軍性命……如此他們哪還會心甘情願的爲本將賣命?
別說是指揮三軍衝陣了,他們當中可能會立刻有人譁變,搶馬下山向陶商投降!
呂布此時此刻,方纔醒悟到了山下那個一臉嬉笑的小子,究竟是有多麼的了得。
呂布的臉色變的煞白,打從他跟陶商喊話的那一個瞬間,他就已經被這個小子逼迫到了絕境。
張遼也已經看出了幷州軍士卒們此刻的情緒頗是不妥。
“溫侯……此事,不可再拖延了,還請速做決斷!”
呂布長長的嘆了口氣,一滴淚水順着這位馳騁天下的硬漢面頰滑落。
今日,着實是令人終身難忘的一日。
“文遠啊,士族中的公子,難道都是這麼陰損的嗎?”
張遼心有慼慼的感慨道:“國之將亡,必出妖孽……咱大漢的士族中人,早已是妖孽橫行,烏煙瘴氣,就跟此刻的這燒山煙火一樣。”
呂布不甘心的轉向張遼,怒道:“可那姓陶的,不是號稱太平公子嗎?腦袋上頂着如此一個光鮮的名號,卻居然不辦人事……哪個混蛋給這小子封了這麼個雅號!簡直是瞎了他的狗眼!”
張遼猶豫了一下,緩緩回道:“是董相國封的……”
呂布:“……”
山下,陶商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大鐵喇叭。
“溫侯,你考慮清楚了沒有?別以爲你躲在山上,火勢燒不上去你就沒事了!惹惱了本公子,我加大火勢你照樣完蛋。”
呂布聽着山下陶商的催促,知曉此事今日已是勢在必行了。
但問題是……就這麼折了赤兔馬,也委實是太憋屈了。
不等呂布說話,陶商一指東面未被火勢波及的山道,繼續喊道:“呂布,東面的山路沒火,你一會把赤兔馬趕下來,我便隨即把在東西兩路的強弓硬弩撤走,並收兵回營,放你離去——陶商對天發誓,說到做到!”
呂布深吸了口氣,卻是立刻被吹到山上的濃煙嗆道。
“陶賊,本將若是先把赤兔馬趕下去,你若騙我不放我幷州三軍,那又該如何?”
陶商的眉毛隨即一挑:“什麼如何?騙你就騙你嘍。”
呂布差點沒被他氣吐血。
這小犢子,欺人太甚了!
陶商繼續慢悠悠的道:“呂溫侯,你現在已是必死至局,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陶某以人格答應放你一馬,已經是對溫侯仁至義盡,至於信不信我,送不送馬,保不保命,全憑你一言而決!”
陶商一番話說完,便放下了話筒,不在言語,只是靜靜的盯着山上的呂布。
呂布讓陶商說的,徹底不會了。
呂溫侯揚天長嘆口氣,回憶這輩子,他好像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虧。
呂布緩緩的轉身,目視張遼,無奈嘆道:“文遠,關東水太深……我想回長安。”
張遼急忙安慰呂布道:“溫侯此言甚是,關東遍地妖孽橫行,跟他們相比,西涼軍簡直就是朗朗乾坤中的盛世之軍啊……您趕緊把赤兔給他吧,回頭末將保護你星夜回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