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景最近有點顯憔悴。
自打陶商從他的手中搶走了《傷寒雜病論》之後,張仲景便一直沒有再見到過他,而且他還被陶商扣押在了金陵城。
說是扣押,但陶商在生活上並沒有給張仲景不痛快,不但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而且並不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張仲景但凡是要出門,就一定會有兩名校事府的校事,時時刻刻的跟隨着他。
張仲景對此很是鬱悶,但卻也無可奈何。
不過自己好歹沒有被陶商監禁,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一晃,不知不覺,就是幾個月的時間。
這一段時間,張仲景在金陵城好吃好喝的待着,沒事就帶着那兩個陶商佈置的尾巴出門閒逛轉悠。
連月來,張仲景對於金陵城的繁華和熱鬧,更是有了一個深刻的理解和認識。
那位丹陽郡守,似乎也並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金陵城繁華似錦,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座處於亂世的城池,處處呈現着一副太平盛世、其樂融融之相。
張仲景在來金陵城之前,一直是隱居於老家的南陽郡涅陽縣,南陽郡現在雖然被劉表奪了下來,但在張仲景離開之前,一直是處於袁術的治下。
南陽郡雖然是漢末天下的人口大郡,但在袁術的治理下,並不富庶,民生亦不豐足,只因袁術爲人虛華其表,且貪婪自私,不修法度,以鈔掠爲資,奢姿無厭,南陽郡三十七縣的百姓都以袁術爲禍。
陶商雖然算不上聖人,但相比於袁術貪婪自私的行爲,卻是明顯高出了許多,至少通過金陵城的治理與民生來看,此人就比袁術強了不止一籌。
每每看到金陵城的實景,再想想太平公子如今在天下的名頭,張仲景的心,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平靜了許多。
就因爲這些,張仲景決定原諒陶商原先對自己的那些不敬行爲。
畢竟,就他目前在金陵城創出的功績來看,姓陶的還算是一個不錯的好孩子。
金陵城的市集人來人往,賣菜的,賣肉的,賣水果的,賣米賣豆的幾乎是遍地林立,當然也不缺乏賣簡牘以及寫有字的竹籤書商。
張仲景出身不凡,他雖然乾的是醫師,但其家族卻毫無疑問的乃是南陽郡的士族一支。他自幼秉學好讀,除了醫道之外,在其他方面也是極爲擅長,每日書不離手,誠可謂孜孜不倦。
眼下看到市場上有賣雜書的,張仲景好讀的饞蟲頓時又被勾引了出來。
他蹲下身子,隨手在那名賣書人的竹筐中來回撥弄,問道:“怎麼賣的?”
賣書的老頭呵呵笑着,伸手一指:“整裝的簡牘走行價,散裝的竹簡五個銖錢可抓一把!”
張仲景點了點頭,暗道這價格也不算便宜,還算是沒有辱沒了斯文。
“有什麼好的醫書嗎?給我瞅瞅。”張仲景最願意看的,還是關於自己的老本行。
賣書的老頭聞言一下子來了精神:“有!當然有了!這是最近老夫最近剛剛託人盤出的貨,據說乃是南陽名醫張機花費多年功夫,嚐遍百草所創之力作——《傷寒雜病論》!實乃是難得的醫學至典,老夫這裡現下就只剩下三捲了,過時不侯!”
張仲景一聽這話,眼前頓時一黑,差點沒直接昏死過去。
姓陶的小畜生!張某絕不原諒於你!絕不!
……
……
張仲景氣沖沖的直奔着郡守府而去。
來到郡守府,他大呼大嚷的要求要面見陶商,並揚言今天若是不見到陶商,便坐死在他的府門前不可。
裴錢急忙將張仲景要尋短見的事稟報於陶商。
陶商卻不以爲意。
他此刻手中有一件大事,現下正在給陶謙寫信,不過他還是讓裴錢去把張仲景領進來。
陶商這一次給陶謙寫信的內容無比正式,乃是事關整個徐州的安危。
關於曹嵩的事情。
歷史上的初平三年,也就是今年,陶謙斬殺了下邳的闕宣,合併了他麾下的兵馬,並呼應袁術屯兵發乾,威逼袁紹,結果卻被袁紹和曹操的聯合軍夾擊大敗。
陶謙與袁紹和曹操撕破臉後,曹操又乘勝兵發徐州,將徐州屠殺的血流成河,坑殺男女數十萬口於泗水,水爲之不流,而次年,陶謙爲了報復曹操的行爲,派遣輕騎追殺投奔曹操的父親曹嵩,將其斬殺於疆界。
但現如今,隨着陶商穿越回到了這個時代,歷史發生了改變,陶謙因爲陶商的勸諫,並沒有依附於袁術,而是轉於袁紹交好,避免了徐州軍與袁紹和曹操發生衝突。
但陶商依舊是不放心,他不放心的,主要是曹嵩目前所居住的位置。
曹嵩的全家老小,目前全部都居住在琅琊郡內,而偏偏琅琊郡在臧霸的管制之下,陶謙管不着。
現在時間已經是越流逝越多,曹嵩很有可能會被曹操隨時接到兗州去,雖然知道這一次陶謙不會再派人殺掉曹嵩,但爲了確保萬一,陶商還是要寫信嚴肅的提醒一下曹嵩的問題。
陶家目前處於一個蒸蒸日上的發展階段,無論如何,陶商都覺得不應該在這種節骨眼上跟姓曹的扯上任何關係。
剛剛將寫好的書信弄完,陶商還沒等揉揉眼,便見裴錢已經將張仲景領了進來。
張仲景一臉悲憤,眼淚彷彿都要低下來了,弄的陶商很是奇怪,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張神醫,這幾日在金陵城住的怎麼樣?可還習慣?”陶商關切的問他道。
張仲景滿面悲愴,苦楚的點了點頭,道:“金陵城非常繁華,很是舒適,猶如世外仙境一樣。”
“既然是這樣……”陶商笑呵呵的道:“那張神醫的表情怎麼卻還這般的哀怨?什麼事惹你傷心了?”
張機揚天長嘆口氣,無奈道:“張某之所以傷心,乃是因爲剛纔在東市逛街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事?”陶商的眼皮子有點直抽抽。
張仲景面色複雜的緊盯着陶商,幽怨道:“張某發現,張某辭官歸隱之後,苦著數年的嘔心之作《傷寒雜病論》,如今在市場上擺攤的老頭筐中,都能找出幾卷……”
陶商一邊吹着口哨,一邊將目光看向別處,他突然間似是對廳堂內柱子上的雕花非常感興趣。
“太平公子,何以教我?”
陶商哈哈一樂,道:“張神醫,敢問你創作出這《傷寒雜病論》的初衷是什麼?”
張機挑了挑眉,道:“自然是爲了解天下蒼生之疾,救被痛疾所擾的苦楚百姓。”
陶商使勁的一拍手,道:“那不就結了!陶某幫你將這《傷寒雜病論》發揚光大,而且還是用您仲景之名,事也辦了,名也揚了,一石二鳥的好事,何樂而不爲呢?”
張仲景聞言愣了愣,暗道確實是這麼個理。
但他很快的還是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你這是歪理!《傷寒雜病論》乃張某數年來嘔血之功,你如此隨意的公佈於世,豈不是讓天下醫師盡習得老夫真傳?如此老夫確實忒虧!”
陶商皺了皺眉。
這個年代人的,多好藏私,無論是創作還是發明,一天天的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讓旁人學了一點過去,失了藝業飯碗,殊不知此舉着實是小家子氣。
真正的學術,是需要開通,需要交流,需要大家一起取長補短,才能整個促進藝業的繁榮和發展。
張仲景再是大公無私,也終究不能免俗。
不行,還得是敲打敲打。
“老張啊……”
“嗯?”張仲景愣了愣神,似是很不滿陶商這麼稱呼他。
“你雖然治病救人,德高望重,但這種喜歡藏私的俗氣心理,陶某終究還得是批評你,你有點小家子氣了,坐下,我給你講幾個關於醫生的故事,你好好借鑑借鑑,看看人家的胸懷。”
張仲景雖然不服氣,但還是氣哼哼的坐下,不滿道:“任憑你如何花言巧語,也終究不能打開老夫丟了《傷害雜病論》的心結之症!”
陶商也不管張仲景說些什麼,只是自己開始一字一句的對他說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春秋戰國時期吧,不是,應該是比那再往前好多好多年,有一位異族醫師,他的名字叫白求恩……”
……
……
“就這樣,偉大的外族醫師老白去了,他因爲救治士兵們的瘟疫而被傳染,卻依舊堅持的爲每一位士卒號脈抓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沒有把生命犧牲給民族,但他不分任何國度,任何民族,只是以極爲崇高精神,去救治他眼前的每一條生命,甚至因爲治病救人,他甚至離開了遠在故鄉,等待他回去的妻子……真是一位偉大的醫者,足矣成爲千秋萬世的醫者楷模。”陶商用一句肯定句,結束了故事。
“嗚嗚嗚……真是太感人了!”
張仲景此刻已經是哭的稀里嘩啦,他雖然人到中年,但感情依舊細膩豐富,淚腺也是相當的發達。
陶商從袖中拿出一絹絲帕,遞給張仲景,安慰道:“別哭了,老張,你看吧,醫者其實也是可以如此偉大的,治病救人,不一定需要多少高明的手段,也不一定需要多麼華美的名聲,但只要有一顆肯以大毅力治救這個天下的七竅玲瓏心,便足夠了。”
張仲景結果手帕,一邊擦一邊道:“這故事,不會是你編的吧?”
陶商微微一笑,道:“當中肯定是有我篡改的地方,這點無可厚非,但陶某以性命發誓,老白這個人,的確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他的所作所爲,甚至比我說的還要偉大光輝。”
張仲景擦乾眼淚,瞪了陶商一眼,突然幽幽嘆氣道:“比起老白,張某的志向和作爲,着實是差之千里了……我這一輩子,怕也是未必能達到老白那樣的英雄豪氣。”
陶商笑着搖了搖頭,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們不一定非要超越老白,但卻可以沿着他指給我們的道路走下去,老張啊,你是一個有資格成爲千古醫聖的人,怎麼樣,留在金陵城,跟我一同將醫道發揚光大吧,咱們讓醫學之道在這個天下走向行業頂峰,讓醫道成爲一個受尊崇的行業,不要再讓這個神聖的行業,在這個天下間繼續淪爲二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