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昨夜,那大漢招呼村人,連夜將豬圈的火撲滅之後,時間已是接近白晝之明。
而糜芳和陶商等一衆偷豬的人等早已經溜的無影無蹤,只把大漢氣的鋼牙咬碎,恨不能立刻便將那些賊頭一個個平吞活剝。
村民們聽了大漢的描述,各個心中都泛起了疑惑。
以大漢的勇力,方圓百里遠近皆聞,是哪個活的不耐煩了,居然敢來惹他?……看起來應該是外鄉人所爲!
大漢心中也是納悶,隨即召集全村的宗族壯士,詢問最近附近可有生人出沒。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捋着捋着,自然就把目標鎖定到了徐州軍的頭上——方圓百里之地,除了路過的徐州軍屯紮在這附近之外,並無其他的外來生人。
此事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
這一找到正主,以大漢的爲首的宗族居民不由各個義憤填膺。
這莊內的人是同一個宗族的,大部分人家都姓許,早年家鄉遭黃巾之難,便隨着年輕的族長遷移到了此處,自打遷移到了此之後,因仗着族長的雄威與勇猛,在此立住了腳跟,方圓百里無人敢惹,這許莊的族長也成爲了此地實打實的一名地頭蛇。
可如今倒好,冒出一幫外來兵,二話不說就跑到莊子裡偷豬,偏偏偷的還是族長家的牲口……這不是不把人放在眼裡麼?
大漢多少年沒受過這樣的屈辱了,豈能善罷甘休。
於是乎,在衆人的鼓唆之下,大漢隨即點齊莊內宗族年輕力壯的男丁,拿着兵器,聚衆來到徐州軍的營盤轅門,誓要討還一個公道。
大漢來時,還琢磨着昨夜偷豬之人,應是徐州軍馭下不嚴的普通士兵,至多不過一什長、百夫長之類的下級軍官!於是到了營盤便高呼着要軍營領頭將軍出來說話!說什麼也要讓將軍徹查此事,將擅自偷盜的士卒抓出來嚴懲!
頗有點後世上/訪的味道。
不曾想到一見領頭的,大漢直接愣住了。
這回也不用徹查了……因爲領頭的就是偷豬的!
世道紛亂,現在這些軍旅之人,品行未免過於低劣!
吃着朝廷軍餉,拿着大漢的俸祿,怎地卻養出這般偷雞摸狗的將領!
換成別人,一看徐州軍爲首者便是竊賊,可能直接就回去了,怎奈這許莊的族長年紀尚輕,且平日裡脾氣頗爲暴躁、心性憨勇,又是個直腸子,一旦犯起倔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大漢看見了糜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戰刀高高揚起,遙指糜芳怒吼:“丟你娘!想不到居然是你!!偷豬的賊,某家今日看你往哪裡逃!”
糜芳聽了大漢的叫聲,剛想提提神回敬兩句,卻見那大漢乍然之間,猛的將手中戰刀向着胸前一擺,挺胸擡頭,仰天長嘯,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叱吼。
“吾乃譙郡許褚也!!爾敢出來與某家決一死戰否!!”
這一嗓子喊將出來,猶如雷霆炸響,震驚四野,諸人無不變色。
正要說話的糜芳聽了這一聲叫喊,頓時嚇得面色蒼白,要說的話直接咽回去了。
少時,便見這位徐州軍的三軍主帥做出了一件令人驚掉大牙的事……
糜芳將馬匹一轉,臉色霎白的駕馬回營,嘴中還在嘀咕:“尿急。”
兩方人馬,數千將士不由瞅的目瞪口呆……
糜芳,居然被那叫許褚的漢子一嗓子嚇跑了。
許褚呆愣愣的看着撥馬回身,被自己嚇跑了的糜芳,手中遙指對方身影的戰刀也是懸空不動,整個人的動作如同凝固了一般。
糜芳身邊,陶商也是驚的不能再驚。
一方面,他是沒有想到糜芳居然會這麼不要臉,屁都沒放一個就讓人嚇得直接跑回了營。另一方面,他是斷斷沒有想到,對面那個視豬如寶的大漢,居然就是漢末赫赫有名的猛士許褚,難怪有這等駭人的勇力。
陶商前世是圖書編輯,歷史名著自然都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想那許褚乃是曹魏屈知可數的猛將,勇力絕倫,是魏武帝曹操生平形影不離的貼身保鏢悍將,全權負責曹操的人身安全,且從無有失。
史書記載這許褚乃宗正鄉民出身,有聚集村戶共同抵禦外寇的能耐……換成今日的說法就是“聚衆滋事”。
但史書中的許褚再厲害,也沒有陶商眼中的糜芳了得……被一嗓子嚇的借尿遁的人,得是有多大尿性。
東風徐來,吹來了不少落葉,划着圈落在兩方陣營的中間,而值得玩味的是,場中此刻竟然也安靜的落葉可聞。
半晌之後,陶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朝着對面的許褚友善的笑了笑,然後指着糜芳走馬消失的方向,歉疚地道:“許壯士,我家糜將軍早上吃壞了東西,着急如廁,我這就回去把他叫回來,還望壯士稍安勿躁。”
許褚張了張嘴,訥訥地點了點頭,道:“有勞。”
陶商將馬匹一轉,也向着後陣走去。
在他看來,自己身爲堂堂監軍,居然去幫許褚叫人,如此有氣度禮貌的謙謙君子,實在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可惜陶商想的有點簡單了,君子不是那麼好當的。
看着陶商也調轉馬頭,許褚突然回過味兒來,急忙大喝道:“丟你娘!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給某家站那!今日某家便先與你理論了,再找適才跑了的那個便是!”
陶商心中說不出的委屈……糜芳身爲一軍主帥,本來這種事應該是由他來出頭,怎麼卻突然輪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許壯士……有何事指點?”
許褚臉色一沉,咬牙道:“指點個屁!你等這些打着漢軍纛旗的賊頭蠻子,面上看着跟個人似的,個個不幹人事,說!昨夜的事,你打算如何給某家一個交待?”
“昨夜?”陶商裝糊塗道:“在下與壯士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許褚揚起手指遙遙地點着陶商的鼻子,道:“少給某家來這一套!爾等賊子化成灰我都認得!昨夜拿着刀用豬威脅某家的,不正是汝!某之牲口與汝何怨何仇,汝等居然縱火爲禍!某家今日說什麼也得爲牲口討個說法不成!”
陶商聞言,俊臉微微沉下,細長的劍眉微微上挑,冷冷地看着對面怒罵自己的許褚。
被人指着鼻子尖罵,不是什麼舒服的事……雖說這事確實是己方的人欠妥當,但在這個世界上,又哪有那麼多的事需要給說法?蓋因實力而論!
每一個世界都是大爭之世,陶商所處的那個時代,是靠經濟爭,而這個混亂的時代,是靠武力爭。
眼下的情況,要跟對方講道理,首先得露一下實力。
有的時候,得先兵後禮纔有效。
深吸了一口氣,陶商不着痕跡的壓下了心中的火氣,道:“壯士言我等昨夜去貴莊偷豬,不知可有什麼證據嗎?”
“證據?”許褚的臉頰不自覺的抽動了幾下,道:“某家親眼所見,還需什麼證據!”
陶商聞言搖了搖頭,道:“僅僅是壯士一人,卻並無佐證之物,更無旁人爲見,恐不足信矣。”
許褚怒氣衝衝地道:“我不足信?爾等賊子半夜偷豬放火,難不成還得讓某家的牲口出來作證不成!”
陶商聞言一笑道:“壯士既然找不出證人,那就恕在下沒有閒心在這裡陪你幹靠了。”
許褚聽了陶商的話,銅鈴大的牛眼中崩出熊熊火花,道:“如此說來,你小子是想賴賬了?好!既然你這賊廝不想善了,就讓某家將你生擒活捉,到時候看你還認是不認!”
說罷,將手中斬馬刀向前一揮,便見身後的數百莊漢呼嘯着揮舞着手中的斧子、刀槍、鋤頭、耙子等鐵具,在許褚的叫喊聲中,撒丫子奔着徐州軍的營盤殺去。
“咄咄咄咄——”
一直陳列在營盤兩側的弓弩軍驟然發飆,在傳令兵揮舞令旗的瞬間,數百支掛在弓弦上,隱而待發的利箭幾乎不分先後的齊齊激射了出去。
也幸虧是在出營前,陶商早有吩咐不許輕易傷人!
因此那數百支利箭並沒有瞄準那些莊稼漢,而是清一色的紮在了他們奔襲轅門的土道之上。所有的利箭都是扎入了五分之一的箭桿,橫成一排,猶如一道低矮的籬笆,警示着對方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丟你娘!居然是大黃弩!”許褚抽冷子一看地上的弩箭,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所謂的大黃弩,乃是漢朝時期,威力最強的一種弩弓,常在兵車戰法中使用。
大黃弩有大有小,大的需以戰車爲媒介,支撐瞄準而射,好似一門移動的小型弩炮,小的雙手就能夠持住,比正常的長弓還要短上五六寸,弩力從一石到十石不等,最強的十石弩又被稱爲黃肩弩。能夠使用的人必然是身體素質與氣力在當時人中達到最頂峰的人。
善使大黃弩的人中,以西漢的飛將軍李廣最爲有名。至於徐州軍的精裝弩兵雖然拉不開最硬的黃弩,但兩石左右的卻還是可以。
放眼大漢朝,黃弩雖然並非稀奇,但也只有漢朝的中央軍和地方的正規州軍纔有資格裝備。
許褚雖然勇猛,但其統領的宗族軍馬屬於民兵,裝備上既無官府的軍費支持,也不似地方軍閥能夠做資源儲備,在鎧甲兵器上與正規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兩百步左右的黃弩,足矣對這些民軍構成致命的威脅,這是用許褚個人的勇力怎麼也無法彌補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