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翎拖着疲憊的身心回到自己府中,下人送上各種糕餅、點心,陳翎無心於此,呆呆望着前方。
自己被逼娶新娘了!
新娘子就是夏侯氏,堂堂東郡太守夏侯惇之女,威勢一時無兩的夏侯大將軍之次女。
聽聞夏侯惇長女賢淑有德,乃是真正的名門閨秀,不是次女這般半大丫頭可比擬的。
陳翎的心在哭泣,陳翎的心在默哀。
迎娶新娘,乃是人倫大事,豈能胡亂班配?
亂點鴛鴦譜的結局很駭人,縱觀歷史上下幾…嗯,數千年,哪有這般的道理?
只是抱了一下而已,又不是自己想抱的。
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禮俗,現在還沒有大行其道罷,要等到將來纔會這樣。
只是因爲那小丫頭一句哭喪的話,“除了他之外,我再也嫁不出去了!”自己便得迎娶她過門。
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很爲難的。
知不知道,你這麼一嚎,那幾個殺才往死裡抽我啊!
妙才、子孝、子廉,汝等三個枉爲人也!
假公濟私,公報私仇,我就不說了,半點面子都不給我,元讓兄!他們叫我向你磕頭,你竟然不攔着!
居心何在?
你前陣磨刀霍霍的,怎麼現在焉了?
好不好,就算是娶新娘,那也得是我主公帳下諸將的千金啊,不可能是敵對的曹操帳下大將之女呀!
好不好,我很難辦到啊。
陳翎心中滿是苦澀,若是正經家的女子,娶了便娶了罷,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現在這個樣子,如何是好?
自己可不想學張翼德那匹夫,搶了夏侯淵的女兒就跑。
自己所謀劃的一切,不管是近期逃跑計劃,還是將來的發展、攻略計劃,都基於一個點,那就是在呂布帳下爲軍師,然後再這麼辦的。
現在呢,呂布對此會怎麼看?
諸將會怎麼想?
天下又將如何看待自己?
陳翎心中滿是激憤,就是因爲區區一件小概率事件,難道一切都從此改變嗎?
哼哼!
我先逃回青州再說!
囫圇就着湯吃了幾塊點心,陳翎稍微恢復了下體力,就開始準備逃亡計劃。
現在已經顧不上糧草有沒有送到青州了,自己能離開兗州就足以慶幸的了。
翻出早已準備好的雕版,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顏料,塗沫了一下,往紙張上印去,抽出儀劍,將其全部分解,扔進火中,付之一炬。
拿起紙張,吹拂了一下,就近火堆,烘乾,放入懷着。
準備就緒,陳翎又吃了點東西,往臥室而去。
本來準備着的僕從服飾現在用不上了,自己被幾個強人狂毆一頓,衣袍破損,出夏侯府之時穿的乃是曹軍校尉裝,陳翎自得其樂着,合衣躺臥在牀榻上。爲防止自己貪睡不起,憋着肚子中的一股水,就是不去解決掉。
睡至午夜三更,陳翎朦朧中,摸索着打開房門。
覷見衛卒不離左右,倚在門房打盹,陳翎嘿嘿一樂,機會不錯,反手持劍,直往外走去。
來至後院,藉着大樹之枝,用力一甩,便跳躍翻身而過。
縱身躍到牆外,陳翎心知此刻纔是最爲關鍵的時候,不敢有絲毫大意之心,躲開無數巡夜守卒,來至西門。
院子高牆自己可以一躍而過,現在城牆不同,最低處也有幾丈,任憑自己再能,對此也只能牆興嘆。
不過還好,自己早有準備,可以藉着胸前之物,賺開城門,出得陳留,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陳留,再見!
曹操,再見!
……
還在臆想間,陳翎叩開城衛所,示其手令觀看,嚴肅着說道:“將近節慶之日,主公恐青州或起事端,着令我前往泰山,公務在身,還望汝配置一騎予吾,好方便行路。”
見是曹操手印,只是都尉的守衛不敢怠慢,馬上令人送騎過來,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陳翎爲何沒有騎馬而來。
看着打開的偏門,陳翎心中大定,此番出城大計已獲成功。
夾馬驅前,越過護城河之後,陳翎心情激動,這一回,我看你夏侯惇能將我如何?
行未久,前面有一篝火堆,人影憧憧間,陳翎驅馬過去。
來至面前,陳翎這才驚訝的發現原來是他!
翻身下來,系挽住馬匹之後,陳翎拱手言道:“原來是兄臺在此,陳翎陳子儀有禮了!”
這人含笑還禮道:“潁川郭嘉郭奉孝見過青州治中。”郭嘉說着讓僕從置案在前,請陳翎入坐。
郭嘉現年僅二十三歲,比起陳翎來,風采更盛。
自離開河北之後,郭嘉一直賦閒沒有出仕,近日接荀彧之書信,方聞有青州使者至兗州,其中或有言論,可供自己一品。
而戲志才爲政事所累,身體日漸衰敗,不復從前精神旺盛的樣貌,荀彧心慮此,已有向曹操舉薦郭嘉的想法了,郭嘉對此卻有別樣的意思,由此兩人陷入尷尬之境中。
敘過之後,郭嘉問道:“子儀
就這麼一別回青州去了?”這是責問的語氣,郭嘉身爲帶着夏侯氏出來的人,夏侯氏現在這般境況,與他牽涉很大,不由他不操心。
陳翎嘆了聲,詰問道:“奉孝,你意欲置我何地?”
郭嘉笑言道:“這又何難解,夏侯氏願嫁,只要你有意如此,其他諸多紛紛擾擾,何必放在心上。”
陳翎苦笑以對,作揖俯首道:“奉孝,何必爲難於我哉。”
郭嘉言道:“君子養心莫善於誠.致誠則無它事矣,子儀,你愧對己心否?”
陳翎默默不做聲,這位還是那樣的犀利,自己竟然無話可說。
就在此時,聽得身後有馬蹄聲傳來,陳翎倏的擡起頭來,望向郭嘉。
郭嘉見之,說道:“莫慌,不是你想的那般,僅僅是夏侯將軍送女出嫁罷了…”深深嘆了口氣,郭嘉接着說道:“爲你這事,累得我出山輔佐曹公,子儀,你害人匪淺!”
說話間,大隊人馬趕至,爲首一員大將虎視陳翎,滿臉震怒,恨不得舉起手中之刀,將此賊砍殺!
可心慮及自己小女,只得強忍住憤懣之氣,讓開正中,露出車仗來。
陳翎上前,拜服在地,不敢多言。反正已經跪過一回了,難道還怕羞不成?
再者,心中對夏侯氏這個半大丫頭,心感歉疚,她算是什麼都不懂,可在她當着衆將之面喊出那句話的時候,陳翎心中既有苦笑,又有同情。
喊什麼不好,就喊那麼一句。
你知不知道,沒有這句話,一切都還可以挽回,當這句話出口的時候,那麼一切都命中註定了。
現在“三從四德”雖然還沒有後世那麼嚴酷,但在這個時代,當一個女孩子,當着衆人的面,喊出那樣話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綁在恥辱邊緣上,沒有人會因爲她還沒有及笄會就此放過,雜言碎語就能毀了她的一生。
除了自己,別人都不太會有可能接受她了。
這是怎麼一種…
說不出來,陳翎默默跪伏着,她懵懂,她嬌柔,那麼,這或許真是命中註定的一切,自己應該接受她。
接下來的事情很多,在這曠野中,搭建起了一簡易的樓臺,該有的禮儀什麼都不能缺少,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陳翎身無只物,僅有一柄長劍,當做聘禮送了出去。
僕役給他換上吉服,喜氣洋洋的。
《禮記曲禮》裡記載“天子有後,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夏侯氏乃是陳翎聘妻,爲正妻,自此陳翎像是被套上了枷鎖,不能得脫。
而這個年代又規定了,如果女子十五不嫁那麼將繳納五倍的賦稅,所以就將跨入興平元年的夏侯氏不能說早婚早育,應該說是符合這個時代的潮流標準,她的確是到了應該嫁人的年齡。
臉上強睜着笑臉的陳翎接受郭嘉等人祝賀,來的人很多,算是過來見禮的。
曹操沒來,陳翎如此作爲,於他面上不好看,沒有將陳翎抓捕回去,已經是看在夏侯元讓以及郭嘉份上,不想爲難陳翎的了。
賀禮一大堆,多是些絹布之類的,少有金銀,可見曹操其實也不怎麼富有。
其中幾份書卷之類,陳翎留意着,這些東西纔是真正的好東西啊。前人先賢的著作,通過閱讀,能夠從中悟出些道理來,對於自己將是好事。
終至對拜、三拜,陳翎、夏侯氏兩人勉勉強強拜着。
一人是仿似在夢中,
一人是氣鼓鼓着的。
這些之後,就沒啥其他之人什麼事了。
但在這裡,就是沒有陳翎、夏侯氏兩人什麼事了,曹操帳下文武,齊齊吆喝着向夏侯府而去,酒席在那邊,陳翎夫婦眼見着就要向青州而去,留出點時間,給夏侯氏父母吧。
抽泣聲傳來,所謂同心相連,陳翎心中莫名有些苦楚。
將近分離,夏侯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撲向其母,哭得那叫撕心裂肺呀。
陳翎擦拭了一把,向夏侯惇拱手,說了聲道:“岳父大人,小婿就此別過,還請回吧。”
夏侯惇根本沒有送行之意,勉強着抱拳,想想不對,斥手讓陳翎哪邊爽快,哪邊待去吧。
雖然是一次簡陋的婚娶,但陳翎很累,躺倒在車中,默默想着心事。
夏侯惇送出不少奴僕,將近有千人,當然了,現在曹操帳下大將以他爲尊,這點奴僕自我感覺還是少了的。
牛羊也蠻多,陳翎估摸着,至少能夠建起一農場來了。
若是初來這個世界,那麼這些東西,加上一個新娘,陳翎會爲之歡欣雀躍。
可現在麼,只是覺得這個世界這樣混戰下去不好,自己得努力才行。
想起另外一個世界的父母,陳翎默默的在心中祈福。
聽得旁邊銀鈴的聲音響起,嬌憨着說道:“你在幹嘛?還不快幫我把頭蓋揭下來?”
陳翎笑道:“沒有幾天就是新年了,你先蓋着,我想等新年的時候,纔來揭開。”
這算是一件禮物吧,送給自己,也是送給她的禮物。
夏侯氏心忖着,陳翎心焦
着,急着回青州,肯定不會停頓,自己跟隨着他,反正會一直待在車上,不能下地,蓋着就蓋着唄。”也就沒有了話語。
於路無話,兩人有搭沒搭的閒聊。
從開始的陌生,慢慢的車中起了笑聲。
伺候的婢女很是奇怪,可是沒有得兩人同意,現在又不能進去服侍,只得繼續煎熬着,這路實在有些漫長呀。
從陳留出發,經由東郡向青州行去,路上非止一日。
這日,車仗到了東阿,隊伍後方追上一小將來,口中喊着道:“等等我!”
陳翎撩開窗簾,往外望去,便見一人正縱馬趕來,但見此人身材健碩,年僅一十六歲,滿面青澀之感,乃是一稚氣未脫英俊小將。
此人來至車旁,就在馬上抱拳向陳翎言道:“族兄派我前來跟隨治中大人,在下夏侯恩是也!”
陳翎有些恍惚,夏侯恩不是那個揹負着“倚天”劍,在長阪坡上,死命急趕也要爲趙雲送上寶劍的人嗎?
夏侯恩見陳翎不答話,又道:“我才及加冠,非是奸細!”夏侯恩很是氣惱着說道,此事夏侯惇辦的不妥當,哪裡有派自己族弟去敵對勢力效力的?
不說會不會重用,單單一個同樣名號,兼之親屬關係,以呂布的爲人想必定然會起疑。
陳翎同樣頭疼,這叫什麼事情?
雖然在本來的三國上,諸葛氏一家三兄弟各在魏、蜀、吳三國爲臣,但現在的情況,與那種狀態不一樣啊。
主公呂布會不會因爲此事而起疑心,那都是小事了,自己回去能不能仍舊被任爲治中都是一個問題了,何況其他。
債多不愁,陳翎心中沒有了想法,揮手道:“夏侯小弟,那麼就跟隨於我罷,…”
不多說了,將來的事誰說的準,走一步是一步,慢慢來。
夏侯家與陳翎聯姻的事情傳至青州,陳宮得報,與諸葛瑾面面相覷,不敢隱瞞,報於呂布得知。
呂布聽得如此,先是大怒,接着口中喝道:“陳翎豎子,安敢負我?!”
似是不信,滿面都是猙獰之色,斥退陳宮、諸葛瑾兩人之後,日日飲酒不息。
待得消息說是,陳翎偷出陳留城,準備回青州,這才被夏侯惇強逼着娶了夏侯氏,呂布這才恢復原狀。
陳翎於路的消息不斷傳來,靠近新年前幾天,呂布招陳宮、諸葛瑾兩人商議,呂布說道:“某覷子儀非是反叛之人,現在他在歸青州途中,既然是明媒正娶,是否…?”
陳宮慎言道:“雖然如此,但不得不防,待子儀迴轉,可以大婚之緣由說其暫居別院。”
呂布然之,在北海城外小縣另起一府邸,待陳翎夫婦歸青州之後以供入住之用。
同時爲迎接兩人,並且已快至新年,呂布遂傳命各地衆將可至北海過新年。
就在此事前幾日,駐東萊郡的宋憲得報,東邊大海之上似有船來。
宋憲驚喜莫名,心中暗暗忖着,難道是他倆回來了?
雖然青州得陳翎出使之助,平復了糧食危機,但現在青州還是很缺糧啊。若真的是周泰、陳震兩人率船隊而歸,那麼肯定是攜帶着大量的糧食,不然何以數月之久沒有歸來,時至今日方纔現了蹤影?
宋憲懷着期盼的心情,率部向海邊而去。
來到淺灘處,張目瞭望,果然見三艘戰船氣勢滂湃的在駛靠向岸邊。
宋憲喜之,確認無誤,的確是周泰、陳震兩人所率的戰船啊。
那種戰船在這之前,宋憲並未見過,但不妨礙他人介紹,聽得之後,在心中早有印象,現在與真正的船型相對比,慢慢的心中那戰船的樣子,轉變爲眼前戰船的模樣。
威武、大氣,就仿似主公溫侯呂布一般,在這片大海之上,乘風破浪,所向披靡,勇往直前。
只能說宋憲想多了。
周泰、陳震兩人早覷見岸上之將,看那旌旗乃是主公呂布麾下大將宋憲旗幟,兩人大喜!
本來兩人想回琅邪的,可在途中陳震言道:“幼平,我與你出海已將近三個月,當初出發之時,溫侯呂布已經破了黃巾大軍,正向北海進軍,”
陳震與周泰相視,兩人皆感尬尷,陳震嘆了聲,繼續說道:“如此時日之後,不是溫侯取得青州,便是敗回琅邪,依我之見,青州應該已被攻克,因此,我等不若就近靠岸如何?”
周泰然之,就算不是主公掌控青州,依仗大船便利,料孔融對此亦無可奈何,更別提區區黃巾殘餘了。
兩人遂直抵東萊靠岸。
來到東萊郡海岸邊,兩人這才發現一個麻煩之處,這裡沒有港口。這裡或有港口,但一時半會找不到,兩人自思着,反正已經靠近青州了,不如派人上岸打聽一番情況如何,再做打算?
就算是要派遣出小舟,那也得要靠近岸邊,方能讓人上舟去,划向淺灘,再向內陸蒐集情報。
兼之,現在三艘戰船裝載了不少糧食,吃水很深,一般的水域,兩人根本不敢靠近,萬一擱淺了怎麼辦?
這才耗費了不少時間,讓宋憲趕了過來,兩人覷見宋憲,大笑之,青州無憂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