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田豐之痛
交易之道,剛者易折。惟有至陰至柔,方可縱橫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春秋.老子《道德經》
話說陳龍與麴義、李歷在軒廳中一番悄悄話,卻被靜悄悄到達軒廳外的田豐聽個正着。田豐雖也是叛韓就袁的降將,心中卻認準了袁紹就是自己的主公,對袁紹可謂忠心耿耿,忽然聽到麴義等人背後議論主公,忍不住出面怒斥其非。
田豐闖入軒廳,見李歷對面端坐着一個身量較大的胖子,眉眼清秀,神色沉凝,臉腮略圓,舉手投足間倒也有幾分氣度。田豐知道剛纔一番話就是這個胖子說的,拿手一指職責道:“你好大膽!竟敢放出十勝十敗這樣的言論,依我看,曹操不過是狡詐的小人,仰我冀州鼻息而活!怎可與我主公相提並論!”
麴義連忙站起,滿臉尷尬道:“元皓,你怎麼纔來?”年歲較長的李歷,原來韓馥時期,還是田豐的上級,站起來打圓場道:“不過一些閒散的話題,元皓先不要上綱上線。來來來,讓我爲你介紹汝南許劭和許靖的弟子,來自交州瓊崖的龍珠龍先生。”
田豐聽到許劭、許靖的名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看着龍珠,感覺不可思議。而陳龍此時纔有機會拱手施禮道:“田別駕這廂有禮了。鄙人交州龍珠,得罪之處,還請別駕勿怪。”
而陳龍心中震驚的,卻是田豐的耳音之強,竟可以在廳外隔着數十米,將自己說的話聽的清清楚楚,雖說有自己故意讓他聽見的緣由,但這田豐耳聰目明,氣度風高雲淡,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那麼簡單。如果田豐練過什麼提高器官感應力的內功,那才能讓人理解。
田豐聽李歷這麼一說,也不好當場發作,但他生性不喜歡做僞,當下哼了一聲道:“龍先生,你既然是許先生高徒,想必是得了真傳,否則也不敢輕易出來點評天下人物。敢問龍先生,十勝十敗之論,是否太過紙上談兵了呢?”
陳龍笑道:“既然今日有緣與元皓見面,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若元皓覺得不妥,我再道歉不遲。”李歷也趕忙道:“正是!元皓,坐下再說。”
田豐就在麴義的對面坐下,四個人佔據了軒廳的四面,麴義手下送上準備好的酒肉熟食。田豐善飲,四個人先舉杯示意,各自幹了一杯,就此相識,再度打開話題。
田豐先說道:“中原一地,以我主袁紹實力最強,幾年間滅掉韓馥、打跑公孫、抑制袁術、控制黃河、對抗呂布、交好曹操,擁兵百萬,戰將千員,糧草不計其數,地盤跨州連郡,豈是區區一個曹操可比。曹操有難,被呂布差點打敗,還是我主袁紹出兵相救,我言曹孟德仰我主鼻息,絕非吹牛啊。什麼十勝十敗,簡直狗屁!”說道最後,臉色又開始發紅。
麴義和李歷都聽的饒有興味,實際上田豐說的也是實情,目前曹操在兗州的那點勢力,確實可袁紹沒法比。麴義和李歷都看着龍珠,看看這許氏弟子會怎麼說。
陳龍說道:“元皓雖得其時,不得其主,惜哉惜哉!”一句話說的衆人面面相覷,好在涵養都還不錯,靜靜聽着陳龍的下文。
“我們家鄉有句話,叫做凡事看兩面。剛纔元皓所說,確實是目前北部諸雄的實力對比,袁本初當仁不讓,實力第一,所以諸位包括元皓在內,成爲了袁紹手下將領,都可以說得其時也。然,說元皓不得其主,爲何?昔聞元皓在太尉府任職的時候,也是很有前途的,敢問之所以要決然的棄官回家,是否因看不慣官府中的作風,和英賢被害的腐敗現象?”。
田豐微微點了點頭,他一直自認爲是一個剛直不阿的“知識分子”,當年離開太尉府,秉持的正是青年時期的執着和清高。不過,這個龍珠對自己過去的心路歷程如此瞭解,也着實讓田豐的鼻尖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回到冀州之後,元皓先生既然選擇去韓就袁,想必袁本初必然是元皓心目中的真主。然對您所決定事奉的袁本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昔日反董同盟時,各地刺史間早有流傳,雲:‘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是,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連袁本初的小弟曹操都說過:‘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田豐只覺得渾身燥熱,喉頭髮甜,乾脆站起來脫去衣服,但卻沒想好怎麼反駁。等他再次坐下,陳龍繼續道:“我靖師十勝十敗之說,十勝中雖有對曹操的讚美臆想之詞,說是紙上談兵可以,但對袁紹的十敗之論,竊以爲卻是切中要害的。”
此時麴義舉杯敬酒,田豐飲了一口酒,打斷陳龍說道:“那麼我主擊敗不可一世的公孫瓚,難道不是英雄嗎?”
陳龍哈哈笑道:“擊敗公孫,在座的都是主力。元皓定下計策,本初從之,加上麴將軍界橋大戰,纔將公孫瓚趕到遼西。可是,我想請問,爲何如今曹操未滅,中原未統,麴義將軍卻到了小小滄州,元皓也不過是個小小別駕?至於本初身邊的人都是誰,就不用我給各位介紹了吧。”
田豐大怒,拍了一下桌案道:“龍珠!你怎麼可以這樣挑撥離間!我看你難道是曹操的奸細不成。既然曹操千好萬好,你爲何不去曹操處討食,到冀州來幹什麼?”李歷和麴義嚇了一跳,心想這個元皓今天脾氣真大,彷彿被人踩了尾巴,有違他一貫風輕雲淡的外表啊。
陳龍知道快觸到了田豐的痛處,不爲所動道:“我認識一個元皓少年時的好朋友,叫做沮授。沮授對我說,田豐之才,勝他十倍。依我看,若論識人之明,沮授是你的十倍。”田豐聽到沮授之名,不由垂下手來,少年時兩人一起學習,成爲極好的朋友,而沮授現在是陳龍重用的大軍師,地位已經遠遠超越了自己這個別駕。忍不住問道:“沮授如今如何?”
陳龍笑道:“我只能說,沮授相遇陳龍於路途,認識陳龍於偶然,卻能發現陳龍乃是人中龍鳳,刻意追隨,前途是一片光明啊。”田豐捋着鬚髯,默默傾聽,不再說話。陳龍是什麼人,田豐當然做過觀察和研究,此人深不可測,如彗星般崛起,誰敢說沮授不會隨着陳龍雞犬升天?
陳龍見田豐不再說話,繼續道:“人都說元皓料事如神,那麼對袁本初早就應該有所認識。我卻覺得,元皓根本就沒有去了解袁紹其人,或者瞭解了而沒有認清,或者認清了而不以爲然,這是一個聰明人應該做的事情嗎?反倒是麴將軍,似乎對本初有了新的認識。”麴義嚇了一跳,連忙搖手錶示不對,田豐再次重重哼了一聲。
陳龍知道膿包已經挑破,繼續道:“元皓,你雖料事如神,卻剛而犯上,有時說話不注意場合,常常使人沒有面子,下不來臺。我卻認爲,即使有一片忠誠之心,但也要拿好說話的分寸。”
陳龍見田豐臉色難看,再度說道:“元皓,你雖料事如神,卻不知自保。與你同樣級別的謀士都有過明智的選擇,如沮授、郭嘉、徐庶、荀攸之投奔陳龍,陳宮離開曹操追隨呂布、賈詡離開李傕、郭汜投奔張繡。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不識其主而事之,是無智也!”
田豐大怒,這回站起身戟指指着陳龍道:“你你你……來人,把這個狂妄的小人抓起來!”卻渾然忘了自己是在麴義的客廳裡,麴義的手下都看着麴義,沒人理會田豐的叫囂。
陳龍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來,大喝道:“元皓,你醒醒吧!若不聽我言,汝必死於你主公之手!你死也就罷了,何必還拉着麴義將軍?我問你,袁本初派出大兵在青州北海,如此重要的大戰,主將是麴義嗎?參謀是你嗎?你們不過在後方蠅營狗苟罷了,別跟我說你們就是袁本初的心腹,還受着你主公的信任!言不聽、計不從,他日若本初敗績,爾等淪爲豬狗罷了!”
一句話戳的麴義和田豐都是心窩子疼,麴義揮手讓手下全體退下,田豐一屁股坐回了坐墊上,張口大喘着粗氣,再也無法釋懷。大戰就在青州,而他無緣參與,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大廳中沉默了許久,李厲的老聲忽然響起道:“麴將軍,你手下可都是你的親信?若不是,當殺之。”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