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心思突變的那一夜,正是王服率軍突襲許都衛的一夜。
也是大約二更天的時候,車騎將軍府裡的董承,看到四面城門上的衛燈都熄滅後,才起身穿起朝服,在數名心腹家將的護衛下乘車向皇城開去。在臨走之前,董琳出現在門口,問父親這麼晚是去哪裡。
董承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卻不肯告訴她。現在塵埃尚未落定,告訴她也只是徒增擔心,對胎兒不好,不如等到大局瞭然之後,再報喜不遲。更何況,今夜過去之後,董琳肚子裡的胎兒,就是漢室天子的嫡子了。
董承很期待,他將那樣的喜訊告訴女兒後,董琳會該是怎樣的欣喜若狂?
至於說曹節,董承從未認爲那個女人是漢室的皇妃。而她肚子裡的野種,也只能是曹賊的外孫!
他相信,在他立下匡扶漢室的大功下,陛下英明神武,斷然會聽從他的諫言,處死曹節的。
想到這裡,董承更是滿懷自信地步出府門,登上早已準備好的翠綠鼻車。臨開動前,他看到對面牆垣上黑影一閃,不禁嘲諷地笑了笑。那大概是許都衛的探子吧,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行蹤,也沒法向曹泰彙報。那個陰陽顛倒的曹氏怪物,已經變成了王服的刀下亡魂了吧?
想到漢室即將在他董承的手裡復興,這樣的壯舉,就忍不住讓董承自動驅散了所有睡意。
周圍在夜色籠罩下黑壓壓一片,街道空曠冷清,只聽到這輛車馬蹄敲擊地面“嗒嗒”作響,回聲聽起來格外清晰。很快翠鼻車就開到了皇城外,董承從車上下來,貼着不算高大的宮牆根朝正宮門走去,一邊走,一邊伸出手掌去摩挲宮牆粗糙的表面。牆面凹凸不平,尖利的石子硌得手掌很疼,讓他有種微微的愜意。
“大事成後,需要重新修葺一下才是,最好是用馬家窯的紅磚與那個什麼水泥。”不知爲何,董承突然又想到了那個馬超:那樣一個改換時代的人,怎麼就絲毫沒有忠君愛國之心呢?
想起那晚陛下與馬超的對話,董承就很奇怪——可以肯定,陛下跟馬超在很早之前就認識。早在馬超還未入長安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應該認識。
這個疑問,已經憋在董承心裡很久。有時偶爾回想起來,董承不由發現陛下跟馬超其實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同樣的驚豔才絕、同樣的英明神武、同樣弄出不少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過的新奇東西。而那些東西,或多或少都影響到了天下人。
可是,最奇怪的是,他們兩人,似乎都有一種超然這個世界的氣質。那種灑脫和自信,彷彿是千年之後再回到古代時的優越。就如讓董承回到大禹時代,看到那些食不果腹的人拿着木棍、石塊躲在山洞裡的憐憫一般。
“算了,不想了。這個世界,始終是屬於陛下的。馬超那樣的亂臣賊子,只能跟曹賊一樣,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好心情終於被馬超破壞掉了,董承想到馬家如今那般煊赫滔天的勢力,不由有些頭疼。
路漫漫其修遠兮,董承堅定了一下目光:還是先將今晚的大事處理完畢吧。
而這個時候,面對着空無一人的許都衛,王服終於做出了正確選擇:“去司空府!擒住曹賊所有家眷!”
捉大放小,只要控制住皇帝與曹氏親眷,加之四門封閉,曹泰縱然才智過人,也折騰不出什麼風浪。屆時討賊詔書一下,攻守易位,取他性命便如甕中捉鱉。
王服傳下命令,麾下的人馬立刻跟隨着他,朝着司空府跑去。這時候,他的一名弟子忽然心生警兆,趴下身子把耳朵貼在路面,然後擡起頭來對王服道:“師傅,似乎有大隊騎兵朝這邊來了。”
“胡說!如今許都當中,那裡還會有騎兵?”
“是從北面來的。”那弟子急道。
王服皺起眉頭,許都衛正北是昌德門,位於朱雀大街最北端。若有騎兵疾馳,必是通過昌德門直直南下。按照計劃,昌德門應該已被吳碩控制。他擡頭望去,發現北方門上的衛燈確實換成了火把,說明吳碩已經得手,心中疑慮更重。
曹氏軍隊的動向,沒人比他更清楚。距離許都最近的曹仁部,如今駐紮項縣,斷然趕不回來,其他部隊離得更遠。出於謹慎,王服還在今天清晨以巡邏的名義,帶着人在許都城周圍轉了一圈,未發現任何有曹軍返回的跡象。
然而,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勢如奔雷。縱然是不會貼地聽聲的兵士,也知道前面出現了大批騎兵。
‘這一支騎兵,究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王服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心神劇亂:‘他們到底是敵是友,難道是董將軍在許都當中還隱藏了一支騎兵?!’
時間已經不容王服思考,因爲此時他應經看到,那支騎兵排列着整整齊齊的鋒矢突破陣型,正朝着他的主力部隊快速逼近。而仍舊簇擁在許都衛外面的大道上的步兵,根本沒有任何抗衝擊的準備。王服情急之下,衝到道路中間,揮舞着長劍吼道:“快結陣!以長矛陣阻敵!”
若是王服手下這支隊伍是野戰精兵,那在王服的命令下,結成長矛之陣,的確可能會阻住這支騎兵。然而,這支部隊不是江湖子弟,就是僮客奴僕,根本沒有經歷過正統的軍事訓練。王服口中的命令,對他們來說,只是讓他們聽到了王服的惶急和畏懼。
那種情感瞞不住人,而一旦泄露出去,這些士兵們便紛紛轉身,有的左轉,有的右閃,爭相避開騎兵的英鋒。然而越是如此,整個方陣便瞬間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馬蹄聲驟然大了起來,黑暗中驟然躍出無數的騎兵,高大健碩的馬身挾着無比的衝擊力狠狠地撞向王服的隊列,就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了腰眼上。
只是短短一瞬間,就有十幾名士兵被生生撞飛,悶哼着摔在地上或牆上。朱雀大街上一時大亂,陡然受到衝擊的步兵們一下子全懵了,不知該如何反應,大部分人要麼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要麼憑着直覺朝兩側閃避。
完成第一次突擊的騎兵們伏在馬背上,雙腿*馬肚子,將長矛平斜伸出去,藉助着奔馬的速度,將那些僥倖向兩側閃避的士兵挑中,蓬起無數朵血花。
而這個時候,王服望着那些騎士們冷漠如雕塑的臉,再看到他們整齊有度的攻擊方式,以及他們精湛的騎術和無悔的鬥志,王服的腦海當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名詞:虎豹騎!
而且,這支部隊,還是虎豹騎當中,以拼殺突破爲強的虎騎!
這個時候,王服忍不住再度說出了那句話:“這,這怎麼可能?許都城中,何時還有這樣一支隊伍?!而且,看樣子只有五百騎,似乎是專門用來對付自己的!”
王服的心,一瞬間跌倒了谷底:敗了,徹底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