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就是匪,無論之前看到了什麼,短淺的認識,還是隻會讓他們可憐的本性給控制。
從寨門到張燕的大廳門,約莫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越是慢慢行進,馬超就感到那些頭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馬超隨意掃了幾眼,便看出了他們的意思:或許,他們認爲,自己的張帥是用了兩個肉票兒,輕易騙馬超入了他們的巢穴。隨後大刀一擺,一番恫嚇威震之後,他們就可以從自己這個肥得流油的肥羊身上切下一塊肉來。
至於馬家十萬大軍的進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土匪若真的會考慮這些,那他們也不會混到如今,也只是張燕手下的幾個頭目罷了。
所以,眼界決定一個人的發展空間。能夠思慮長遠的張燕,會在以後歸順曹操,被封爲平北將軍,最終還成爲安國亭侯,鎮守鄴城,實現一位土匪頭子到朝廷鎮守一方大員的華麗轉變。而那些目光短淺的土匪,只能在史書留下隻言片語,證明他們曾經存活過。
入大廳之後,馬超就感到整個大廳的氣氛有些古怪。他心中冷笑一聲,看到張燕正位上居然擺了兩個座位之後,不由對張燕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不待張燕示意,便大步走上上位,將錦袍一招,就那麼施施然坐到了正位之上。
這一舉動,登時令那些頭目的臉色不善。同一時間,張燕安安靜靜坐到馬超旁邊之後,開口道:“諸位,今日驃騎大將軍來此之事,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我跟驃騎將軍也有約定,保持我們黑山軍的建制,歸順馬家。”
馬超微微點頭,一路上兩人雖然根本沒有談論收編的細節。但彼此的底線,兩人心中都很清楚。張燕一入大廳就如此說話,便表示他已經同意了馬超的條件,目前的情況,是兩人爲同一戰線,對抗那些冥頑不靈的土匪頭子。
“張帥,我們不管什麼驃騎將軍還是piao娼將軍。你現在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憑什麼要放棄,我們收編的人馬,憑什麼要交給馬家?”一個眼睛媲美黃牛的漢子捶了下桌子,質問張燕。
“張大目,我昨日已經說過,我們這樣混下去,根本沒有什麼前途。而且我保證,你們手下的部曲,日後還是由你們來統領,我…….”張燕說到這裡,似乎才反應到這裡已經不是可以由他肆意承諾的地方,不由回頭看了看馬超。
說實話,這些事兒其實跟馬超沒有半點關係,屬於張燕的分內事。不過,所有的一切,看起來計劃沒有趕上變化。馬超微思片刻,點了點頭,同意了張燕的又一個附加條件,算是給了張燕這個新晉的屬下幾分面子。
“總之,我不同意。”這個張大目顯然是沒有看到馬超殺人的傢伙,十分囂張衝旁邊那些人喊道:“兄弟們,咱們的人馬自己帶。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尤其不能讓人白白送了人情。”
這一番話落,整個大廳頓時有一半人鼓譟起來。甚至有些剛剛隨着張燕一同去迎接馬超的頭目,也仗着人多喧嚷起來。張燕平時積威甚重。可今日這些頭目彷彿就是吃錯了藥一般,故意跟張燕作對,令張燕在馬超面前很是擡不起頭。
而馬超自始至終不發一言,悠悠品嚐着案桌上的鮮果和果酒,偶爾瞟上張燕一眼,心中已然思考到日後要給張燕配一位深諳人心的策士爲輔——很顯然,目前的情況來,張燕只是靠着剽悍善戰壓制着那些人,並不是那種洞悉人心的管理者。因此,在涉及到那些人的核心利益之時,張燕做不好調衡循導。
“將軍,看來這次,你可能要白來一趟了。”甄宓站在馬超身後,看着當下的情景,小聲說道。
“放心吧,張燕這個人,不會如你想象那般無能的。”馬超沒有回頭,但卻頗有興致地說道:“若是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只是到時候,你可不要再嘔吐就好。”
甄宓看着張燕鐵青着臉卻說不出一句話的樣子,真不相信張燕還會有什麼手段。可聽了馬超這一句話,腦中立時想到了什麼可怕的可能,臉色不由變得蒼白起來。
馬超曬笑一聲,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念頭。這個時候,也有一位張燕的擁躉站了出來,替張燕出頭道:“張大目,你雖然叫嚷聲大,可你能讓手下兄弟不再被朝廷圍剿,你能讓兄弟們有安穩的地方住,可以娶妻生子?這一切,都是張帥帶給大夥兒的,張帥讓我幹什麼,我就跟着張帥幹!”
這個叫孫輕的年輕人一落,隨後又有幾個支持張燕的頭目站了出來。但那些匪性不改的頭目也不甘示弱,當即針鋒相對與張燕的擁躉對罵起來。一時間,張燕的大廳比菜市場還熱鬧,有人打架,有人勸架,有人煽風點火,有人旁觀。對黑山軍投靠馬家一事的態度,就在這架中暴露無疑。
也就在此時,一名看起來精幹的頭目,舉着酒樽來到了馬超面前,開口道:“驃騎將軍,您想收復我們黑山軍?”這一番問話說得還溫聲有禮,可下一瞬,這個傢伙的臉色猛然一變,直接將酒樽裡的酒朝着馬超的臉色一潑,轉身對着那些頭目高聲鬨笑道:“做夢吧你!”
然而,他臉上的戲謔之色還沒有完全綻放,他便發現那些望向他的衆人都是一副驚駭的表情。原本這一不畏強權的舉動,立時變成了一場迅速結束的譁衆取寵…….
鮮血,緩緩滴入酒樽之中,馬超端起那樽已經流進了血的果酒,輕輕說了一句:“醜哥,退下吧。”
“誰敢有所不敬,這就是榜樣!”醜哥冷冷拔出那傢伙心窩上的匕首,猶如推一堆垃圾一般推到那具屍體,隨後又恭恭敬敬站回馬超身後。直至那傢伙倒地,臉上都是一抹凝固住的可笑神情。
這一變故,來得實在有些突然。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馬超身後的甄儼和甄宓率先有了條件反射,一時又回頭欲嘔。
沉寂一秒之後的大廳,頓時爆發起來。不少頭目紛紛拔刀,叫喊着便欲向馬超衝來!這個時候的張燕,卻飛身一躍,從綁腿上拔出匕首護住在馬超身前,突然大吼一聲道:“都給我住手!”
這一喝,猶如穿雲裂石,隨後一瞬間,大廳的兩側,立時轉出五六十名刀手。那些舉刀的頭目看到張燕一副冷青陰鷙的表情,再看到這些埋伏好的刀手,似乎突然想起了張燕的手段,一時有些心虛,衝動的雙腿,在張燕那雙冰冷眼睛的注視下,再也邁動不了半步。
“張帥,爲了榮華富貴,您連兄弟之情都不顧了?…….”又一頭目那麼不敢置信地望着張燕,有種心死欲灰的意味緩緩問向張燕。
“張頭領,我看今日之事,還是至此作罷。”馬超站起身來,視那些頭目於無物,做勢欲走。
“慢着!”張燕一聲沉喝,隨即又急忙壓低的語氣,再度開口道:“主公,不需要很長時間,請您稍待片刻…….”說罷,拱手將馬超又請會正位之上。
“我意已決!”張燕再度大吼一聲,之後眼中含淚朝着那些頭目部屬說道:“一句話,願意同我歸順馬家的,留在這裡別動。不願意的,帶上你的部曲,離開這個山谷!”
“走就走,從今以後,咱們就是官匪兩路了,我呸!”張大目率先往出走。他身後,幾個心腹緊緊跟隨,再之後,也有不太和張燕近的匪首起身跟着他出去。
二十幾人的匪首,一時間,便還剩下不到十人。就散留在大廳當中的這些人,也是猶豫不決,似乎不敢再認張燕這個人。
“主公,若是黑山軍如此崩亂,我們收編幾萬人,也無…….”醜哥見狀,不由在馬超耳邊輕語道。可話還未說完,就被郭嘉扯了扯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就在此時,大廳之外傳來幾聲慘叫,片刻後,便幾個兵士捧着張大目等人鮮血淋漓的首級進來,恭敬地放在了張燕面前的案几上。可憐的甄儼和甄宓今天真正倒了血黴,似乎一輩子都沒吐過的東西,全在今天吐了個乾淨。
“自古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次果然又是一場鴻門宴啊。”馬超微笑着朝着手段狠辣的張燕說道,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時間和馬家,會告訴你今天的選擇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