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靖聽到這裡,道:“皇甫伸那幾下把式,遇上大師兄,不是沒事找抽嗎?”
齊隸道:“正是如此,當初幾位師兄都在齊侯侯外院居住。大師兄當時只是惡作劇,與皇甫伸只見過一面,早將這事忘在腦後。皇甫伸當初受了騙,他是將門出身,受了氣在街上尋了好幾天,對大師兄印象卻深。皇甫伸找到大師兄,拉着就要去見官,大師兄這個脾氣,怎會任他拉拉扯扯,兩人在外院大打出手。結果皇甫伸吃了大虧,被打得頭破血流,若非陛下回來得及時,說不定會被打殘。”
姜靖聽到這裡興趣更高,道:“張羨在裡面挑事,沒有受斥責嗎?”
齊隸道:“你說那事也是巧合,張羨說的事確有此事,當初國學改造,拆了不少磚石,齊候府也確實派人去看過磚石,國學當日正好有人來取錢,不過不是大師兄和二師兄,而是國學兩名吏員,年紀都不大。張羨有心設計,說話時就留着後手,後來姜述尋張羨來問,張羨裝着一幅莫名其妙的模樣,說只是請教皇甫將軍些事,將當初情況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陛下就問皇甫伸,這些話屬不屬實。皇甫伸回想一會,覺得張羨所語確實如此,就點了點頭。結果張羨毫髮未傷,陛下罰了大師兄禁足半月,大師兄現在見了張羨,也是一幅要打要殺的樣子,其實兩人私交極好。”
姜靖笑道:“能將大師兄裝進去還毫髮無傷,這個張羨想必有些道行。劉子揚到底弄了些什麼事,就看程武、張羨和史師兄的了。”
程武在益州苦苦搜尋證據,劉曄卻毫不在意,益州一班文武也沒將程武放在心裡。程武是程昱的長子,他這次奉命來到益州,並非查辦虧空案,而是代表太子去見玉霄道長,想請玉霄道長有空來趟洛陽,有件舊案想請玉霄道長做個見證。
程武是程立嫡長子,性格比程立還要剛直,這次途經益州朐忍,遇到了一件希罕事。官府在城門設置稅關,雁過拔毛,即使青菜蘿蔔也是十稅一。程武這個性子,如何還能坐得住?下來一問,原來朐忍縣虧空不少,只憑稅收肯定還不上,就堵着城門官道收稅,勒索過往的商人百姓,以期早日填上這個窟窿。
程武上了心,當夜住在朐忍驛館裡,次日拿着太子府的令牌,親自到縣庫裡查。這一查真查出了毛病,小小朐忍縣,竟有三千餘金虧空。程武入益州時,路上聽說過消息,說益州清理虧欠走在合國前列,境內虧欠已是還得十有七八,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程武存了疑問,因此繞路去了成都,和劉曄鬧起了這場軒然大波。
程武雖是程立長子,但劉曄是前朝皇族出身,與萬年公主母子關係密切,又曾經是姜述近臣,豈能害怕程武這個後輩小子?這事越鬧越大,程武鐵了心,非要在益州查出證據不可。可是查來查去,倉庫裡面錢數與賬面相符,就連程武已經拿到確實證據的朐忍縣,虧空也由州郡兩府幫他們清了,無論賬目還是現銀,都證明益州官府虧空不大。
劉曄一幅風清雲淡的樣子,在旁冷眼旁觀,程武卻傻了眼。程武這次替太子辦差,並非查辦此案,如今對上劉曄,若是尋出證據還好說,若是查無實據,對上劉曄這位封疆大吏,後果不堪設想,至少對以後的仕途大大不利。程武從金庫出來,只覺得渾渾噩噩,尋了一家館舍坐了下來,點了幾個小菜,與幾個同伴借酒消愁。
這時,大道上一輛馬駕停下,一個年青女子進了館舍,環視一圈,來到程武面前,福了一禮,道:“可是程大人?”
程武一愣,看了一眼女子,點頭道:“我確實姓程。”
女子指着馬駕,笑道:“館舍人多嘴雜,我們大人請您進車駕一述。”
程武不由有些發怔,心道益州地面認識的人雖然不少,如這位這樣神秘得卻不多,道:“你家大人是那位?能告訴我嗎?”
女子笑道:“我家大人說,公子受不得激,只要一激肯定過去。但若真激怒大人,大人正是失意之時,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程大人,您若不去,我是激您還是不激您呢?”
程武聽到女子說出這話,非尋常女子見識,不由大爲好奇,當下朝同伴點了點頭,打個手勢示意一下,跟隨女子上了車駕。車駕內十分寬敞,程武隨這女子上了車,見車內共有四人。上座的這人笑道:“程大人,不認識我了?”
程武剛進車駕,從明亮進入黑暗,一時間看不清楚,只覺得聲音很熟。一位女子掀開窗簾,車駕內頓時明亮起來,程武定睛一看,見此人年約三旬,臉色白淨,留着長鬚,顯得十分有氣度,最顯眼的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而且十分靈動。程武望見此人,不由大喜道:“哎喲,進了益州將您忘在腦後,張大人,這次我陷了進去,你得拉我一把才行。”
此人就是成都太守張羨,雖然只是太守,但是身兼州從事,是州公議會成員,屬於益州地方大員之一。張羨原爲姜述親隨,程武是姜述記名弟子,兩人相識多年,程武在益州遇上這事,按理說早該找張羨問計,但他近日鑽了牛角尖,一門心思鑽在金庫和財務賬本之間,竟然沒有想起張羨,未曾上門拜訪。
既然是張羨,程武也就沒了顧忌,下了車駕囑咐同伴一會,又回到車駕。張羨吩咐啓行,不一會轉到一個偏僻院落,衆人下了車駕,張羨請程武到室內奉茶。程武環視四周,見周圍一片寧靜,似是城區的世外桃源,院內栽種各種花卉樹木,雖然沒有名貴品種,但是佈置得錯落有致,顯得十分清雅。
張羨微笑道:“這片區域是舊民居,去年改造,大多數人遷到新居去了,我喜歡這裡的清雅,沒事時就過來看看。現在這片區域名義上屬於府衙房產,我在此居住,可沒有循私。這個院落……”說到這裡,張羨指着去喊程武的女子,道:“是你這位嫂子的私產,至今未在搬遷協議上簽字,所以這片區域多屬於公房,這處院落卻屬於私產。”
自從恢復益州以來,益州各城相繼進行城市改造,道路、屋舍、給排水、垃圾清運、綠化等方面改觀不少。成都屬於益州治所,這些年投入資金不少,路面很寬,兩側商鋪都是三層樓。新建居民區都是二層樓,所以騰出不少土地。政府花錢建房,這些省下的土地自然充了公,等到居民申請住房時,再統一改造出來,以統一價格出售,收回前期投資。
張羨身爲太守,自家夫人不響應政府拆遷,這讓程武心中大爲疑惑。張羨似能看出程武的心思,指着奉茶的女子,道:“你平常皆在京城,不瞭解下面的情況。洛陽給百姓拆遷建新房,住房面積一比一,院子面積減半。到了地方,比例下調不少,就出現各種糾紛。你這位嫂子就是因爲給的置換比例低了,拒不簽字,被人將出入道路封了,前去衙門告狀,從而相識,後來嫁給我爲平妻。”
程武異道:“青州、司隸的百姓,十分歡迎拆遷,若是官府動作慢了,還去官府找,很少出現拒拆現象。即使比例略低些,算起新房配套與建設費用,也上算得很,嫂夫人爲何不願遷走?”
張羨道:“益州出的拆遷比例是住房二換一,院中面積四換一,嫌面積小,再出錢購買。有些人房屋破爛,佔地面積大,不需貼錢,還有部分人房屋建造時間不長,平常住得習慣了,嫌置換比例太低,不願置換。官府對付百姓有的是辦法,若不是有背景的家庭,對抗幾天,擔心惹禍上身,無奈就遷了過去。部分不願搬遷的家庭,就成了官府重點對付的目標,遭受種種不公,與官府抗衡一段時間,無奈之下也得低頭。益州各縣不同程度都存在類似情況,起源都是因爲州里出臺的相關標準,這類情況將財政壓力分到百姓身上,官府虧空賬面雖大,但是各級官府都有不少土地。這次政衙追究虧欠,益州只需將空置的城內土地公開招標,就能補上窟窿,即使有些缺額,先讓大商預先墊付,你怎能查出問題來?”
程武恍然大悟,隨即又想起一事,問道:“爲何朐忍縣還要設卡加大商稅?這種明言張膽的行爲不合法,當地官員爲何要冒丟官帽的風險?”
張羨笑道:“政衙在房屋拆遷方面有相關規定,益州衙門又有一套標準。按照慣例,地方衙門認爲法規條令不適合本轄區的,可以報請政衙通過發佈地方法令。這項法令州里雖然下了公文,但未報請政衙批准。置換比例不合理,有些官員硬着頭皮按照州令執行,也有些刺兒頭的官員,或是背景深的,或是性情剛直的,或對百姓存有同情心的,問明這項法令未經政衙批准,不理州法令,實施政衙的相關規定。這次益州堵虧欠的窟窿,手中有地的經過招標,就能換回大筆資金,這些手裡沒有實物的,只能採取加稅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