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馬懿略略出神的時候,主座上的顏良突然說道:“我聽聞司馬君不久之前方作爲計吏前往許都上計,可否爲吾等講講現下許都風物?”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司馬懿很快就醒過神來,略一思忖後就答道:“在下前往許都時一心想着如何應付上計,倒是沒有太多的空閒觀賞許都風物,怕是不能道盡。”
顏良道:“無妨,司馬君隨意說之,我等隨意聽之。”
司馬懿微微躬身道:“將軍但稱在下姓字可也,河內離開許都較勁,故而河內上計隊伍是較早到達許都的一批。
今年前來上計的郡國大都來自司、豫、兗、徐,也有少數青、涼,但揚、荊、益州卻並未得見。”
司馬懿這句話雖然說來只是平平,但內中的內容很豐富,說的是曹操如今能夠控制的也就是司隸、豫州、兗州、徐州和部分青州、涼州的郡國,而東吳孫氏、荊州劉表、益州劉璋根本就不賣曹操面子。
而司馬懿也故意沒提冀州、幷州、幽州,那是因爲這根本就不需要提,在座衆人也知曉袁大將軍是絕對不會鳥曹操的。
顏良道:“這卻是無甚變化,仲達可知各地上計情況如何?”
司馬懿道:“我河內僥倖被考爲上等,而如河內一般的約只佔一成半,約四成考得中等,其餘皆爲下等。”
顏益驚訝道:“各郡國考評竟如此之差?竟有近半郡國考爲下等?”
司馬懿點頭道:“在下一開始也不敢置信,不過與郡國計吏們偶有交流方纔知曉緣由。”
顏良問道:“是何緣由,且爲我等道來。”
司馬懿道:“過去幾年中州兵戈不止,各地糧草皆是緊缺,且去年與今年爲了供輸糧秣還徵發大量民夫,導致地方生產多有耽誤,今秋的收穫約只有豐年時的六成,大多數郡國都在此項上大受影響。
且戰事頻繁導致民人流失,各郡國戶籍人口連年減少,亦爲司空掾吏詬病。
各地賊人頻多,治安不靖,案件多發,亦是一憾。”
顏良冷笑道:“曹孟德自從竊據兗州後就征伐不斷,全不顧百姓疾苦,視地方生產於不顧,如今各地凋敝,當負首責。”
司馬懿雖然內心裡有些小堅持,但在這種場合下也懂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拍馬道:“將軍治下百業興盛,民人得安,倒是與中州各地大相徑庭。”
顏良道:“其實常山與各地也都一樣,尤其是百姓們的想法都是隻求安生,只是居於高位的一些人爲了自己的權勢慾望肆意妄爲罷了。
且不提這些,仲達且再說說,天子、官吏、百姓們都如何?”
司馬懿嘆道:“天子居於陋室,不聞宮外之事,官吏不是噤若寒蟬,就是唯曹公馬首是瞻,百姓只知有曹公而不知有天子也!”
這一句話頓時點燃了堂內的氣氛,無論是常山官吏,亦或是山曜等人盡皆出言附和,狠狠貶斥曹操爲首的奸臣集團,畢竟在河北,反曹乃至黑曹是妥妥的政治正確。
主簿田燦道:“曹孟德此人乃是閹宦餘孽,僥倖奪得權柄便露出了狐狸尾巴,竟然上欺天子下壓朝臣。”
軍謀掾吳質彷彿憤青附體,揮舞着手臂道:“只可恨滿朝臣子無所作爲,聽任奸佞當道,禍亂朝綱。我恨不能隻身潛入許都,令曹賊血濺三尺。”
司馬懿感嘆道:“這朝堂之上倒也有不附從於曹孟德的直臣,如楊太尉對其不假辭色,然被污衊罷官,劉豫州爲天子親信,亦避禍遠走,董車騎、吳子蘭、王子服等將軍欲圖反曹,然謀事不密反被誅殺滿門,惜哉!惜哉!”
司馬芝問道:“我昔年還曾面謁楊公請益學問,不知其如今可還安好?”
司馬懿答道:“楊公尚且安好,只是被幽禁於家中,等閒不得與外人接觸。
而楊公似乎也心灰意冷,我等上門拜謁時也只是見着其子德祖。”
田燦道:“曹賊膽敢私自謀害朝廷重臣,還有什麼他做不出的,其所作所爲堪比昔日董賊,甚至猶有過之!”
吳質道:“董賊被刺於長安宮門之前,我料其下場亦不會好過董賊!”
居於主座上的顏良看着滿堂被帶起來的激烈氣氛,不由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處於話題中心的司馬懿,心道這番話究竟是司馬懿的真實想法,還是他在故意爲之?
而司馬懿彷彿感受到了顏良探詢的目光,轉身朝他微微躬身示意。
顏良亦報以微笑,並在心裡給司馬懿作出了評價。
能篡了老曹家的傢伙,果然不簡單啊!
此子恐怖如斯,斷……斷然是要留下來爲我所用的!
由於司馬懿一言引起,正常宴會變成了吐槽大會,衆人紛紛抨擊曹操並讚揚袁大將軍和顏良。
顏良早就習慣了衆人的吹捧,揮手製止道:“我等在此慷慨激昂亦不能罵死曹操,空言大話亦不能使得國泰民安,還當潛心做事一以貫之!”
顏良的這番話難免又引來一陣吹捧,直到他面露不耐之色衆人才消停下來。
“二位君子此來常山,可有什麼打算?若是爲向學,可入六山學院,若是有意仕進,我常山正卻大把人才啊!”
面對顏良的詢問,司馬懿既沒有回答向學也沒有回答求仕進,而是答道:“傳聞常山風物大異於別他地方,在下有意遊歷一番再做打算。”
顏良點點頭以示讚許,說道:“仲達大可以多走走看看,若是遇見什麼不公不平不法不妥之事,儘可以來國相府直面於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那山君呢?”
山曜其實很想答到我就是來求官的,不過見司馬懿如此說了,也只得道:“在下亦願遊歷一番再做打算。”
顏良笑道:“如此也好,伯然,你且好好安排,務必讓二位君子游得盡興!”
田燦立刻答應道:“諾!下吏自會安排妥帖。”
司馬懿與山曜齊聲道:“多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