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熙率領幽州與四郡國聯軍大張旗鼓兵逼漁陽之時,另一邊顏良則反其道而行之,對外宣稱大軍方戰尚需休息,實則悄無聲息地簡練出一支兵馬,從南行唐縣悄悄渡過泒水進入了中山國境內。
在公事上,中山與常山在鹽鐵酒專賣上同進共退,在私誼上,中山相郭溥更與陰夔一起做了顏良與甄宓的冰人,關係非同尋常。
故而這一次顏良向鄴城提出分兵進擊的方略裡,拉上了中山郡兵一起行動。
當然,分兵的方案既有從政治上的考量,也有在戰術上的考慮。
因爲常山與中山雖然都與幽州不遠,但都靠近幽州的西側代郡、上谷,離開幽州州治薊城仍相當遙遠。
然而他們要重點打擊的目標之一,閻柔所掌控的寧縣、廣寧二縣卻正在上谷與代郡交界處。
若是二郡兵馬趕去薊城,然後再折道向上谷,無疑是做了無用功折返跑,遠不如直接從中山進入代郡來得方便。
當顏良渡過泒水進入中山境內的上曲陽縣地界時,郭溥已經親至郡界相迎。
二人相見自是好一陣客套,客套過後,郭溥與顏良並轡而行向上曲陽縣城而去。
路上,郭溥問道:“顏君對此番入幽州平亂可有把握?”
顏良答道:“幽州諸郡漢胡雜處,想要徹底平息亂局何其難也,我亦不敢言有十足的把握。”
郭溥皺眉道:“那顏君心中有幾分把握?八分?六分?”
顏良微微一笑道:“想要徹底平滅亂局,非止是用兵而已,此話郭君還當問袁幽州纔是。不過,對於我等此行的目的,我倒認爲並不難辦到,只需郭君先前應我所求,封鎖道路沒有走漏了消息。”
郭溥聞言才放下心來,說道:“只消我等這一路能夠順利便可,至於顏君的請求我早就吩咐下去,從半個月前,飛狐陘就只許進不許出。”
顏良笑道:“如此,則毋憂也!”
郭溥也笑道:“我就知道有顏君籌劃,平滅胡亂若等閒爾,老夫不擅兵事,此番中山兵馬,可就要盡數交給顏君調派了。”
顏良忙道:“這如何使得,良萬萬不敢越俎代庖。”
郭溥道:“顏君可是擔心指揮不動我中山兵馬?這點倒可放心,我已經曉諭帶兵將校,一應遵從顏君將令行事,且還派了甄叔堅隨軍調度,你倆份屬親戚,想必不會生了什麼齟齬吧哈哈哈!”
郭溥的安排的確周到,讓顏良的大舅子隨軍出征,既能讓兩邊合作無間,又順便賣了顏良一個面子。
須知此番平亂若是能夠順利,出征將校肯定會得到嘉獎,甄堯這等文職官員也可以藉此混個資歷。
顏良見郭溥如此有心,也應承道:“既然老哥哥如此安排,那我也就勉爲其難代行指揮之權了。”
郭溥哈哈笑道:“顏老弟只管在前衝殺,這後邊的糧秣調運之事我自當盡力支應。”
郭溥敢於說支應糧秣的確是有底氣的,自從施行鹽鐵酒專賣制度後,常山、趙國、中山三地的府庫都充裕得很。
尤其是常山與中山地域廣闊,屬縣十幾個,光是唱賣經營權就賺了不小一筆。
中山又不似常山要養諸多兵馬,所以府庫更爲充裕,便也學着顏良編練了四五千郡兵,俱都衣甲精良馬匹雄健,只不過訓練程度如何,堪不堪戰那又是兩說。
顏良這段時間連連用兵,常山的糧秣壓力也很大,如今郭溥願意多承擔些,他也樂見其成,便應道:“那就多勞郭君費心了,此戰有何戰果,你我兩家自當共分之。”
郭溥卻擺擺手道:“何必說這些見外話,早日平息亂局,讓邊郡百姓能夠安生度日纔是正理。”
在上曲陽縣內,郭溥爲顏良介紹了郡中幾個帶兵將校,更當着衆人的面再度聲明將指揮權交給顏良,然後就拍拍手回到了盧奴,倒也瀟灑利落。
顏良再不耽擱,直接帶着兩郡兵馬一同北上,過唐縣、常山關,從恆山以東進入了太行山脈的最北段。
在陡峭的山崖之間,有一條陘道連通幽冀,便是稱之爲飛狐陘的北方要道。
在後人的統計中,飛狐陘是太行八陘最北側的一條,其險峻程度比另外七條陘道有過之而不及。
尤其是黑石嶺上的飛狐口,簡直就如同兩面相夾的懸崖中間被天神用巨斧劈鑿出一個缺口一般。
飛狐陘最寬處約有七八十步,最狹窄處只有兩步寬,僅可容二馬同行。
在頭頂上的懸崖峭壁間,身形敏捷的狐狸都能縱躍而過,故而得名飛狐陘。
只要通過了飛狐陘,北邊便可通向幽州諸郡,以及幷州的雁門等地,南邊則是廣闊的冀州平原,故而這險峻的陘道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
光武皇帝就曾命手下大將杜茂、王霸修治飛狐口,在黑石嶺上重建關隘,確保北方胡族不能輕易入侵中原腹地。
當顏良帶人來到黑石嶺時,守關的中山兵將連忙前來參見,顏良對關將自然是好言關懷了一通,又問及過去半個多月來的情形。
黑石嶺守將言稱這半個月來但凡是要從飛狐陘北上的商旅盡數被他以幽州生亂爲名義勸了回去,對一些形跡可疑的人更直接關押審問,倒是審出了些成果來。
顏良略感訝異,忙問有何成果,守將言有護烏桓校尉的探子試圖混在商隊中進入幽州,將中山有兵馬集結的消息傳遞出去。
顏良心道看來閻柔的確是個人物,竟然提前往飛狐陘的南邊派出探子。
還好顏良行事小心,心思縝密,在決定走飛狐陘馳援的時候就提前請求郭溥封鎖陘道。
而且,他此番行事外鬆內緊,對外絲毫不聲張,暗中卻將精銳兵馬集結在南行唐,一旦開拔之後更絲毫不作停留,只用了一天時間就進入了飛狐陘。
此番出兵平亂,目的非是佔領城池,而是重點打擊敵方重要勢力,撲滅敵人的氣焰,所以兵貴精不貴多。
顏良只精心挑選了五千多人,再加上中山國的三千兵馬,合共八千多人。
胡人戰牧相合,只消是個男子便能帶上刀弓騎上馬匹充作一個兵員,動輒便數萬兵馬入寇。
然而顏良絲毫沒帶虛的,若是那些披着羊皮用着骨質箭簇的老弱部族兵,來多少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他唯一擔心的是中部鮮卑以及東部鮮卑幾個大人手中的一些強兵。
在出發之前,顏良已經通過多方渠道查知,此次受到閻柔挑唆,率領部衆滋擾幽州的主要有中部鮮卑大人軻比能之弟苴羅侯,以及東部鮮卑大人素利和彌加。
顏良雖然沒聽說過苴羅侯的名字,但對於軻比能則久仰大名。
倒不是說如今的軻比能多有名氣,主要是因爲他在原本的史書裡出場率不低,還曾經暗中勾連諸葛丞相兩面夾擊曹魏,這才令顏良記憶猶新。
這苴羅侯是軻比能他弟,顏良也就額外給了他一份敬意,對其多有重視。
以顏良的八千多人,若是在上谷、代郡以北的遼闊草原上與來去如風的胡兒纏戰,無疑是下下之策。
所以他根本就沒打算如此,正所謂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若是能來個精準斬首行動,足以震懾住大部分胡兒。
所以在人員構成上,顏良帶來的五千多士卒有一半多都是騎卒,主要有隗冉的房山營、元氏本營與短兵曲來構成。
其餘的兩千多步卒則一半一半,石邑營與真定營各出一千構成。
而財大氣粗的中山國三千兵馬裡,也十分奢侈地配置了一千二百騎兵。
兩邊相加,顏良手裡的騎卒便超過了四千之數,擁有戰馬騾馬近萬。
在通過出了飛狐陘北側靠近代郡平舒縣的出口後,顏良便拋下了步卒,只帶着四千騎輕裝簡從一路而行。
他們沿着祁夷水一路北上,經過代縣、桑乾,然後折道往西,逆着治水而上,經過東安陽、狋氏縣、北平邑等地來到了代郡郡治高柳縣。
代郡多山,雖然他們都是沿着河道邊的谷地而行,但這一個小圈子繞下來仍舊耗費了兩天時間。
不過當大軍來到高柳的時候,尚未驚動到敵人,卻是把代郡太守嚇得不輕。
面對城門緊閉嚴陣以待的高柳城,顏良知道對方是誤會了,忙派人上前喊話,並用去了箭簇的羽箭射上蓋有度遼將軍印信的文書,令他們打開城門。
代郡太守見了蓋有度遼將軍的文書,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來者的軍旗,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卻是因爲高柳縣位於整個幽州的最西北角,每每有胡人生亂就首當其衝。
前些時日胡人的動亂就多次兵逼高柳,雖然胡人們也知道高柳城池高大防禦森嚴並不會啃這塊硬骨頭,但來來往往馳騁的胡騎仍是把代郡太守給嚇得不輕。
所以當顏良的兵馬來到高柳城下時,代郡太守還想着怎麼從南邊又殺來了一彪精幹兵馬,且直衝城門而來似乎想要攻城。
代郡太守畢竟膽子小,不敢直接打開城門,派人用籃子綴下城池,來到顏良軍中見過顏良無誤後,纔打開城門放人入內,並聲稱城內狹小至多隻能放五百人入內。
這如果是遇到其他兵將肯定就炸了毛,當場鬧起來都有可能,不過顏良卻沒說什麼,畢竟高柳孤懸於外,小心無大錯。
他表示他也不需要進城,只要城內運輸一批糧秣補給,他在城外休息一日就要再度啓程殺敵。
聞聽好不容易前來的援兵這就要走,代郡太守就坐不住了,也不管安不安全,親自來到顏良的軍中執意挽留,聲稱胡騎衆多,不若顏良暫時駐紮在高柳,以待其他兵馬集合後再作定奪。
顏良卻絲毫沒有與他商量的意思,只說他心意已決,讓城中趕緊運送清水食物出來。
代郡太守則十分爲難地表示此番胡患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代郡城中也十分艱難,拿不出多少東西來犒軍。
就在代郡太守與顏良對提供多少物資討價還價的時候,城內卻率先行出了一批騾車。
車隊直接行入了軍營中,然後就放下一袋一袋的糧食豆料,看得代郡太守目瞪口呆。
“汝等,汝等不是被困在高柳的中山商人麼?”
那中山商人對代郡太守笑了一笑卻並未答話,而是來到顏良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小人見過將軍!”
顏良一看也笑了,說道:“蘇掌櫃許久不見了,此番又是你親自出馬麼?”
這中山商人正是以經營馬匹牲畜爲主業的中山大商蘇雙,他答道:“將軍吩咐,小人不敢怠慢,便自己前來,好在終於是在高柳遇上了將軍。”
顏良讚許道:“蘇掌櫃有心了,除了儲備糧秣在此,可有幫着打探賊人的動向?”
蘇雙道:“小人已經通過相熟的漢胡友朋查探,大略知曉了些亂賊的內情。”
顏良道:“噢?你且細細道來。”
蘇雙答道:“諾,此番閻柔慫恿鮮卑胡人作亂,鮮卑也大體分中、東二部,此二部素來不和,苴羅侯仗着其手下胡騎衆多,頗有些看不起東部鮮卑的意思,而東部鮮卑素利、彌加則看不起苴羅侯年紀輕輕,不過是仗着父兄的威名行事。”
“閻柔雖然多方調停,二者之間仍齟齬不斷,故而閻柔將二者暫時分地駐紮,讓苴羅侯率中部鮮卑部衆駐紮在馬城,而素利、彌加等東部鮮卑則駐紮在小寧城,閻柔自將本部兵馬駐紮在大寧城以爲阻隔,防止兩邊過多接觸。”
在出徵幽州之前,顏良就知道鮮卑哪些部族參與其中,不過對於蘇雙所言之事還是頭一回聽說,不免大感興趣道:“噢?此事是何時發生?馬城,以及大小寧城處可有你的人?”
.ttκд n .C○
蘇雙道:“彼輩自從合兵爲亂後,一直齟齬不斷,約莫十天之前,苴羅侯與素利大吵了一頓,險些大打出手,閻柔才居中調停把兩邊分開安置。”
“大小寧城離此地略遠,小人並未派人前往,不過前幾天小人派了兩個夥計以販酒爲名去到馬城,那些鮮卑兒見有人帶酒來自是樂不可支,還言要多運一些酒去。”
顏良聞言眉頭一挑,心中便立刻生出一計來。
PS:最近比較忙,可能會耽誤更新,與大家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