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吳丙在真定比武大會上與楊澈並列步弓第一,得到顏良親自頒發獎牌嘉獎之後,二人既成爲了袍澤,也成爲了競爭對手。
二人一同被選入顏良的教導營,一同因擅射分配到短兵曲神射屯,一同參加了上艾之戰。
在上艾之戰時,二人的表現也可圈可點,成功壓制住了黑山賊弓弩手的遠程火力,給予本部步陣極大的支援。
雖然二人還都只是新兵,但上一戰的軍功已經讓他們的軍階從上卒直升兩級爲中士。
若是在其他部曲中,中士軍階加上又識字,至少能當個什長,保不準還能當上隊率。
不過因爲他們是在短兵曲,尤其是神射屯裡,二人的軍階卻絲毫不顯眼,一抓一大把俱是比他倆高的。
顏良的短兵曲人員並不是一成不變,往往是從整個討逆營中挑選表現優異的低級軍官士卒充入,經過一陣子的訓練作戰,再重新派去其他部曲中擔任職務。
哪怕是短兵曲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大頭兵,在尋常部曲中都至少能擔當什長、伍長。
而因爲神射屯的特殊性,內中更高手如雲,即便以二人步弓冠軍的實力,仍不能說獨佔鰲頭。
不過,吳丙與楊澈二人還是會經常被袍澤們放在一起比較談論。
原因無他,實在是二人當初那一場決賽一次正賽三次加賽全部打平,實在太過精彩激烈,成爲那一屆選手與觀衆津津樂道的話題。
這一回進山剿賊,二人也都隨軍出戰,只不過這一次他倆卻被分了開來。
神射屯的一半人跟隨大軍主力,而另一半人另有重任。
吳丙歸屬於隨大軍主力的那一半之中,他原因跟隨主力部隊定然多多有用武之地,沒曾想他只是在攻打虎尾寨的時候稍稍射了幾箭,之後就一直沒得到出手的機會。
這樣吳丙心裡十分着急,既急於自己沒得到功勳,又擔心被楊澈給比了下去。
所以方纔吳丙那一箭着實射得又準又狠,不過還是功虧一簣,被一名賊人給擋了,沒能射中賊將。
牛大也看到了寨牆上的動靜,爲這一箭沒能建功而大呼惋惜。
不過他見吳丙射得很準,便走過來拍了拍吳丙的肩膀道:“不錯不錯,你就是那個並列冠軍的小子吧?繼續加把勁,不僅要射寨牆上的那廝,還有那邊,那個留着山羊鬍,直咋呼的傢伙,也給他來幾箭。”
牛大是短兵曲軍候,身份可比吳丙高得多,吳丙見牛大也知道自己,心中略略激動,應道:“標下遵命!”
說完便繼續抽出一支弩矢,瞄着對面的老羊頭隨時準備出手。
對面的老羊頭也看到了寨牆上的動靜,他見那一弩直接射穿了盾牌,不免也嚇了一跳,心想這弩箭爲何如此之勁。
由於有牛寨主的例子在前,老羊頭暗生警惕,嚷嚷的聲音也稍稍低了一些,儘量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其餘賊兵之後,以免成爲對面強弩的目標。
而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怕什麼就來什麼,饒是老羊頭左藏右掩,仍舊有幾發弩矢接二連三朝他射來。
先是一箭貼着他左邊而過,把身後一個賊兵給射得往後倒飛出去。
然後又有一箭直奔他面門而來,嚇得他連忙彎下腰去將將避過這一箭,不過弩矢帶出的勁風也颳得他面上暗暗生痛。
老羊頭見對面的弓弩如此精準,頓時嚇得根本不敢擡頭,大聲招呼着身旁的親信給他遞盾牌來。
由於這幾箭把老羊頭給嚇得不輕,他再也沒心思組織進攻,山坡上的賊人攻勢便爲之一滯。
此消彼長之下,山坡上討逆營將士盡然有再度把戰線往前推,再加把力就要重新推到紅土寨下。
在戰場後方的顏良找了個高處,把嶺上嶺下的戰事全都盡收眼底。
在嶺下負責結陣防禦的石邑營兵表現不錯,嚴格遵循顏良的交代,能用三分力絕不用五分力,始終保持被動防守的態勢,把戲演得十分逼真。
而嶺上的情勢原本也十分順利,邊打邊退讓出了北側與西側的山坡,把賊兵引了過來。
然而嶺上異變突生,竟然有反向推回去的趨勢,顏良不免皺眉道:“牛大這傢伙,怎不按劇本來?”
站在顏良身旁的軍謀掾辛儒聞言,不解地問道:“敢請教將軍,何爲劇本?”
顏良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呵呵笑了笑答道:“便是先前定好的方略。伯寧,你看賊勢如何?”
辛儒自從來到常山之後,眼見着常山的種種氣象與死氣沉沉的鄴城迥然而異,便決定留了下來。
他從叔辛毗倒是很照顧侄兒,曾隱晦地向顏良提及自家侄兒,顏良當場便答應徵闢其爲比曹掾。
比曹掾主持郡國案比之事,乃是十分重要的職位,然而辛儒卻拒絕了這個任命,反而毛遂自薦欲要從軍贊劃。
顏良見此子竟然有如此想法,當然舉雙手歡迎,更順勢在軍中設立軍謀掾,以辛儒任之。
辛儒知道自己雖然博覽《尉繚子》、《吳子》、《孫子》等兵書,然而卻缺乏軍旅歷練,正好顏良開辦教導營,他就作爲旁聽學員加入其中。
那兩個月裡,辛儒幾乎吃住都在教導營中,與正式學員們幾乎並無兩樣,不僅參與軍略、軍謀、輿圖、糧秣物資計算籌措等課程,連體能、戰技課程也沒落下。
雖然他本是一儒生,並不能通過這些時間的訓練達到教導營正式學員那麼高的水準,然而身體素質着實上升了一大截。
而辛儒如此貼地氣的表現讓教導營學員感觀大好,認爲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空談之輩,辛儒纔是他們軍中真正需要的贊劃人員。
第一屆教導營學員結業之後,其中有不少精於籌劃的人才被單獨劃入軍謀掾轄下,與辛儒一同研究制訂軍中各項戰事的計劃,提供給顏良等高級將領選擇參考。
這一次進山剿賊,從預先安排商隊暗子打探,到途中藥翻押送的賊兵,逆水行舟派出一支人馬協作,再到深夜進山突襲虎尾寨,再到眼下包圍紅土嶺圍點打援。
這一系列的計劃都有辛儒參與其中,讓他耗費了不少腦力精力。
眼下被顏良問及,辛儒十分自信地道:“嶺上與嶺下的兩股賊兵看似氣勢洶洶,然都是烏合之衆,我軍留有大量餘力,彼輩仍不能有所作爲,實不足慮也!”
“不過,在下觀此二股賊兵俱都只是千人左右,定非老槐谷中全部主力,當爲其先部。”
隔開一段距離,僅僅憑對方的隊列密集程度、隊伍長度而計算人數,看似十分簡單,然而若非從軍多年的老行伍絕不可能輕易做到。
顏良見辛儒觀測人數十分精到,便讚賞道:“伯寧眼力愈發毒辣了,至今杜字將旗尚未出現,顯然杜長還沒來,我料這倆愣頭青乃是杜長派來試探的人手。”
辛儒道:“將軍所言甚是,吾查知,這杜長從賊之前乃是博陵一戶大族子弟,略通文墨,知曉些兵法,故而深爲賊首張燕信重。其人小心謹慎,乃是黑山賊中的一個異類。”
顏良道:“嗯,的確是比王當、孫輕、青蝤等輩小心謹慎得多。不過嘛!賊人的眼界就只是如此,又各有山頭首領,再過小心謹慎,只要有足夠大的誘餌,便不慮他不上鉤。”
二人說話間,從北側山道上拐出一支人馬,比之先前的兩支先頭部隊人數更爲浩大,隊伍的前方打着一面杜字大旗,顯然是老槐谷中的杜長到了。
顏良見狀一笑道:“說曹……唔……說杜長,杜長便到。既然今天的正主到了,那這場戲可得把他給演逼真了。伯寧,你到嶺上走一趟,吩咐牛大佯裝不敵,緩緩退下嶺來,莫要似先前那樣,把賊人都給打得不敢上前了。”
“標下遵命!”辛儒應諾了一聲領命而去。
顏良看着辛儒幹練的身影,心想辛評與辛毗的這個從子到是個人物,不僅有頭腦還有幹勁,值得好好培養一番。
不過他尋思着以前看《三國志》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老辛家還有這麼一號人才?
不過他仔細一想,才記起來按照原本的發展,袁大將軍物故之後,袁譚袁尚兄弟鬩牆。
袁譚敵不過繼承了大部分河北實力的袁尚,被逼遣辛毗向曹操請降。
辛毗其後作爲帶路黨帶着曹操的大軍攻打鄴城,負責守城的審配一怒之下把留在鄴城的辛評等辛家人盡數下獄處死。
莫非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辛儒便是那鄴城的冤魂之一,所以才籍籍無名?
想到此處,顏良自嘲地一笑,自打他穿越來這個時代後,因此而改變命運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僅僅他顏良自己白馬逃生,文丑、沮授、淳于瓊、趙叡等人都活得好好的,原本應當投附曹操的張郃、高覽二人也留下了張郃,甚至審配的兩個兒子都應當戰死,這次也讓他給救下一個。
總之這條時間線已經迥然不同,更何況天下能人奇士數不勝數,想必日後還有更多自己所不知名的人物出現。
在顏良思緒散漫之時,戰場上的局勢又微微變化。
有了辛儒上前督促,牛大成功把兵力收攏了起來,裝作看到賊兵大部隊到達後不敢戀戰的樣子,緩緩往嶺下退卻。
紅土嶺上的賊人見大股援軍到達,而紅土寨的圍也徹底解了,紛紛高聲叫囂起來。
一時之間,嶺上嶺下的賊勢大盛,頗有一股大反攻的預兆。
杜長帶着人剛剛轉過山道,便見着己方形勢大好,讓他感到有些意外之喜。
雖說虎尾寨方向仍舊沒有消息傳來,但好歹紅土寨的圍解了,常山兵已經勢頹,而本方的援兵更源源不絕,可以繼續以多打少,大有可爲。
由於先前老羊頭與左校的努力,杜長可以有大片空地排布兵馬。
當杜長把帶來的數千部衆列好陣勢之後,卻看到常山兵似乎更抵禦不住老羊頭與左校的聯手進逼,正一步步繼續後撤,幾乎把紅土嶺下的有利位置盡數讓了出來。
見此情形,跟隨在杜長身邊的其餘幾個小帥、頭目紛紛大聲鼓譟,顯得極爲興奮。
“哎!我怎就沒輪到先鋒,光看着老羊頭與左校二人出風頭了!”
“是啊!早知常山兵如此不中用,我便也要搶一搶先鋒之位了!”
“莫急莫急!常山兵可多着呢,有得你等表現的時候。”
“杜帥,下令讓兄弟們一起上吧!把常山兵盡數留在黑山之間。”
“對!杜帥下令吧!那便宜可不能都讓老羊頭與左校二人得了去。”
杜長見衆人士氣可嘉,便點點頭道:“老羊與左校攻了這好一陣子,料也有些乏了,這便派兩部人馬換他們下來歇一歇。”
杜長髮了話後,這些小帥、頭目紛紛爭着請戰,顯然把此刻去戰常山兵當作了一樁大大的美差。
雖然眼下形勢一片大好,但杜長心中卻不似這些小帥、頭目們那麼盲目樂觀。
所以在挑選兵馬的時候,杜長儘量忽略了那些爲人莽撞只知蠻幹的傢伙,而是挑了兩個爲人把細一些的小帥前去。
其中更有一個小帥隨同他打過上艾之戰,對常山兵的梟銳有一定的認識。
隨着傳令兵前前後後忙碌,衝殺在最前的老羊頭與左校二人被替換了下來。
其中左校退到杜長身邊就立刻抱怨道:“杜帥爲何替換我下來,眼看着再加把勁就能把常山兵給衝潰了。”
杜長還未答話,其餘人卻冷嘲熱諷了起來。
“鐵匠就別胡吹大氣了,看你打了老半天也沒打出個子醜寅卯來,還是趁早換我等上爲好!”
“就是此理,好事可不能你一個人都佔咯!也該輪到我等上了。”
左校把眉毛一橫,怒斥道:“汝等這些小兒,盡會嘵嘵,乃公帶人衝殺的時候,汝等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眼見着衆人又要吵成一鍋粥,杜長忙揮手止住了衆人,他看向同樣替換下來的老羊頭卻沉默不語,心中一動,問道:“老羊頭,你怎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