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夏五月初,河北樂陵海港。?
樂陵海港作爲與河北一帶商貿往來的頭號海港,往日裡總是熱鬧非凡。可是自十餘天前起,整個海港卻一時間失去了往日的喧譁熱鬧,取而代之的是一隊隊嚴整的士兵巡視所帶來的沉靜。原來半個月之前曹操就下令臨時徵用樂陵港爲軍港,陸仁、曹操、劉備一齊趕到樂陵,在這裡等候吳候孫權北上抗胡盟軍的到來。?
觀禮臺上早已經佈下了酒宴,劉備安靜的坐在本席上閉目養神,曹操則端着酒杯眺望大海,只差沒有即興吟詩作賦了。至於陸仁陸夷州卻沒有在觀禮臺上,而是在碼頭那裡的某隻船上正和一美麗婦人攀談着什麼。這位美麗婦人,卻是被陸仁拐走的東吳郡主,現在在濟州島有女王之稱的孫尚香!?
“郡主,你與吳候也有數年未見了,今日的會盟大典,你就不願去席間坐一坐嗎?”?
香香這會兒是躺在船臺的吊牀上享受着徐徐海風,聽見陸仁的問話後連動都不願意動,聲音也帶着不願張嘴的鼻音:“不去不去!這種場合本來就是我最討厭的,而我和兄長在臉面上合不來陸夷州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我在濟州雖然自稱女王也沒什麼人管,可在朝堂的正式身份上,我還只是隸屬夷泉的雜號將軍領關外候,論席位我是該坐到你的屬臣席裡去。怎麼做怎麼排我也懶得去理會,必竟沒有你陸夷州也不會有今天的我,可我實在不願意在這種場合去和兄長,還有東吳的一班老臣面對面。陸夷州,其實來樂陵引導兄長與僱傭軍合兵,同攻北平沿海的這件事隨便讓誰來都可以,如果是爲了照顧兄長的身份,讓伯言或是興霸來都可以啊,你爲何非要我趕來這裡?一想到這一路上要對着兄長的那張臭臉,我心裡……唉。算了不說了。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讓我在遼東、三韓一帶的沿海帶船隊打那班胡虜呢!”?
陸仁有些無語,本來以爲孫氏兄妹見面能好說話的,可現在看來卻會是適得其反。還好,詁算着孫氏兄妹也就是鬥鬥氣。正兒八經的大事上都不會誤事,到也沒什麼可擔心地。?
“啓稟陸夷州!江東吳候的船隊離此還有五十里,半個時辰之內可到,魏公、蜀公請登臺回席,好迎候吳候。”?
“知道了,我就去。”?
揮退令使,陸仁看了看仍舊躺在吊牀上不願動的香香,輕嘆了口氣道:“即如此,郡主就先在船上逍遙一下吧。等會盟的場面事一完。郡主就要引着吳候馬上出發。兵貴神速,易京現在能引到司馬懿的全部注意力已屬不易,郡主引領着吳候一定要用最快地速度在北平沿海搶灘登陸。這封信交給趙雷和高順,他們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信放在了香香身邊的桌几上。陸仁下船離去。陸仁纔剛一走遠,香香立刻從吊牀上躍下來,把信收入懷中。人也向東吳船隊將來的方向觀望。心中暗道:“哥,我們兄妹一場,你的心境如何我能不清楚嗎?你帶着五萬江東子弟來此,又真的會爲誅除胡虜盡全力?於東吳無利可圖的事,你是從來就不會做的……算了,依陸夷州的本意,你來這裡也只是讓你搖旗吶喊一番。真正上陣拼殺地事。還是小妹我來吧。”?
半個時辰之後,孫權帶領的東吳船隊浩浩蕩蕩的出現在海平線上。曹劉在觀禮臺上等候。陸仁則作爲盟使在碼頭那裡靜靜等候孫權的船隊靠岸。當孫權踏上樂陵地碼頭,見是陸仁站在那裡向他送來一個很古怪的笑容時,沒來由的孫權心裡也涌起一份很古怪地感覺,連帶着還有那麼一點點地發虛。或許陸仁送出的那個笑容在告訴孫權,你這個傢伙大老遠跑來的本意,我早就已經看透了……?
金鐘鼓樂,美酒華食,對孫權的歡迎宴就此展開。說句心裡話,曹操、劉備、孫權,這三位三分了天下的英雄,現在竟然能湊到一處喝酒盡歡,對他們三個來說都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但這件不可思議的事偏偏就在眼前,三人心中自然也各有各地感觸。?
曹劉如何先不去論他,孫權在酒宴中一直很留心陸仁。不過陸仁在整個酒宴之上都沒有說過什麼話,偶爾也只是舉杯示意敬一敬酒而已,時不時地會向孫權送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給人地感覺是深沉得要命。還別說,孫權在陸仁手上吃過不少虧,心底對陸仁早就有一份莫明其妙的懼意。現在陸仁越是玩深沉,孫權的心還就越來越虛。?
這一宴盡歡而散,席間四方議定明日正式商議合擊北平一事。散席之際,陸仁終於開了口向孫權道:“吳候,酒席散去後可有興致與陸仁去碼頭同觀海景?”?
孫權的心裡又是一陣發虛,稍作思索卻還是點頭應下。被陸仁的深沉給壓制住,孫權的心裡真的很難受,或許和陸仁面對面的談一談對局面會有所改觀。?
月已升空,陸仁與孫權並馬同至碼頭。望着碼頭與近海停泊的衆多戰船,還有船隻上照明的火光,近海一片有如極晝。?
二人沉默依舊,許久陸仁才翻身下馬,向仍在馬上的孫權道:“一起在碼頭上走走,如何?”?
孫權的眉頭揚了揚,並未答話。?
陸仁輕輕的笑了笑道:“我身邊只有阿秀和十名近衛,我又不通武藝,可是這周圍盡是你吳候的兵馬,難道吳候還怕我會傷你性命嗎?”說完陸仁也不理會孫權,自顧自的向碼頭走去。?
這會兒的孫權心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陸仁的這番舉動也未免太無視於他了些,當着身邊魯肅、呂蒙等將官的面,孫權要是連這樣都不敢下馬與陸仁同行,那身爲上位者的面子可往哪裡擱?憤然下馬,馬繮也順手扔給了親兵。再看看陸仁連貂嬋等近衛也沒帶在身邊,只是自己一個人走到了碼頭上的瞭望高處,孫權也喝令親衛不可上前,獨自一人追了上去。?
片刻之後的瞭望臺上陸仁與孫權並肩而立。孫權賭着氣不願開口。陸仁卻閉着眼睛吹着海風。就這樣過了許久,陸仁慢慢的睜開雙眼,輕聲道:“剛纔喝了不少酒,現在吹吹晚風,人也清醒了不少。吳候。你說是不是?”?
孫權哼了一聲,不願說話。?
陸仁坐到了護欄上,望定了孫權道:“吳候,你帶來的這五萬江東子弟想必都是東吳地精銳吧?你能遠赴北疆同赴國難,這本來是件好事,只是……”?
孫權稍有些怒意的道:“陸夷州有話就直說。左右無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有什麼不能說的?”?
陸仁笑了笑:“你的脾氣還是和數年前,你我在會稽海上會面時一樣。即然如此。你也就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了……我想說的是,你帶來地的確是精銳,可是這些江東子弟,又會不會在北疆戰場之上派上用場。”?
“你、你這話何意!?”?
陸仁身子靠到了支桿上。雙手也互抱了起來,用冰冷的目光望定孫權道:“此番北疆的胡虜之難,我與蜀公一同領兵至此。就大義而言是爲我漢室除賊。但以利字而論卻是在幫曹操穩定北方局勢,我與蜀公都會折損兵馬且無利可圖。儘管如此,我與蜀公還是會盡全力去做,因爲蜀公欲扶漢室,而我是不願看到我大漢百姓被胡虜蹂躪,中原生靈塗炭。只是你出兵會盟,對你而言又有什麼好處?不過你還是來了……老實說。我覺得你是來湊熱鬧的。並不是真心真意帶兵來打仗的。”?
孫權被陸仁說中心事,又知道在陸仁的面前說什麼漂亮話也沒用。索性就不去巧言辯解,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話也懶得去說。?
陸仁垂下頭去,語氣顯得很平緩:“我說吳候、仲謀老弟,你大可安心,真正要拼殺的硬戰我不會讓你去打地。在我看來,這種湊熱鬧一般的會盟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也就是可以拿來嚇唬嚇唬人,要你損失精兵強將去打於己無利的硬仗狠仗,即靠不住我也放不下心,萬一敗仗說不定還會影響到整個戰局。所以我預定着是你的五萬吳軍在一旁搖旗吶喊看看熱鬧行,計劃中強攻北平沿海登陸點地仗,是我在濟州島的萬餘僱傭軍去打。你反正是帶兵來嚇唬人的,那就索性嚇唬人到底。至於你地五萬吳軍,說不定可以不失一兵一卒,完完整整地帶回江東去。”?
孫權鼻哼道:“真會有這樣的好事?”?
陸仁道:“你信不過我,可你該信得過香郡主吧?我也許會害你,但是令妹卻絕對不會害你。你們必竟是骨肉之親,不是嗎?我安排着引領你們去北平的人,就是郡主。”?
孫權楞了一下,急問道:“尚香就在此間?那爲何席間不曾露面?”?
陸仁攤開雙手道:“你們兄妹之間賭氣鬥氣的事問我幹嘛?人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清廉的官員尚且如此,而我還算不上是什麼清官,當然更加理會不清。有些什麼話,你們兩兄妹自己去說吧。你看那邊……”說着陸仁伸手一指:“那邊有三十餘隻船的船隊就是郡主的船隊,郡主就在中央帥船之上。你可以抽個空過去看看……吳候,當是我求你一句,你地吳軍可以不上陣不打仗,但無論如何請不要拖我地後腿。就血親而言,你與郡主是一家人;而以漢室家國來論,你我又何嘗不是一家人?胡虜擁兵有數十萬之衆,曹陸劉三家聯軍現在是把胡虜擋在易京,且稍處優勢準備攻還北平,但是真和數十萬胡虜決戰廝殺,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誰也說不到。我陸仁不在乎在與胡虜地決戰中戰死沙場,但是我不想死在只會拖後腿的自家人手上!我言盡於此,他話也不想多說,告辭!”?
陸仁現在還是真是乾脆,話一說完便拱手離去,甩下個早已經氣得七竅生煙的孫權在瞭望臺上。這會兒的孫權緊攥的兩拳骨節喀喀作響,牙也咬得咯吱咯吱的。直到陸仁已經遠去,孫權的怒火也沒有消減半分,猛然一拳打在陸仁剛纔靠的木杆之上,簡直就是把那木杆給當成了陸仁,狠狠的打着出氣。?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陸仁,你竟然這樣的輕視於我,根本就視我爲無物!你這個街頭乞食出身的小人,我孫仲謀哪裡又遜色你半分!你、你、你……不行,我要冷靜!”?
不提孫權在那裡氣得七竅生煙,陸仁這會兒已經喚回貂嬋準備回帳。經過孫權的一衆屬臣的時候,陸仁向魯肅拱手一禮道:“子敬兄,多年不見了。你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嘛,不過還是要多注意一些。”歷史上的魯肅到建安二十四年時已經病死數年,現在卻身體健康。說起來是陸仁有心安排着張仲景去過一趟柴桑給魯肅看病,因爲陸仁知道只要眼光較長遠的魯肅在,陸仁與孫權之間的仗就不會那麼容易打起來。?
魯肅回了一禮,望了眼稍遠處還在瞭望臺上暴怒的孫權,若有所思的道:“看樣子,我家主公被你的言語一激,只怕要氣得發瘋了。一會兒我要好好的勸勸……陸夷州你說是不是?”?
魯肅這暗含他意的話讓陸仁無所謂的笑了笑,迴應道:“我這個還不怎麼樣,後面會有更厲害的等着吳候。子敬兄,有些事情我知道瞞不過你,但我想說一下,該出手的時候你還是讓吳候出手吧。好汗男兒,有時候需要用血肉廝殺來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舉步離去,夜空中忽然傳來了陸仁吟的一闕辭,是蔡琰幫陸仁整理出來的《男人當殺人》。激昂雄渾中,陸仁的心底卻涌起一陣陣的脫力感。?
“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