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大雨落下,那透心涼的酸爽,尋常人難以體驗的到,更別說在這山中,更是雨霧交加,那股子沁入骨髓的涼意,讓人行動中不免多了一抹瑟縮。
小將高翔面帶憂慮的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將軍,如今我等困居山中,所剩糧草也堅持不了多久,這可如何是好?”
文聘眉頭微皺,緩緩說道,“放心好了,袁術的人馬還沒那麼大膽子圍殺我等,若是本將所料不錯,如今袁術大軍怕是兵分兩路,一路在龍舒與我等對峙,一路準備強攻舒縣。”
高翔開口道,“將軍,只是,如今我等在這山中駐紮的時日也不短了,每日沒什麼事情,兄弟們心中躁動不安,屬下怕,軍心不穩吶!”
文聘咧了咧嘴說道,“無妨,閒來無事,就讓兄弟們組織起來多多讀書識字,如今袁術和陸康正打得火熱,我等不用將手伸的這麼快。有我等在此鉗制,想必袁術也沒那麼快拿下陸康。”
高翔面上多了一抹不解,“將軍,我等,我等不是奉命來援助陸太守的嘛!”
文聘不由翻了個白眼,“是啊!我等是來援助陸太守的,可如今袁術費盡了心思想要佔據廬江,憑着我等的人馬,在廬江有什麼優勢可言?爲何要和袁術死磕?白白犧牲兄弟們性命。現在我等吸引了袁術一半的兵力,你敢說我等不是在援助陸康?大不了等到時機差不多,我等去將陸康救出來。”
“這……”高翔被文聘驚得無言以對。
文聘毫不猶豫的說道,“是不是想問,爲何本將過了居巢遇到來人交鋒一陣就撒開腿跑了?”
高翔滿是不解的說道,“將軍所作所爲,哪裡是屬下膽敢妄自猜測的。”
文聘面上多了一抹苦澀,搖了搖頭說道,“很簡單,打不過。”
“嘶……”高翔倒吸一口涼氣,“將軍,來人都是些什麼人,竟然連你也心有畏懼。”
文聘皺着眉頭說道,“隨行的那兩員大將,應當是昔年孫堅麾下猛將,至於爲首那英武青年,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孫堅長子,主公所說的江東孫策了。”
高翔臉上明顯多了一抹煩躁,“將軍,那可如何是好!”
文聘看着焦躁不安的高翔,帶着幾分平和開口道,“高翔,主公曾說過,爲將者,每逢大事,須有靜氣。如今僵局,若是守勢,某家有絕對把握,可如今大軍狹路相逢,勇者相勝,我軍取勝的概率,不足一半,萬不可如此冒險,而今想要破局,只需要有人率領精銳,從皖縣、居巢一路襲擊,我軍定可求仁得仁。”
說歸說,可文聘嘴角還是不由得露出一抹詭秘的笑容,若是袁公路拿下廬江,發現大半糧草都被主公拿走了,現在廬江多餘的只有一堆堆的大錢,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袁公路那傢伙是什麼臉色。
高翔看到文聘的笑容,試探着問道,“將軍,莫非如今情況,將軍早已經尋思出了對策?”
文聘學着劉奇的模樣,輕輕晃着腦袋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舒縣城頭,看着城外重重疊疊的的袁軍士卒,陸康眉頭緊鎖,臉上滿是怒火,怒火中卻夾雜着一抹說不出的無奈,“哎!舒縣周氏,名門望族,乃是我大漢忠良,誰曾想,這周公瑾兄弟二人,竟然夥同宗族,勾連袁術,這是要陷老夫於不義之中,老夫有何顏面,去面對襄陽侯。”
陸康長子陸儁一身戎裝,扶劍站在老父身旁,臉上的英武之氣更多了三分肅穆,“父親,誰能想到,袁公路那賊子,狼子野心呢!去歲父親迫於無奈,還去拜見,誰想今年這傢伙就翻臉,兵鋒直指我廬江。如今形勢,唯死戰,方能正我陸氏舉家清白!”
陸康緩聲問道,“人都送走了?”
陸儁帶着幾分沉穩點頭說道,“父親放心,我已經命人將議兒和幼弟送往豫章了,隨後我陸氏族人就能和他們匯合,遷到荊州避難,如今吾兒陸尚在朝爲官,陸議和陸績又都生性聰慧等到日後,定能讓我陸氏名揚天下。”
陸康輕咳了兩聲,可喉嚨中傳出的那抹疲憊衰老之聲無法掩飾,“公英,只是苦了你了,一身才華無處施展,如今,卻陪着爲父困守孤城。”
陸儁豪氣雲乾的說道,“父親說的哪裡話,如今陸儁既然肩負我陸氏重任,理應爲父親盡孝,若是遠走,豈不有辱門楣?如今袁公路那賊子攻我廬江,正是陸儁大展身手之時。”
“好!好!好!”陸康連聲叫好,“不愧是我陸氏子孫,有如此風骨,縱是戰死,也對得起我陸氏先祖,對得起廬江萬千百姓。再不濟,也比那沽名釣譽的舒縣周氏強。”
張遼率着八百銳士,衣甲整齊,有舟車相送,不過四日功夫,就已經到了江夏邊境的下雉,派人去向徐庶通傳劉奇命令的同時,一行人藉着夜色,已經悄悄渡過大江,踏上江北大地,馬不停蹄地朝着尋陽奔去。
六十餘里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可對於張遼所率領的這八百精銳來說,在船上休整了幾日,又在下雉休息了一整天,這六十多里路簡直就是毛毛雨。
方纔五更初起,正是夜色最涼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尋陽城頭,看着尋陽黑漆漆的城頭,張遼心底多少有幾分發怵,在幷州地區,哪座城池也不敢託大啊!就是官員跑了,還有鄉勇青壯自發巡城,防止流寇草賊入侵,可這沒有絲毫動靜的城池,是個什麼狀況?
倒是一旁的楊齡咧嘴笑道,“張將軍,看來,這裡的當官的和富戶都跑了,恐怕就剩下那些窮苦百姓了,看這城門緊閉的模樣,說不得,還有兩個富戶留在城中呢!”
張遼偏過頭看這楊齡,“楊將軍,此話怎講?”
楊齡舔了舔脣角說道,“都沒人督促了,官員老爺都跑光了,就剩下這些苦哈哈百姓,誰還有心思去巡城,想辦法填飽肚子纔是正事,沒了世家豪族富戶,這地兒就是強盜來了也刮不出什麼油水,有什麼好擔心的?與其緊鑼密鼓的巡城,還不如期望着路過的強人劫富濟貧,救濟救濟自己呢!”
張遼眼中閃過一絲意動,“楊將軍,你確定,這城中無人巡城?”
楊齡摸了摸在夜風中變得有些溼漉漉的腦袋說道,“要是沒有主公那樣的智謀謀劃,那就十有六七了,前兩年長沙dòng luàn的時候,那些城池大抵也是這樣,想必這尋陽也差不了多少。”
張遼朝着楊齡說道,“楊將軍,派一隊人馬上城頭去試一試。”
隨着楊齡的號令,一隊人馬迅速攀上了這丈餘高的城頭,須臾之後,這小城的城門,吱呀吱呀的被推開,張遼也不猶豫,大手一揮,招呼着手下說道,“進城。”
看到這城頭旗幟變幻,這尋陽城中稀稀落落的人羣絲毫不感到意外,派出去的人探查了好久,張遼纔得到一個消息,這尋陽長被人殺了,尋陽縣尉和城中軍卒全部被一夥人給兼併了,現在,這尋陽小城,是一塊無主之地。
至於殺了尋陽長的那夥人,張遼派人查探了半日功夫,也沒有查探出絲毫蹤跡,無人知曉,這尋陽長,到底是死與何人之手,跟在張遼身側的法正笑的跟個狐狸似的,“看來,我的判斷沒錯!”
張遼湊了過去,“孝直,有什麼話就好好說。”
法正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拍了拍張遼的肩膀,“張將軍,前途艱險,文將軍就等着你去救援呢!任重而道遠,你可要努力喲!”
張遼被法正這口氣嗆得慌,當下怒目斜視道,“孝直,可別忘了,如何表功,這權利,在本將手中握着!要是出了差錯,這責任,全部可就是你法孝直的。”
張遼一句話,反而懟的法正心頭有些慌張,雖說才智高絕,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可畢竟還是個小年輕,沒有被官場薰陶過,這手段和跟在劉奇身旁時日不短的張遼相比,還是粉嫩粉嫩的,要是不好好說話,到時候功勞沒你份,黑鍋你全背。
法正這才帶着一抹悻悻之色說道,“張將軍,如今文將軍和叛軍,勝負五五之間,文將軍沒有取勝的把握,敵軍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膠着點在舒縣廬江城上,靠着舒縣的廬江郡兵,在對抗攻城的敵軍,文將軍的用意,無非是讓城中守軍利用地利優勢消耗叛軍實力,如今我等的隊伍,就是決勝之機。”
張遼聽到法正的分析,不由得點了點頭,隨後偏過頭說道,“孝直,依你之見,我軍當如何行軍?”
法正嘴角勾勒出一抹孤傲的笑容,“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兵法之道,無外乎虛實之間,如今徐庶大張旗鼓,以爲援軍,我等這點人馬,也沒必要隱瞞,直接就是率軍按照正常行軍速度前往皖縣,不要太慢,也不要太快,讓敵人摸不着頭腦纔是真的。”
聽到法正的話,張遼才反應過來,法正這是趕在主公面前就將計策定好了啊!現在不過是因勢導利,想到幾路人馬,虛虛實實,此刻張遼不禁想,就是自己在袁術帳下,這會也定然腦子混亂一團,誰知到哪路人馬纔是援軍,當下不由得拍了拍法正的肩膀,爆出一句幷州口音,“你這娃兒,腦瓜子是咋長的嘞?”
這八百人馬,也不做隱藏,每日行軍四十里,六日之後,才堪堪到達皖縣,面對如入無人之境的皖縣,張遼這才提起了心思,畢竟,進了皖縣之後,等同於進入了廬江腹地,不同於尋陽這等邊緣小城。
看着地圖,
張遼心中糾結不已,說好是自己來策應文聘,可到現在,自己連文聘的蹤跡都沒有見到呢,可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張遼將目光投向了參軍法正,“孝直,你說說,下一步,我等該如何行動?”
法正含笑說道,“張將軍,如今這皖縣,都如此空曠,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測沒錯!敵軍應當是有人藉着袁術大軍的名頭,想給自己搞條活路,但奈不住實力不濟,不想我荊州大軍插手,還想拿下廬江請功,說真話,這傢伙挺貪心的。”
張遼雖然也算得上睿智,可面對法正這等妖孽一般的存在,只能甘拜下風,面對法正這沒頭沒腦的話語,張遼開口問道,“孝直,此話怎講?”
法正指着地圖說道,“從六安開始,距離壽春就太近了,並不怎麼安全,文將軍北撤,也就兩個地方合適,龍舒侯國和潛縣,按照敵軍勢態,爲了方便策應舒縣局勢,那敵軍理當駐紮在龍舒侯國,另一部分敵軍,攻城的話就在舒縣外,現如今,我等從宛縣北上龍舒侯國,東去舒縣,距離遠近差不多,現在需要將軍決定的是,我等是要北上支援文將軍,還是東去援助廬江太守陸康大人。”
法正講的話是條條在理,張遼偏過頭問道,“孝直,要是你領軍的話,你是會北上龍舒援助文將軍,還是會東去援助陸太守。”
法正笑眯眯的說道,“當然是援助陸太守。”
張遼似乎琢磨出來些許門道,可還是隔着一層紙,怎麼也想不通透,當下側目到,“哦?我等此行命令是救援文將軍,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要去救援陸太守,你且說說看。”
法正開口問道,“張將軍乃是幷州男兒,不知道張將軍可曾聽說過孫臏圍魏救趙之事?”
張遼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小子,你是說……”
法正點了點頭說道,“這兩路敵軍遠近相差不大,我該進攻一路,另一路鐵定會來援助,我等若是進攻舒縣,那文將軍定然會尾隨敵軍,到時候主動權就掌握在了我等手上,就是法正猜錯了,我等這八百人馬也可以從容退卻,向徐元直求援。
可要是法正猜對了,我等進攻龍舒,敵方大軍匯聚一路,我等雖然能找到文將軍,可援軍到了,敵軍若是全力剿殺我等,廬江城中那位,可未必出兵支援我等吶!關鍵時刻,某還是相信自家兄弟多一點。”
張遼眨眼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那我等就進軍舒縣,到時候,就看你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