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龐舒用大車把那隻裝呂帛兒的箱子拉出去。三個衣服破舊臉色髒兮兮的女人,也坐在車上。幾乎是一整天沒露臉的三個女人,這時呼吸到外面新鮮空氣,有一陣子的爽快。可不一會,四面的冷清,又讓她們有了陰森森的感覺。
今晚的月亮被大面積的雲彩遮擋了。而且呢,月亮走,雲彩也跟着走。
到了事先約好了的棺材鋪,把呂帛兒從箱子裡挪到了棺材裡。這事,是棺材鋪裡的幫工們做的。
呂布把一小布袋的銅錢交給了棺材鋪老闆。
棺材鋪的老闆說:“這一筆交易,我肯定是賠了。”
龐舒明白棺材鋪老闆說這話的意思,就接了話頭,說:“過一些時候,你要是覺得虧了,找我。我給你補償。”
大老闆說的話,小老闆當然是相信了。
棺材鋪的房子破舊,加上這個生意的固有特色,擴大了這一片陰森的氛圍。三個女人,更是有了周身冷嗖嗖的感覺。
龐舒跳到車前的座位上坐下,想起了一件事,又下了車。
“你這裡有花圈,給我一個。回頭,我再給你錢。”
棺材鋪老闆拿了一個花圈,放到馬車上。
夜幕下,龐舒趕着這輛馬車,上了路。
這條道,龐舒熟悉,馬兒也熟悉,走過多少回了。
車上的三個女人有些緊張。她們三個擠在一塊兒,要是天氣涼,擠在一塊兒可以相互取暖。可眼下,初夏天氣。三個人擠一塊兒有些熱的。
龐舒的身上已經熱出汗了。他是緊張的。馬上就要到城門口了。這是一個緊要的關口。龐舒在身邊準備好了兩小布袋銅錢。錢是好東西。有錢,可以讓鬼推磨。
以前,龐舒用馬車運過違禁品。在盤查緊的城門,就是靠錢把道兒打通的。
好在,出城時,沒遇見盤查。不知道是取消了出城管制,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城門那沒人查。
出城後,車上的人才鬆了一口氣。
“好了。大家不要緊張了。”龐舒借說這話的機會,把憋在心頭的一股氣放了出來。
剛纔,最緊張的要數龐舒。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屁股下面壓着一對雙刀。
龐舒的手在身旁的布袋子上抹了兩下。他的手心裡全是汗。
曹氏問:“我們這是去哪?”
龐舒說:“往東。”
曹氏又問:“往東去哪?”
龐舒說:“我打聽過了。呂布已經下中原了。”
嚴氏問:“大概要幾天時間才能到?”
龐舒說:“這個,說不準。好歹我們上路了。一路走,一路找吧。”
嚴氏說:“在秦府,我巴不得趕快見到呂布。
現在,真的到路上來了,我又怕了。見到他後,我說什麼,我沒臉見他。我把帛兒弄丟了。”
龐舒說:“不是你有意弄丟的。也就別太自責了。”
嚴氏說:“你不知道。呂布可寶貝帛兒了。孩子在他頭上尿尿,他還一臉的笑呢。”
龐舒說:“我送你們過去,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爲呂帛兒的事,我要負荊請罪。”
三個女人相互看了看,不再說話了。
天色矇矇亮時,馬車來到了一處城下。這是一處小城。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每一個想過去的人,會被搜身。每一大車上的物件要檢查。看樣子,這些人是趕早集的。有擔了蔬菜的,有在推車上碼了柴草的。
“停下。”一把長柄戟橫在龐舒趕的馬車前。
“籲──”龐舒將馬車停下。
當兵的問:“車上拉的什麼?”
龐舒說:“你看見了的。棺材。”
“我知道是棺材。我問你,裡面有沒有人?”
“有人。”
“什麼人?”
“一個女孩,死了。”
“死人?也是要檢查的。把蓋板挪開,我要檢查。”
“這個。不太好吧?”
“少廢話。”
龐舒站到了車上,費了些力氣,挪開了蓋子。
當兵的躍身上了車。他朝裡面看了。黎明光線下,一張蒼白的臉。這個當兵的膽子也是夠大的。他居然彎下腰身,用手去拉了拉呂帛兒的胳膊。
龐舒想提示當兵的,你看看就可以了,動手幹嗎?
沒由龐舒把話說出口,準確的說,龐舒的嘴巴定格了。
“啊──”出自龐舒之口的叫聲。
當兵的嚇了一跳,說:“你們搞什麼鬼。不是說,人死了嗎?怎麼是個活人?”
嚴氏聽此一說,屁股下像裝了彈簧,彈了起來。
貂蟬和曹氏也跟着起身。
不會是聽錯了吧?
貂蟬和曹氏相互看了一眼。她倆懷疑自己的耳朵。
嚴氏彎下腰,把手放到呂帛兒的嘴巴處,感覺到女兒鼻孔裡有氣息。
“娃呀。我的寶貝兒,你沒死啊。”嚴氏說着,轉身向當兵的跪下,連連的磕頭。
嚴氏說:“你是活菩薩呀。你是救世主呀。”
當兵的被嚴氏的舉動,弄糊塗了。
“這是怎麼回事?”當兵的問龐舒。
龐舒也就把手伸進棺材,放到呂帛兒的鼻腔處。沒錯。呂帛兒甦醒過來了。只是,氣息微弱。
“她沒死。又活過來了。”龐舒又補充道:“估計,車子的顛簸,把她的一口氣給顛上來了。”
一行人趕緊給檢查的兵磕頭拜謝。
嚴氏說:“我們以爲她死了。要不是你的檢查,我們可能就忽視了,她這一口氣再下去,就真的死掉了。”
當兵的將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掃了一遍。
龐舒把出長安城沒用上小布袋提了下來,交給了當兵的。
當兵的用手掂了份量,說:“走吧。”
馬車沒有進城,只是繞着城邊的大路而行。
從城邊上繞過,上了城外的大路,龐舒籲出一口氣,暗自慶幸:有驚無險啊。
嚴氏說:“龐大人,把車子停一停吧。把帛兒從裡面抱出來。要不,她醒來,會害怕的。”
龐舒說:“再等等吧。等繞出去,到了野外,我們再把孩子抱出來。”
馬車離開這座小城有幾里路了,停下了。
幾個人費了些勁,才把呂帛兒從棺材裡弄出來,放到馬車上。貂蟬用手測了呂帛兒的氣息,比剛纔還要平緩。正常了。只是,呂帛兒還在昏睡中。
龐舒問:“這口棺材,不用了吧?”
“不用了。丟掉吧。”嚴氏說:“帛兒看見這個東西,害怕。晚上,守着這個東西,倒也不覺得怕。現在,天亮起來,看見這個東西,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龐舒說:“這孩子,命大。”
貂蟬接話,說:“聽人說,命大的人,福大。”
曹氏卻說:“怪事哎。明明的,死了的,怎麼就又活了過來。”
嚴氏瞪了曹氏一眼。什麼話,臭嘴巴。難不成,你就巴望孩子真的死掉?
曹氏也意識到自己口誤了,趕緊糾正,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事怎麼會這樣。人,會這樣?”
嚴氏說:“這隻能說,我家帛兒心眼好,沒做壞事。只有做好事的人,才能落得這樣的好報。”
龐舒說:“大夫人說的對。我聽人說過。說人到了地府門口,是要被審查的。每個人在地府那都有一本賬冊,記錄活着的時候,做了哪些事。好事做了多少。壞事做了多少。然後呢,做加減。持平的,就要看當時的表情了。要是表情緊張的,說明還有壞事沒有記錄在案。地府管事的,就會說,別走了。來了就來了,下地獄吧。要是好事多過壞事,管事的就讓你回頭,說,回去吧。你來早了。”
貂蟬笑。這顯然是龐舒胡編亂造的。
曹氏卻當了真,問:“真有這麼一回事嗎?”
龐舒點頭。
曹氏不說話了。她可能在算計自己是好事做的多,還是壞事做的多。
嚴氏沒心情就這樣的話題發表看法。她的手在女兒的臉上,輕輕的撫摸着。
呂帛兒這時,一副熟睡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