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升騰起濛濛的霧氣。
寅時將至，天欲破曉。廖化看了一眼城內，擡起手臂：“破壩！”
積蓄的江水一瀉千里，連帶着上游延綿不絕的水意，從邾縣城西瞬間涌入。
城邊的巨樹在江水巨大的衝擊力之下，頃刻折腰而斷，無數的樓房、酒肆，轉眼便淹沒在滔滔江水之中。
正緊急行軍的孫策與周瑜臉色鉅變，同時狂吼：“加速行軍！”
但，借勢而下的江水奔騰萬里，絕非馬蹄所能追及，不過片刻，便追上了行軍。
“棄馬，棄馬！”
孫策怒吼着指揮，他所帶的很多是水軍，但騎兵也爲數不少。若是都被江水所吞沒，這損失可就慘大了。
爲了防備撤軍途中的意外偷襲，士兵們都穿上了厚厚的鎧甲。
如果是陸戰，這算是防備到家了，但如果被水淹沒，一身沉重的鎧甲立刻就能成爲殺死他們的囚籠。
“脫甲，脫甲！”
眼見水將漫來，孫策急忙指揮。
但終究是晚了一步，不少本該是勇猛騎士，馳騁沙場的兵卒，在突如其來的江流中，沒能撲騰幾下便沉了底，葬身邾縣。
孫策和周瑜等人也頗爲狼狽，所幸反應及時，將將登上了城旁一艘大船之上。
眼前的邾縣已是水漫金山之態，入眼所見的，只有幾個尖尖的房頂，這水少說也得有三四層樓高了。
“竟是水攻……”周瑜被眼前之景晃得眼暈，喃喃自語。
孫策抹了一把溼漉漉的臉，恨聲道：“空城原來是怕傷及邾縣百姓，此計惡毒如斯，真不知是出自誰人之手！”
他算是說對了，賈詡的綽號可不正是“毒士”麼？
別說孫策，便是負責執行命令的廖化都驚呆了，心中暗暗恐懼，若是事先有人沒撤出來，這會兒該被一鍋湯泡了。
想來，軍師的意思應該也有藉機除去與己方不是一條心的異己者吧，毒，真的是夠毒！
“如今西陵城防空虛，只怕敵軍會趁虛而入。”周瑜迅速冷靜了下來，再糾結於眼前的敗局毫無意義，立刻考慮起敵軍的戰略目的。
儘管孫策很想即刻去報仇，但也知道，西陵若能守住，江夏之地還有一戰，否則，只能退守江東，近期內絕對別想染指荊州了。
只是，當一船人迅速要逆流往西陵方向去時，卻見岸邊燈火通明，竟是齊刷刷站了不知多少弓弩手。
爲首一人乃是魏延，此刻興奮不已：“哈哈哈，這條大魚是俺釣着啦！這回，看甘興霸還有何話可說！”
他大手一招：“送他們一個痛快！”
箭矢如蝗，沒頭沒腦地往船上衝去。
“可惡，竟然還有伏兵！”孫策氣得胸要炸開，他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麼窩囊的戰鬥。敵人的袖子都沒碰着，自己軍隊就先被團滅了。這也就罷了，對方還在岸上放起了風箏，雖說弓箭的準頭不算高，但多少會對人產生打擊。
最重要的是，面對這一切，他根本沒法還手。
周瑜慌忙勸住：“伯符，後撤!”
他見孫策整個人暴露在弓箭之下，立在船頭，恨不得要過去將人揍一頓的樣子，很是牙疼，萬一真被射中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無妨！”孫策冷笑了一聲，不屑地看着岸邊的千軍萬馬，“某戰陣中闖過多少次來，就這等三腳貓的箭術，奈何我不得！”
彷彿人生故意要開他人生觀的玩笑一般，話音剛落，一支箭矢便筆直地從他眉心處沒入。孫策只覺得腦袋一沉，便開始暈頭轉向地撲倒在地。
“伯符！”
周瑜痛苦的嘶吼被淹沒在滔滔江水聲中，與慌亂的江東軍混亂的場面，成爲孫策最後看到的景象。
岸上的魏延不知孫策中箭，但是對自己這一番齊射所造成的殺傷已經心滿意足，按照賈詡的指示，收兵回師。
畢竟，西陵纔是大頭，淹個邾縣玩玩，不過是開胃菜罷了，他並沒指望靠射箭就能把剩餘的江東軍給殲滅。
因此，事後得知江東軍的主帥和靈魂人物孫策居然當時中箭倒地，魏延捶胸頓足，懊惱不已。如果能夠乘勝追擊的話，估計就沒後來什麼事了，就連江東六郡四十八州都不在話下，可以跟田單克復齊國似的一鼓作氣拿下。
但眼下，他只是在岸上目送千瘡百孔的船灰溜溜開走，然後，轉身離去。
“公瑾……”
陷入昏迷的孫策悠悠轉醒。
他額前的箭，箭尾已經鋸去，但箭頭依舊沒入眉心，只用些布緊緊纏住，不使顱中血溢出，饒是如此，布也已經被浸染成鮮紅的血色。
周瑜趕緊起身過來：“伯符！”
“這是在哪裡？”孫策吃力地想要轉頭腦袋，但是沒成功，便放棄了。
“水路恐遭伏擊，現在我們上岸了，正往揚州去。”周瑜猶豫了一下道，“可能會過廬江。”
想起廬江的二喬，孫策的心情微微好轉，勉強笑道：“我沒事。現在軍中怎樣？”
“有黃、程諸將協助，還算平穩。”周瑜寬慰道，“等回了江東，便請名醫來治。伯符你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
“吉人天相麼？”
孫策苦笑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同樣是在江夏，被黃祖手下亂箭射中而死。如今，他似乎也要走上這條老路了。
“這就是……天命吧……”
他自言自語着，腦海裡忽然回想起當初朝廷派人來視察時，使者劉琬見了他跟他的幾個弟弟後，所下的評語：“吾觀孫氏兄弟雖各才秀明達，然皆祿祚不終，惟中弟孝廉，形貌奇偉，骨體不恆，有大貴之表，年又最壽，爾試識之。”
大意是說，自己兄弟幾個，看起來都挺不錯的，但好像不是長壽的相貌。唯有孫權，相貌奇偉，骨骼不凡，是大富大貴的體徵，而且，能夠長壽。
權弟麼？
孫策心中默默想着這位弟弟，比自己還要年少有爲。十五歲就當了陽羨長，而且做得有聲有色。收攏了一批賢能之士，頗得人心，是個幹大事的料子。
“公瑾……”
他發出微弱的聲音，示意周瑜靠過來。
“伯符，你說。”
“若我故去，江東基業，由權弟繼之！”
你猜，孫策會不會掛？提示：孫策是我最喜歡的三國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