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是怕荊州蔡瑁與江東真的聯盟在一塊,就真的麻煩了。若是單獨出事還好,關鍵它與江東一同出事,一旦狗急跳牆,真結了盟,這南邊的事就真的危急了!
真到這種情況,孫策不是成了人質,而是成了燙手山芋!
問題是他們得把這燙手山芋變爲人質,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就看劉表能撐幾時了……”賈詡道:“公臺不必太憂心,你我二人只需坐陣徐州不亂,定穩如泰山,等蒯子柔至,此人能力卓越,對荊州之事,他焉能坐視不理,我們所需做的,只是要給他放權,給與信任。而江東與荊州之事,還有壽春袁耀和郭娘子在,又有元直出謀劃策,必無一失!”
“這局勢真是在火尖上跳躍啊,接下來,便是一步也不能出錯……”陳宮壓力還是有的,其實更多的是覺得這是個危機與風險並存的情況之下出現的巨大的機會!
“倘若最壞的情況發生了,”陳宮頓了一下,道:“讓蒯良與劉琦回荊州去安頓荊州,不管劉表是否還健在,都可以蔡瑁隱瞞劉表生死之名而入主荊州,定要攪亂荊州與江東聯盟的可能性!就算這二人,也可能會有異心,也只能先保廣陵,江東是眼下最大的敵人。只能先化解一二。這可能是最有效的辦法!”
“此爲文,若真是如此,增兵攻襄陽,”賈詡道。
陳宮笑道:“雙管齊下,方無患也!”
二人眼中有着默契。
那是一種屬於高士的默契。
何爲士,士的至高精神是衛道護業,他們是做了最大的風險,就是一旦這邊形勢控制不住,哪怕是赴死,也絕不能叫前線的呂布與呂嫺受影響!爲此,他們願意付出全部的生命!
爲了一切如常,二人都沒有看近在咫尺的孫策!
相府依舊人進出很多,全無異常!
第二日,二人便帶着人相約出了城來迎接“孫策”。
一輛馬車緩緩的靠近了徐州城門,有徐州兵押解相送着,陳宮上前對來交接的戰將道:“一路辛苦,且勿怠慢了貴客!先護送入城後,爾等自去軍中領賞請功!”
那戰將道:“是!”
陳宮領衆人在馬車邊道:“貴客一路受苦了,徐州已安排好了歇腳之處,這一路委屈了貴客,待安頓好後,宮定會帶領衆人向貴客請罪,再好好招待!”
馬車之上,卻沒人應答。
陳宮身後的階位低的文官卻是面面相覷,在來之前,他們還不知道孫策被擒了,直到了城門之前,他們才得以知曉,這心裡的震憾,當真是難以言喻,正心情複雜着還沒平靜下來呢,見陳宮如此客氣,對方卻不理不睬,他們便尋思着,被擒之人,說到底都是俘,說是客,也不過是客氣的話。以孫策這名震天下的個性,恐怕也未必領情,能不恨死徐州就不錯了,哪裡還會搭理人。
這一切,也似乎有着合理的解釋。
一個戰俘在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並不是正常的前來做客,所以根本不屑於雙方假惺惺的你來我往,禮節有加!
陳宮也不生氣,當下命戰將們依舊是把馬車圍的水泄不通,一進城,那是增兵防護着,裡三層外三層的緩緩的向着安頓好的地方進發!
宋憲心咚咚直跳,生怕出什麼意外,忙令人加固城門和城內安保,一面親自帶着人來護送,這面上就有點說不清的憂慮。
然後看着衆人將孫策安頓到了一個宅子裡面,馬車都進去了,他憂心忡忡的跑到賈詡車前,道:“大人!”
他欲言又止。
賈詡身爲徐州重臣,在城內也是有特殊的車馬坐的,車也是有外事處的最高配的標誌。車上有簾子,看不見賈詡的身影。
“宋將軍上來說!”賈詡語氣挺平靜的。
宋憲便不客氣的上了車道:“只安排在此宅,是否有所不妥!?恐怕未必安全啊。那江東一向死士極多,萬一拼命來劫獲,這……我也是擔心城內有很多江東的奸細……”
賈詡意味深長,卻極平靜的笑道:“看山不是山,看霧並非霧……”
宋憲一頭霧水,看着賈詡,似乎猜到了點什麼,哦,不是,他不是猜到了什麼,而是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多慮了。在這個人面前,他都能想到的,眼前的人會想不到嗎?!
這一位,纔是真正的徐州的鎮山太歲啊!
宋憲便閉了嘴,只是穩妥的道:“……我還是多加防備,就怕有所變故!”
“自當如此!貴客光臨徐州,是徐州之幸也,自然要多加保護,若有意外,豈不是怠慢?!”賈詡道。
哦。是他想多了,有這一位在,他擔心個什麼勁!
宋憲抱拳意會了,這才下了馬車,增兵去了。
直到將車馬送進了宅院,送人來的戰將才交接了,自己帶着人回了軍營。宅子已經全部由宋憲接了手,重兵把守!美其名爲保護。
然後陳宮便假惺惺的要帶着衆文武要拜見貴客。結果當然是被拒之門外了。
徐州文官當然是有點尷尬。
陳宮卻是笑眯眯的面不改色,道:“……一路勞苦而至,須得休息解乏,罷了。待貴客緩了乏困,我等再來拜見既可。倒是宮沒有想周全!”
陳宮這麼一說,衆人都找了臺階下,笑道:“確是如此,陳相想的周全,貴客剛至,恐怕確實是累!又水土不服。不如先且等貴客緩過以後,再行見禮也是。貴客遠來,臣等也好準備諸侯之禮相待。雖然主公與女公子不在徐州,然而也須得用最高規格招待,方不失禮!”
“自當如此!”陳宮道。
衆文官便都忙開了,退了以後,那宅院門很快合上了,然後就是團團的重兵將這宅子給團團的圍住。
說是貴客,說是保護,其實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俘虜。
這個宅子也是特殊的,它並不與其它鄰居街坊的房屋建在一起,沒有混在一排或是一塊。它是獨門獨棟,一是方便看管,二便是萬一發生衝突,便能控制在一定範圍以內,不會誤傷普通民衆!
也因爲是貴客,所以這附近的幾條巷子都戒嚴了,普通百姓也不會到這裡來!
百姓們都沒多想,貴人嘛,理當如此。但是徐州有的人就反應過來了。原來這座宅子是用來安置俘虜的。原來如此!怪不得前段時間,這裡突然啓用了。
陳宮帶着人都回相府去了。
這事自然也瞞不過陳珪的眼睛,他在府上哧笑了一聲,道:“老狐狸!”也不知道在說誰。
不過他也沒有說破。
“接下來,陳宮是要準備釣魚了,”陳珪道:“府上也戒嚴吧,只留着大門進出,其餘小門角門全部關上,不許擅自進出!”
幕賓心裡咯噔一聲,道:“大人以爲……莫非……”
“這城裡是繁榮,也魚龍混雜,這其中未必沒有各方勢力,除了有江東的,也有曹操的人,萬一混水摸魚圖謀什麼,後果不堪設想。”陳珪道:“你別忘了,捉了孫策的人是我兒元龍啊……萬一救不出孫策,轉而來我府上,我這條命死則死矣,只恐會連累元龍……”
拿了他,逼迫徐州和陳登放了孫策,到時候是放還是不放?!
若是放,前功盡棄,也不符合身爲臣子爲主君的忠。
若是不放呢,徐州就是失義。
若是他在被劫持的這中途死了,那更歇菜,弄的徐州里外不是人了,陳登也被挑撥了,心裡有了刺。對陳家也未必是好事。要麼陳登放下這個事,可是他了解陳登,若是真的這種情況發生,都是難解的難題。
幕賓一下子就明白了,道:“屬下會勒令府中戒嚴,不得擅自進出,只要管好門禁,便不會有事。”
“傳我令下去,府中小輩,後宅之人,一律都不許出門,也不許在家裡宴客,只說要爲元龍祈福,一律齋戒心誠。”目前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上個摺子告病,相府諸事,一律推了。若是有來訪者,也一律推了!”陳珪道。
幕賓是他的家臣,府中諸事,包括中饋,包括府兵等,都是他的份內之事,還包括迎來送往,以及公務上的一點摺子的處理,他都是過問的,相當於是二把手的位置。這樣的人,說是管事,管家,其實並不貼切。管家一般都是處理內務的。
而家臣不同,內外務皆一把抓,更何況還涉及到政治身份,以及政務上的處理等。
爲何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呢,就是這個理,哪怕是個看門的,迎來送往的也是朝中顯貴,自然而然的也就貴了幾分。更何況是這樣的家臣,一般忠心耿耿的,什麼機密事都知道。都是要出謀劃策,爲主公憂的,說是心腹,半點不爲過。
當副相累不累?!累,心特別累!事又雜又多,特別操心!
但若說是苦在小事上,還真算不上,他都操心大事,瑣碎小事上,都是動動嘴皮就行了。
所以爲何周王室時,諸侯的權力慢慢的先往下轉移到了公卿大夫身上,然後公卿大夫的權力也慢慢的被家臣瓜分呢?!
就是因爲如此。
因爲重臣的家臣所處理的事情,未必就比真正的公卿大夫少!
而且那個時候多數都是世襲官制,只要出那麼一兩個特別喜歡分權,自己不操心國事的公卿大夫,那基本上,家裡的權也就被分下去了,想再收回來,那做夢吧!
多數時候,集權當然會產生很多問題。但分權,也必定會遭致分裂是肯定的!
春秋之所以能延續的時間那麼長,周王室都沒存在感,完全是背景板了,還沒有什麼諸侯把周王室滅了,主要還是那個時候,人們的思想還沒有完全的解放到戰國時候的思想。
春秋就是周王室就是滅種了,這天下依舊是周王室的,任何諸侯再強,再霸,再伯王,再強悍,哪怕周王室見了他也慫的很,底線卻是絕對不能顛覆周王室,這是大家的共識。
而到了戰國時,思想就完全的解放了,就是強者爲王。天下誰強誰爲主。所以戰國時期反而發展的特別快,動盪,割裂,都是急劇變化的,大戰不斷,小戰更是舉不勝舉,就是這個原因。
周王室之所以慢慢的被削弱的,就是分權與諸侯有關,而諸侯爲何也被削弱了,就是分權給了公卿大夫,如田氏代齊,就是一個例子,後來連公卿家也被削弱了,開始出現很多的氏族大姓,多數都是家臣。
說是家臣,其實與朝臣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爲擔的事特別特別的多。
所以,千萬別以爲,家臣這兩個字中有一個家字,就只是家奴,管家這種存在。並非如此!
幕賓很快將摺子給遞到相府去了。
陳宮看了也笑道:“老狐狸!”
賈詡笑道:“他審時度勢的能力,真的一流!所以這徐州幾輪易主,陳家都不敗。”
可不是麼?!
“可是依良心說句公道話,此事,恐怕最擔憂的還是他。”賈詡道:“年紀也大了,卻依舊要擔憂陳登的生死,事情的成敗。他所承受之重,也未必比你我二人輕!”
陳宮點頭。寫下批覆,放在一邊要發下去的摺子之中。副相告病休假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事也不算特殊,畢竟年事擺在這裡,衆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司馬氏坐在城外,只恐還需加緊巡防,此事,恐怕須要與那司馬防溝通一二。就怕他多心。”陳宮道。
司馬氏族人多,族中子弟出息者衆,也是有府兵的,也就是他們的自身安全也是自己防護的。擱平時,這一點基本夠了,再加上徐州兵照看一二,也沒大礙。但時移事易,現在卻是不同了。
賈詡道:“司馬防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孫策之事他還不知,送信與他知曉,他自然明白增防的必要性。”
陳宮笑,“他也是個老狐狸啊。還是個不肯出山的老狐狸呢。”說罷又嘆氣。
賈詡知道他嘆氣是爲什麼。
以司馬氏的才能輩出的人,若是肯增援廣陵,爲廣陵盡力,便會有更多的保障。
然而,事情,是不能強求的,陳宮也開不了這個口。
室外傳來幾聲特殊節奏的扣門聲,陳宮打開門,正是侍女,卻是暗影中人,她像影子一樣的進來,走路都沒聲音,低聲稟報道:“貴客不肯進食!只恐欲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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