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裡,董明翹班回家。
到家之後,非常意外的看到了王韋。彼時徐庶正陪着王韋在聊天,不過後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因爲背靠着門,王韋並沒有看到董明來了。
徐庶看到董明連忙對王韋說道:“老師回來了。”
王韋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僵硬,嚥了一口唾沫,猛地將身子轉過來,對着董明一揖到底,大聲說道:“學生見過先生!”
“要死啊你!”董明被嚇了一跳:“這麼大聲幹嘛,嚇我一跳。”
“話說回來,你怎麼還在這裡?守拙呢?”董明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王韋,又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劉威。
王韋聞言臉色變了變,然後道:“老師,學生有些話,想私下裡跟您說。”
“私下裡?”董明看了看徐庶,然後道:“你我二人?”
“是的....”王韋點點頭,然後給了徐庶一個央求的眼神。
徐庶見狀笑了笑,然後起身道:“老師,學生有些乏了,可以先去休息嗎?”
董明點點頭。
徐庶離開,董明大馬金刀的坐在軟塌上,看着王韋:“爲師猜肯定不是什麼好消息對吧?”
王韋聞言沒有說話,低着頭不敢看董明。
正是月上中天的時候,月光透過窗戶招進來,照在兩個人的身上。董明對着門,旁邊是窗戶裡照進來的月光,打在臉上,讓人看得清楚他的表情。
王韋則稍後了一些,月光只能從他腳前面照過去,整個人正好卡在陰暗交界的地方。
“唔,所以現在又不打算說了嗎?”董明等了一會兒,王韋還是沒有開口,他搖了搖頭道:“看你難以啓齒的樣子,這件事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不過也沒事兒,你說吧。這麼些年爲師什麼風浪都見過。”
“老師!”王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從陰暗處跪在了月光照的到的地方,大聲說道:“學生對不起你!”
“對不起?”董明搖搖頭:“爲師最討厭對不起三個字了,每當別人跟爲師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意味着那人肯定做了傷害到我的事情了。”
“說說看,哪裡對不起我了?”董明眯着眼睛問道。
王韋聞言一字一句的將自己如何被劉宏選中,如何作爲密探被安排到明德書院,又是如何給劉宏通風報信,如何泄露了董明的計劃全須全尾的交代了一番。
董明聽完之後,表情都沒有變化。他忽然意識到,劉宏之所以對自己這麼好,很大程度上是因爲王韋將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爲所行報告給了劉宏。
在劉宏的心裡,形成了他董明願意爲了大漢朝的千秋萬代捨身改革的光輝形象。當然以董明上課時滿山跑野馬的方式,肯定會說一些犯忌諱的話。
但是王韋沒往上報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韋反而做了一件好事兒。
再一個,只是目前這種程度的話,董明其實不是太在意。不過.....董明還是將連板了起來。
“所以說,你其實只是個皇家密探?”董明給王韋按了一個看起來高大上的頭銜。
“學生.....”
王韋想要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只能嚥下去。
“吶,犯了錯誤的人,想要祈求得到別人的原諒。並不是得到一句沒關係就可以了。還要承受對方負面情緒的反撲,纔是真正的獲得原諒。”董明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所以....”
董明頓了頓道:“所以爲了讓爲師能夠原諒你,就罰你繼續做天子的密探吧。”
“老師?”王韋愣了。
董明眼睛一瞪:“你不願意?”
“學生.....願意。”王韋低着頭,緩緩地說道。
董明眯着眼睛看着王韋,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翌日,董明回去坐班。
昨夜,王韋連夜就回去了。
董明去坐班其實也挺無聊的,劉宏這兩天也不上朝。太常這邊也沒啥重要的事情做,他天天過來露個臉,就窩在自己辦公的地方睡覺。
爲此董明還弄了一個軟塌過來。
這天同樣也是鹹魚的一天,他正在閉目養神的時候,有人走過來將他拍醒。他連忙坐起來,一本正經的說道:“剛纔在思考一個問題......”
“太常大人....是奴婢。”
一個有些尖細的嗓門響起來,董明一擡頭,就看到一張年輕的臉,十五六的模樣,是個公公。
“你來做什麼的?”
這太監董明倒也認識,在劉宏那裡當差,說是張讓的收的義子,名字叫張全。一個太監,叫張全....全....怎麼都覺得有些搞笑。
不過董明倒也能理解,畢竟有些人五行缺水,名字就帶水,那自然就允許有人不全,取名叫全。
“奴婢今兒過來是幫您學生帶個話。”張全小聲說道。
董明聞言一愣,自己哪個學生竟然這麼神通廣大能夠請得動劉宏宮裡當差的小太監?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只能是劉辯了。
劉辯如今十二歲,按照如今的世道,十二歲的少年郎在普通百姓家裡已經是個勞動力了。
“哦?他說什麼了?”董明有些好奇的問道。他更感興趣的是,劉辯是如何搭上張全的,而且還能瞞過劉宏。
又或者說,這一切都被劉宏看在眼裡?董明忽然覺得老劉家的這些人太特孃的有意思了。
張全聞言清了清嗓子,小聲道:“那位說,想要在您這裡觀政,問您有沒有好法子。”
“在我這裡觀政?”
董明聽到這個要求之後,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他劉辯又不是小孩子了,又處在洛陽。身邊還有何皇后和何進在側,袁家兄弟也算是他的幫手。這樣的基本盤,不說去搞事情,至少要去個能有業績的地方吧?
來這裡.....跟董明一起閉目養神嗎?
神經病啊!
“嗯,那位的意思是,可以跟您多學習一段時間。”張全繼續道:“這麼些年了,雖然看了不少您的書和講義,但是很多東西都不明白,想要趁着這個機會找您解惑。那位就是這麼想的呢。”
董明擺擺手,沒讓張全繼續說下去,而是道:“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是本官的意思,讓他去....洛陽令那裡觀政。”
再也沒有比觀政親民官更漲知識和手段的了。
張全聞言點點頭,又道:“那就奴婢就謝過先生了。”
先生?
董明有些玩味的看了一眼張全,他對自己的稱呼竟然變成了先生,這小子有些意思。
“倒也沒什麼,至於他學習上的問題,等本官找個機會跟天子說一聲,到時候給他一一解答。”董明笑着回道。
“那太好了。”張全興奮的點點頭。
“還有事兒?”董明問道。
“沒了!”張全躬身道:“如此奴婢就不打擾先生了!”
張全離開之後,董明眯着眼睛,搖了搖頭。
“所以....這皇位之爭,就這麼開始了嗎?”
劉辯十二歲,劉協七歲。兩個後世還在上小學的傢伙,就這麼在各自背後之人的推動下,不得不開始一場無視血緣,踐踏道德的血戰。
關鍵每一個投身到這場血戰中的人都覺得那麼的理所當然,包括何進,包括劉宏,甚至也包括董明。
出生在帝王家,從出生的那一刻,本身的政治意義就遠遠大於作爲獨立個體的人的意義。
對有些人來說,這是幸運的,與天地人鬥,都特孃的其樂趣無窮;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卻是無法反抗的命運。
......
楊家,楊修正跪在地上,他前面是一臉怒容的楊彪和滿臉愁容的袁氏。
楊彪是楊修的父親,他母親是袁氏,袁安的曾孫女,袁逢的妹妹。也就是說,從血緣關係上來看,楊修和袁紹、袁術等人還是表兄弟。
“你怎麼來洛陽了?!”楊彪橫眉倒豎,一雙眼睛因爲生氣瞪得老大:“滾回華陰去!別在洛陽丟人現眼!”
楊彪是傳統的儒家門人,按照歷史軌跡,這會兒他應該接了老爹楊賜的臨晉侯的位置。只不過大概是董明的原因,歷史出現了一些偏差,楊賜老爺子身體雖然不算好,但仍然活的好好的,前些日子還在朝堂上跟董明鬥嘴呢。
傳統儒學門人,自家老爹又跟董明不和。這也就導致,楊彪被新學的感官急速下降,已經到了厭惡的程度。而他,正好有一個一心撲在新學上的兒子。更關鍵的是,這本來是他們老楊家下一代的門面擔當。
楊彪氣瘋了要。
楊修低着頭不說話。
一旁的袁氏見狀,上前勸道:“修兒還小,以後總會明白的。”
“他明白個屁!”楊彪連體面都不顧了,直接破口大罵:“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好好的聖人之學不去學,非要鼓搗那些邪魔外道!”
“新學不是邪魔外道!”楊修忽然開口爭辯道:“新學是科學,是真理,是經世致用之學,是對聖人之學的繼承和發揚!”
“你再說,老子今天打死你!”楊彪抓起一根木棍朝着楊修就抽了過去。
袁氏見狀連忙上前抱住楊彪,然後對楊修喊道:“修兒,快跑,回華陰!”
楊修看了一眼楊彪,又看了一眼袁氏,大聲說道:“父親大人!您就是打死兒子,兒子也會這麼說!日後您且看着便是!這天下,終歸是新學的天下的!”
如果董明在場,估計恨不得一巴掌扇死楊修。
你擱這幫我立什麼弗拉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