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章 誰家奇女子
?圍觀的人很多,時不時還會發出陣陣鬨笑聲,中間夾雜着議論,乃至爭論聲,即便以王羽的耳力,也僅僅聽見,人羣中間,衙門口處,隱隱有爭吵聲傳來。?
“老伯,這是出什麼事了?”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王羽乾脆扯了一個看起來上了些年紀,笑的沒那麼起勁的老頭詢問。?
老頭帶着一臉笑容轉過頭,朝王羽二人打量了幾眼,呵呵笑着,問道:“看二位這模樣,應該都是讀書人,後生仔,你也是來應募的吧?”?
路上明察暗訪,王羽特意穿了常服,他又沒在臨淄城當衆露過面,單是從外表上看,確實像是個富家公子哥,身邊的國淵更不用說,一看就是名士氣派。?
“哦?嗯。”王羽微微一怔,繼而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在刺史府進行的招募,只能是他開出的招賢令,這事兒也能引出麻煩來??
老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就有閒人眉飛色舞的插嘴道:“哈,這事兒有意思着呢,這位小先生應該知道吧?那榜文上說,不限身份地位,門第高低,只要有一技之長,就能參加考覈,合格後,進將軍幕府或刺史府當官。”?
“莫非有府衙中人徇私舞弊?”王羽語聲一寒。?
雖然沒想過現在就搞廉政、整風之類的事情,可幕府是他剛設立下的,裡面也沒多少真正的世家子弟,基本上也是按照軍紀來約束的,應該不會一開始就出現這種問題纔對。若是真的出現了,那青州的官制就大成問題了。?
“不,不是……”王羽身經百戰,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性命早已過百,身上的殺氣何等驚人,儘管是無意間爆發出來的,可還是把那幾個圍觀衆嚇了一跳。?
好在他很快就意識到,現在就是個微服私訪的好機會,當即收斂殺氣,在臉上堆起了很陽光的笑容,接着問道:“嗯,我就說麼,青州轄下的吏治應該還是很清明的。”?
殺氣來得快,去的更快,圍觀衆一時也搞不清楚是錯覺,還是什麼,最後還是由那個老頭出面,將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
聽了幾句,王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又好氣又好笑,轉頭與國淵對視一眼,見對方也是一副引俊不止的模樣。?
“咱們青州跟從前可不一樣嘍,以才舉士,只有武帝那光景纔有的善政,比起前些年當官還要花錢買,唉,可真是……”老頭搖搖頭,頗有感觸的嘆了口氣:?
“真要說舞弊啊,其實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舞弊了纔對,這古往今來,就沒聽說過有女子當官的,以爲穿了男裝就能矇混過關?嗨,就算能逃過府吏們的眼睛,也不可能逃過府內諸君的銳目啊。”?
老頭說話有些絮叨,有那不耐煩的直接直入主題,“可話說回來,那小娘子說的也有道理,榜文上說的明白,不限身份!這男女之別,難道不也是身份區分的一種嗎?不限身份,自然也有男女不限的意思。”?
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反對者撇撇嘴,反駁道:“那還用說嗎?幾千年來,就從來沒有這種規矩,要是將軍府特意將‘只要男子’四字寫上去,那才真的是貽笑大方呢。女子……嘿嘿,聖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位似乎還是個讀書人,表達過觀點後,順口還引了句經典爲自己的話做註腳。?
他不說最後這句還不要緊,一句話出口,當下就捅了馬蜂窩。漢代的男女之防沒有後世那麼誇張,在城內,有閒工夫看熱鬧的倒是女子居多,此人自然是要引起衆怒的。?
“女子就比男子差嗎?這位小哥,聖人也好,你也好,難道不是娘生出來,養大的嗎?聖人願意忘本,咱們管不着,可你身上的衣裳,吃的飯,難道不是出自女子之手?長大了就忘了娘,說女子沒用了嗎?”?
聽明事由,王羽的心情放鬆了不少,不是吏治出問題就好,當成件趣事倒也不錯。不知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連田豐的空子都敢鑽,而且還鑽的滿有道理的。?
看那些圍觀衆已經吵成了一團,無暇搭理自己,王羽笑笑,引着國淵往內圍擠了進去。?
將將靠近內圈,衙門口的爭執聲便清晰的傳入了耳中。?
首先入耳的是一個清脆的聲音,說話很快,像是炒蹦豆似的。?
“古語謂之……嗯,不教而誅是爲虐,反之亦然。王君侯乃是天子親口敕封的大漢冠軍侯,驃騎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自然要一言九鼎纔對,既然榜文已經宣之於衆,出現漏洞,就應該由張榜者承擔責任,不能出爾反爾。”?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此長彼消,這邊氣勢如虹,府吏就顯得吞吞吐吐,很沒氣勢了,“古往今來,就沒有女子當官的成例啊,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還用特意寫出來麼?”?
“士庶有別還是古往今來,約定俗成的規矩呢,君侯還不是一樣打破了?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十五,君侯那樣的英雄人物,做起事來豈會象你這個沒擔當的府吏一樣沒氣魄?你若是做不了主,就趕快去請君侯定奪!別讓我家小姐久等了。”?
聽到這裡,王羽終於也擠到了前排,正好聽到最後一句。心道:原來這個小辣椒是丫鬟,還有個小姐的,女扮男裝的戲碼自己聽得多了,類似今天這種,還是第一次呢。?
一邊想着,王羽一邊擡眼看去,正見衙門前站着兩個男裝女子。?
一個落後半步,嘴脣輕啓,似乎在低聲提示,另一個也不顧身上穿着男裝,叉腰仰脖,動作十分女性化。那張快嘴更是一刻不停,將府門那個苦着臉的府吏說的頭都擡不起來。?
仔細打量一下,王羽就明白爲什麼這二女一下就被識破了。?
那個快嘴丫鬟生了一張娃娃臉,吵架的時候,臉上還有淺淺的酒窩在,這要是笑起來,只有瞎子纔會認不出她是女子;?
站在後面提點的那個小姐長得更勝一籌,眼睛大大,眉毛長長,還是一雙柳葉眉,看上去我見猶憐。別說穿的是男裝,就算是身盔甲,只要露出臉,正常人也一下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王羽觀察到,那丫鬟看似威風,其實就是個傳聲筒,真正出主意的都是那個小姐。?
這時,見那丫鬟佔了上風,圍觀衆也都紛紛起鬨,擠兌起那府吏來。?
“小娘子說的也有道理,這位令君,你就去問問君侯唄!”?
“可不,聽說君侯的兩位夫人,現在也都在幕府幫君侯做事呢,君侯素有風流之名,這位小娘子又是這等人品,若是再有些才學,不正好……嘿嘿,你懂的,這種事,還是請君侯親自定奪的好。”?
“考試,當衆考試!”?
那府吏的臉色越發苦澀了。就算衆人不起鬨,他也想到此節了,否則所以才一直好說好商量,而不是想辦法趕人。自家君侯那點愛好,世人皆知,萬一被自己攪了好事,那豈不是……?
“可是,我家君侯正在東萊剿匪,不在府中……”?
“那就先考試唄,合格了就在府中等等,以君侯的勇武,區區海匪,還不手到擒來?”圍觀衆繼續起鬨。?
在多年的動亂中,青州的讀書人損失很大,死的死跑的跑,普通百姓對於男女之別沒那麼多講究,更樂於看場熱鬧。何況,大夥兒也很好奇,這嬌滴滴的小娘子到底有什麼本領。?
那府吏砸吧砸吧嘴,沒招兒了,轉向二女,苦着臉問道:“那就冒犯了,敢問小娘子有何手段?”?
“小女子擅長算學。”一直沒出聲的那位小姐開了口,她的語態比她那個丫鬟穩重得多,後者嘰嘰喳喳的就像是隻小麻雀似的,這位小姐的語速不快,語氣平緩,聽起來就讓人覺得信心十足。?
“算學?”府吏一愣神。?
這也是門學問,政務也用得到,但先前很少有人單獨憑藉算學來晉身。一般來講,有志於政務的,多少都會懂些算學,這名府吏自己也是如此。?
因此,這女子今天報考,也是連開了兩個先例,不過,事到如今,要拒絕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出題了。?
他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選了道很有難度的題目,問道:“今有人一同買物,每人出八錢,盈餘三錢;人出七錢,不足四錢,問人數、物價各幾何?”?
王羽想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了,這不是一道方程式的題目嗎??
他側頭看看國淵,見後者微微皺眉,顯然正是在心中演算;圍觀衆議論紛紛,但大多都沒什麼頭緒,只是起鬨罷了;再轉頭看那女子時,只聽對方再度開口,淡淡回答道:“七人,物價五十三。”?
衆人先是一怔,隨即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府吏,後者目瞪口呆的表情告訴了大夥兒一切,視線再次轉了回來,同時,驚歎聲四起。?
王羽心中也是頗爲驚訝,他知道這題目屬於方程式解答範疇,但讓他心算,他可沒這個本事。而且……?
他又轉頭看看國淵,發現後者剛剛纔擡起頭,神情正從茫然轉向驚訝。顯然,他的算學水準比王羽高,但比那女子落後了至少一籌。?
誰家女子,居然這麼厲害??
“請令君再出題目。”除了衆人拿王羽的二位夫人舉例起鬨時之外,那女子的臉色一直很平靜,早先這種平靜還不算什麼,可現在卻給那府吏帶去了極大的壓力。?
剛纔那題目,已經是他在求學時,聽老師提過的高深題目了,解出來不算是什麼,但解題的速度快到這個份兒上就……?
儘管纔是初春,天並不太冷,但他的額上、背上,冷汗都是涔涔而下。最難的題目已經出了,再出題考,八成也只是助長對方氣勢罷了;可若不出題,就只能讓對方通過……?
眼下君侯不在家,元皓先生也出外實地走訪,安排屯田事宜去了,能做主的只有文和先生,可文和先生那脾氣……?
唉,找他的話,最後決定權八成還會落回自己身上。貂蟬夫人倒是個有擔當的,可是,拿這種事去請示,那不是沒病找病嗎??
眼見着圍觀衆的勁頭越來越足,起鬨的聲音越來越大,他越發的躊躇不定起來,就在這時,忽聽人羣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小娘子好本領,淵不才,願與小娘子切磋一番。”?
府吏擡頭一看,只見一儒士排衆而出,心下已是一喜,待看清對方容貌時,這一喜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子尼先生!您怎麼在這裡?有您出面,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那府吏迎上幾步,眼角餘光突然又在人羣中捕捉到了另一個目標,他身體頓時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張口就要喊人。?
“吾已受了君侯的徵辟,特來府中效力。適逢其會,自忖在算學一道也有些造詣,故而冒昧出面,與小娘子切磋一番,也算是爲幕府盡些心力。”國淵反應也很快,斜跨前一步,擋在那府吏面前,衝着後者使了個眼色。?
“呃,哦,有子尼先生出面,自然萬無一失。”?
那府吏官職不高,但既然被委派做這種接待性的職務,當然也不會是個反應遲鈍的。他馬上就明白了國淵的暗示,心中塊壘盡消,交代兩句,一臉從容的退到了一旁。?
他之所以這麼從容,主要是因爲看到了王羽,既然決策者來了,無論出什麼問題,都不管他的事。可他這番做派看在其他人眼中,味道就不一樣了,衆人紛紛看向國淵,議論紛紛。?
“這是誰啊?很厲害的嗎?”?
“你們不知道?他就是樂安國子尼,大儒鄭玄的弟子!”?
“喔,原來是他啊!難怪呢……”?
“國子尼也回來了,咱們青州真是一日賽過一日的興旺啊。”?
“那還用說?國子尼可是大才子,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看來,這位小娘子要麻煩了。”?
議論聲傳入耳中,快嘴丫鬟心下當即就怯了,“突然來了個這麼厲害的……小姐,這怎麼辦吶?”?
“不要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比才學,我比不過那些名士,比算學,連大哥都在三年前甘拜下風,國子尼名聲雖大,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安撫了丫鬟,那女子揚聲道:“子尼先生,請出題罷。”?
“好。”國淵也不客氣。?
對於他這個專精實務的學者來說,算學是必不可少的知識,他在這方面下的苦功和造詣,猶在老師鄭玄之上。可通過剛纔那一題他發現,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女子心算之快,比自己更勝了一籌,即便以他的寬和性情,多少還是有些不服氣的。?
“今有雞翁一,值錢伍;雞母一,值錢三;雞鶵三,值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母、鶵各幾何?”?
三元方程式……王羽搖了搖頭。?
圍觀衆更是直接把目光轉向了那女子,這種題目,聽了都迷糊,還談什麼算啊??
“這一題……”女孩偏頭想了片刻,嘴脣微啓,吐出了一連串的數字:“雞翁四,值錢二十;雞母十八,值錢五十四;雞鶵七十八,值錢二十六……”?
國淵微微點頭,看起來像是讚許,又像是鬆了口氣?
還沒等衆人琢磨明白國淵這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女孩緊接着又道:“或:雞翁八,值錢四十;雞母十一,值錢三十三,雞鶵八十一,值錢二十七……”?
國淵臉色頓時一變,圍觀衆一下明白了,原來這是個一問多答的題目。?
事情還沒結束,不等衆人發出驚歎聲,只聽那女孩又道:“再或:雞翁十二,值錢六十;雞母四、值錢十二;雞鶵八十四,值錢二十八。”?
國淵一拱手,臉上的讚歎之色,掩都掩不住:“小娘子妙算無方,淵佩服,可否再請教一題?”?
“請。”女孩回答的很乾脆,現在沒人覺得她是託大又或如何了,人家這是底氣十足啊!?
國淵凝神思索了片刻,這才沉聲問道:“今有戶高多於廣六尺八寸,兩隅相去適一丈.問:戶高、廣各幾何?”?
得,勾股定理都出來了……這場比鬥沒有刀來槍往那麼動人心魄,但令人驚歎的地方實在很不少。王羽不奇怪國淵懂幾何學,在路上討論挖掘水渠、丈量田畝的時候,就能猜出幾分了。?
他只是很好奇,這次女孩是否能回答得上來。?
幾何題目,顯然更難一些,女孩的心算有些不夠用了,她低下頭,用腳在地上劃來劃去,顯然是在計算。?
沒多久,她的頭又擡起來了,展顏一笑道:“高九尺六寸,寬二尺八寸。”?
國淵長揖到地,嘆道:“小娘子天賦異稟,於算學一道已是登峰造極,淵拜服!”?
“那,”快嘴丫鬟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我家小姐是通過考試了?”?
“這個麼……”國淵微一遲疑,這事兒可不歸他管。?
王羽微微一笑,正要揚聲發話,卻聽那小丫頭氣哼哼道:“那還是要說話不算數嘍?王君侯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說話總是不算數,總是騙人……”?
她說話快,聲音也有些尖利,周圍的一片驚歎聲都壓不住她。?
眼下,王羽的威望在青州如日中天,若是換了其他人說這話,怕不得被圍觀衆羣毆一通,可看這小丫頭委委屈屈,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的模樣,誰會跟她認真計較??
別人不計較,王羽卻覺得有些委屈,尤其是看到國淵和那幾個府吏怪怪的眼神時,他就更憋屈了,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幹好不好?這小丫頭怎麼就跟個棄婦似的呢??
“翠兒,不要亂說話。”?
小丫頭梗着脖子,反駁道:“翠兒沒亂說,以前的事暫且不提,今天小姐你明明把刺史府的人都打敗了,結果他就是不認賬!”?
“你還亂說!”女孩急了,擡手作勢要打,可對着一起長大,又陪着自己千里迢迢,一路同辛苦共患難跑來臨淄的丫鬟,她又哪裡下得去手。但這話若不解釋清楚,自己還談什麼在哥哥們面前爭一口氣?讓那個負心人另眼相看??
又氣又急,一向堅強的她,此刻也是滿心彷徨,眼圈一下就紅了,晶瑩的淚珠不停的在裡面打轉。?
丫鬟見小姐氣成這樣,也大是後悔,可心裡卻又咽不下那口惡氣,一面低聲認錯,一面也是垂淚欲滴,眼見着主僕二人就要哭成一團了。?
就在這時,人羣中又走出一名少年,悠然道:“不如這樣,某也出上一題。如果小娘子答對了,某就幫你去尋王君侯問個清楚,問他到底爲何負心薄倖;若是答錯,就請小娘子暫且忘了那負心人,安心在書院中做個教習如何?”?
“尊駕是……”透過朦朧的淚眼,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個身長玉立,丰神俊朗的少年,人長得不錯,口氣卻大的有點嚇人,女孩一時忘了哭,只是呆呆的望着對方。?
“這都是細枝末節,總之,本人作保,管教你達成心願如何?”發話的當然是王羽,風流之名沒啥,可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流債,他卻是卻之不恭的。?
二女不似作僞,這其中八成是有什麼誤會。誤會可以慢慢化解,但女孩在算學上的本領,卻很讓他心動,數學是基礎科學,看似不起眼,應用的領域卻極多,與其讓女孩進幕府做事,還不如去給蔡琰當助手呢。?
府中衆吏和衛兵都得了先前那府吏的通知,此刻自然不會給自家主公拆臺。不過圍觀衆卻沒幾個認識王羽的,此刻都是訕笑不已。?
“這位小郎君,想討小娘子歡心,也不能用這種法子啊?這和故意認輸有什麼差別啊?”?
“可不,別說小娘子這種心生九竅的玲瓏人,就算是俺這老粗,也能猜到你的心思啊。下作,太下作了。”?
“少年郎,還是知難而退吧,王君侯的牆角可不是那麼容易撬的!”?
王羽無心理會這些湊熱鬧的,只是淡淡的看着那女孩,期待着對方如何作答。?
女孩看看王羽,又側頭觀察了一下國淵等人的神態,若有所思,然後突然俏臉一紅,再深深的注視了王羽一眼,眼神意味深長,聲音卻低如蚊吶:“便依郎君……”?
正主兒都答應了,圍觀的自然不好再起鬨,嘈雜聲漸息,衙門口安靜下來。?
“請聽題……”?
果然是個七竅玲瓏心,反應不是一般的快,這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可這女孩明明就沒見過自己,這幽怨之氣到底從何而來呢?奇怪,太奇怪了。?
心中納悶,王羽的嘴上卻不慢,只聽他朗聲道:“有一商人,八錢買了一隻雞,九錢賣之;後來感覺不划算,又花了十錢買回來,最後十一錢賣之,問:其盈虧如何?”?
“……”話音落下,寂靜持續了那麼一小會兒,下一刻,衆人轟然大笑。?
“哈哈,這哪是算學題目啊?分明就是小孩過家家的把戲麼!第一次賺了一錢,第二次又賺一錢,加起來就是二錢,俺這老粗都能算得明明白白的帳,虧他也好意思拿出來賣弄!”?
“可不就是,這也算是個題目?”?
相對於先前那幾道高深莫測的題目,這道題簡直弱爆了,也難怪衆人訕笑。刺史府的衆人這會兒是最難過的,跟着笑也不是,不笑還憋得慌,一個個都是神情古怪,面色發紫,倒是確信了自家主公和這小娘子的關係。?
這哪是出題考試啊,分明就是打情罵俏麼。?
快嘴小丫頭這次不說話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實在說不出話來。直到她看向自家小姐時,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小姐不但沒笑,面色反而有些凝重,這是在認真思考的表現。?
轉頭再看,只見那位名士國淵竟然也在凝神思索。一個人是偶然,在場算學造詣最高的兩個人都這樣,那就是真有問題了。?
“小姐,這題目有什麼不對嗎?”?
“嗯,咋看很簡單,可越是仔細思索,就越覺得有玄妙……”女孩沉吟着點頭。?
“莫非……答案是盈利一錢?”沒等女孩開口,國淵突然問道。?
“何以見得?”王羽笑着反問。?
“既然是經商,就要考慮每筆交易的盈虧,第一次交易中,商人八進九出,盈利一錢;第二次,十進九出,虧損一錢;第三次,十進十一出,再盈一錢,加減之下,最終盈利一錢。”?
聽了國淵一席話,衆人一下就安靜下來,仔細一思考,覺得也很有道理。?
王羽卻不作答,而是笑着向那女孩問道:“小娘子以爲如何?”?
女孩再沉吟片刻,忽而擡起頭來,不答反問道:“若是小女子答對了,郎君要怎麼替小女子討還公道呢?”?
“人與人相處,就像做生意一樣,有時虧有時盈,到最後,總是有辦法的,小娘子以爲如何?”女孩問的沒頭沒腦,王羽的回答也像是打啞謎一般。?
“那……”忽閃了幾下大眼睛,女孩展顏一笑:“小女子的答案和子尼先生一樣好了。”?
“正確答案是虧了二錢,所以……”一邊宣佈正確答案,王羽心中卻是暗贊,這女孩不是一般的聰明,不但智商高的嚇人,這情商一樣了得,卻不知是哪家奇女子,是不是自己知道的哪位名人??
他二人在這邊玩心有靈犀,心照不宣,一邊圍觀的衆人卻是炸了鍋,這個答案太莫名其妙了,明明就是賺了,怎麼就說虧了呢??
“小女子願依前議,去書院幫忙。”他們急,當事人卻不急,只見那女孩扯着裙裾,微一蹲身,直接來了個願賭服輸。?
她服了,大夥兒卻不服,衆人紛紛叫道:“小郎君,你行行好,告訴咱們到底是爲什麼吧?這怎麼就虧了呢?莫名其妙啊!”?
“很簡單,若是這個商人買完雞之後,不瞎折騰,等到雞價變成十一錢的時候直接賣掉,就可以賺到三錢。結果他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只賺到了一錢,這不是虧了兩錢是什麼?”?
王羽笑着擺擺手,然後虛手延請,引着那女子入府去了,全不理會身後到了一地的下巴。?
“這……這是個什麼道理啊?”?
“君侯說的,總是有道理的吧?”?
“君侯?”?
“能做得了君侯的主,府中官員對他又那般敬重,而且生得如此英武的少年,除了君侯還有哪個?”?
“天啊,俺真是瞎了眼,剛纔居然衝着君侯大呼小叫!”?
“沒事,沒事,君侯大人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何況君侯現在心情正好,就更加不會有事了。”?
“也對。君侯出的題目,果然玄妙非常,看似簡單,其實變化無窮,這題目好,回頭啊,俺也拿着找幾個高明人糊弄去……先裝高深,最後揮揮手,告訴他們,少瞎折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