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國淵同來,柳毅也算是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從青州去遼東避禍的士人不少,但很少有人願意留在那裡爲官。
比如在遼東時間最長的大儒邴原,公孫昭、公孫度先後多次徵辟,此人就是不肯答應,一心只等着中原安定下來,纔好返鄉。
再如適才斬將奪旗的太史慈。
此人在遼東也呆了好幾年,雖然多次在高句麗入寇的時候,與遼東郡並肩作戰,可也沒有出任爲將的意思。等到他老孃的家書一到,說新任北海相孔融看重於他,數次遣人登門問詢,並且贈送禮物,太史慈便慌不迭的登船南下了。“豬豬島小說”
柳毅和國淵都是大儒鄭玄的弟子,雖然彼此沒有多少交往,也算是有同門之誼,他鄉逢故知,交情自然也不錯。
通過私下裡的幾次交談,柳毅也知道遼東這座小廟,肯定留不下這位被老師鄭玄譽爲‘國器’之才的同門,這個時候將其推出來,就是個惠而不實的人情。
誠意十足,卻並不代表恭順服從之意。
因此,談判的氣氛雖然很融洽,但卻遠稱不上一帆風順,至少跟太史慈預想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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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求和,又何來這許多囉嗦?還不如直接翻臉打上一場,先分個高低上下,再來談過不就簡單多了?”太史慈在肚裡腹誹着。
他見識過遼東的軍容,知道對方不可小覷,不過,加入了泰山軍之後。他的眼界也變高了。對主公來說,天下就沒有爲難事。遼東再強,還能強得過董卓的西涼軍。強得過青州的百萬黃巾?
就算是最難建設的水軍,到了主公手中,還不是反掌之間就解決了?
遼東那邊識相便罷,反正那荒僻之地也沒什麼用處,連雞肋都算不上,也犯不上興兵討之;可現在這柳毅囉囉嗦嗦,沒完沒了的,真是惹人惱火,恨不得拔刀殺之。
明明就是示弱了。這時候卻還談什麼互相開放港口,進行買賣之類的條件,這不是蹬鼻子上臉麼?先前青州人去遼東,只是因爲中原的戰亂,或者躲避其他禍事,現在青州已經平定,只有遼東的青州人回來的份兒,誰吃飽了撐的,還往那個苦寒之地跑啊?
至於做買賣。遼東那地方有啥可賣的?又哪來的錢向外採買?真是奇哉怪也。
偏偏主公也是好脾氣,居然跟他談得熱火朝天的,這又算是怎麼回事?禮賢下士,還是照顧同門之誼?
老實說。太史慈擠眉弄眼的在暗示什麼,王羽不太瞭解,也沒興趣去了解。但他對柳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遼東將佐卻很有興趣。
此人的武藝應該不算高,統率能力也沒什麼太特別的。口才和見地尚算不錯,但放在和田豐、賈詡這種妖孽天天打交道的王羽眼中。也算不得什麼。不過,他在航海,乃至海貿方面的認識卻令王羽吃了一驚。
柳毅對海貿的認識還很粗淺,比王羽這個外行道聽途說得來的知識還差很多,可現在是漢朝,有這種意識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至少王羽是第一次接觸到。
也許航海傳統更悠久的江東,會有類似或者更優秀的人才,但在這青州,能遇上這麼個人,確實讓王羽十分意外。
“我家主公和徐將軍分屬同門,不過,他們的理念和想法卻各有異同,是敵是友很難說,準確說的話,和當年的龐涓、孫臏是差不多的……”
推舉了國淵之後,柳毅緊接着解釋了一下先前的強硬態度。
“如果君侯殺死徐將軍後,得到的鉅子令,想必將軍也不會將其看得太重,徐將軍的弟子門人都是墨門的忠實信徒,將軍留在軍中也算是隱患,所以我家主公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既然君侯已經知道了鉅子令的功用,想必已經受了徐將軍的衣鉢,先前的要求自然就不合時宜了。”
柳毅的說辭有一定真實性,不過一些關鍵性的東西卻被他含糊其辭過去了,遼東拋出這麼個說辭,肯定懷了試探的意思。
自己的名聲雖然很大,可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不下場比劃比劃,遼東人怎麼會知道自己是不是徒有虛名?這年頭,名聲比本事大的人多了去了。
不過,現在是要和談,對方既然這麼說了,王羽也樂得裝糊塗,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將軍不說,本侯還不知道竟然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呢。”
王羽回答的意思也有些含糊,對接受徐榮衣鉢這件事,他既沒承認,也沒否定,只用了淵源二字,輕輕帶過。
換成李敏,也許就聽不出王羽的言外之意了,但柳毅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他稍稍一品,就知道王羽想要問什麼了。
他詳細解釋道:“徐將軍秉承的是傳統的墨門理念,而我家主公認爲,傳統理念已經不合時宜了,以戰止戈的最好方式,是平定天下,用權力強行推廣墨家理念,就像是漢武時代的董仲舒一樣……”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起來:“說起來,我家主公的志向和君侯頗有相似之處,二位都是當世英傑,若是有緣相見,一定很談得來。”
“對升濟將軍,本侯也是心儀很久了,若能當面一晤,自然再好不過。”
一番對答之後,先前的‘誤會’算是澄清了,兩大諸侯的關係進入了新的階段,柳毅給王羽帶來的意外,也是越來越多。
說起來,柳毅的提議都算不上新鮮,開放港口,平等貿易,技術共同研發,資訊共享,差不多就是後世結成此等戰略同盟的套路。
再進一步,就是共同對敵,守望相助的緊密同盟了。不過。柳毅沒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到底對方是不知深淺,所以不敢得寸進尺?還是單純的想和自己保持距離;又或者雙方沒有共同對敵的目標。王羽不是很確定,但他要的卻不僅僅是這樣。
“貿易往來是好事。互通有無,對遼東青州都有好處;開放港口也沒問題,只要入港的武力不超過限定標準,遼東的船隻可以隨時進入我青州的港口,若是有意繼續南下,我軍也不會阻攔;至於情報方面,只要公孫將軍開口,也不是什麼大事。”
“世人皆言:君侯的氣度、胸襟,尤勝勇武。今日一見,此言果然不虛,毅代我家主公,和遼東十萬軍民,謝過君侯!”柳毅又驚又喜,慌不迭的起身致謝。
正如他對李敏說的那樣,他這次來,也是準備好了要討價還價一番的。
不加限制的貿易,對遼東來說只有好處。遼東有,青州匱乏的物資,無非牛馬牲畜,還有皮毛之類的塞上特產罷了。而遼東匱乏。青州富有的東西就太多了,最緊缺的就是糧食。
問題在於,王羽和幽州公孫瓚早就結成了緊密同盟。遼東有的東西。幽州同樣很多;遼東缺的東西,幽州也不富裕。青州大有選擇的餘地。
另外,公孫度是個有大志的。當然不會悶着頭只經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算沒機會爭鼎中原,要選擇明主投靠,也需要準確的情報來分析形勢才行。而遼東地處偏遠,想要得到中原的消息,要麼通過幽州,要麼就是青州。
在柳毅的預想中,這幾個條件恐怕要經過艱苦的談判才能達成,爲此,他特意放出了誘餌。王羽總結的技術共同研發,就是柳毅的籌碼。
他看出來王羽要建設水軍,而遼東的造船技術比青州是要高出一籌的,差距雖然不是太大,但青州要想趕上,也得花費幾年時間。
沒想到,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對這個籌碼做詳細說明,王羽就滿口答應將其他條件下來了,他又怎能不喜出望外?
王羽笑着擺擺手,慢條斯理的說道:“倒也說不上氣度,只是本侯認爲,柳將軍所說,還不夠詳盡,想補充幾點。”
“請君侯賜教。”柳毅心中暗叫一聲:來了。
“有關於貿易,本侯想補充一點,希望公孫將軍准許我軍在遼東開礦。”
“開礦?”柳毅有點發暈,遼東的鐵礦確實不少,不過有必要大老遠的跑去開採嗎?
“對,開礦。”王羽並不詳加說明。
遼東的物產其實很豐富,尤其是鐵礦,他記得後世遼寧的鐵礦都是那種在地表附近的,開採難度非常低,青州這裡雖然也有鐵礦,但資源這東西本來就是多多益善的。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遼東就多了一項出產,與青州的貿易往來會變得更加緊密。王羽本就無意通過武力征服遼東,尤其是知道公孫度的幾次對外戰役之後,他就跟沒這個心情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通過貿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公孫度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開始不會有什麼問題,等到公孫度發現有異的時候,他會驚訝發現,遼東已經離不開與青州的貿易了。
而且,在這場貿易中,青州也會獲利匪淺。就算是戰馬、牲畜這些東西,也不能僅僅指望幽州,多一個渠道,就能多點餘地,減少點風險,何樂而不爲呢?
不等柳毅作答,王羽又道:“另外,我想確認一下,分享的情報中,是否包括貴軍的海圖?”
“這個……”柳毅面露難色。
“不要東邊的,只要冀州、幽州一帶的。”王羽知道對方在爲難什麼,公孫度八成已經把東邊的三韓部落視作了後花園,無論補充人口還是掠奪物資,都是很重要的。
“這沒問題,回頭我就給君侯抄錄一份送來。”柳毅鬆了口氣。
渤海灣不大,畫海圖也沒啥難度,就算他不給,王羽花點時間也就搞定了。去三韓的就不一樣了,那個地方窮山惡水風也怪,沒有兩三年時間,花上百十條人命,很難有結果。一旦王羽建了水軍,朝那個方向擴張,還真就是件麻煩事。
現在王羽要的是冀州和幽州的,正面他的目標還是在中原,再聯想到最近河北的形勢,柳毅自然明白王羽的意圖。
“還有,既然結盟,在共同對敵方面,是不是也應該有些說法?”
“共同……對敵?”不知不覺中,主動權已經徹底掌控在王羽手裡了,但柳毅恍然不覺,王羽的要求一個比一個怪,光是思考其中的深意,就夠他忙活的了,哪還有空顧及其他?
“君侯是指……”
兩邊都打得到,而且處於敵對關係的,而且有這個必要聯手對付的敵人……根本就不存在麼!
“烏丸!鮮卑!”
王羽雲淡風輕的一笑,語氣卻不容置疑:“這不就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