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將軍覺的哪裡不妥?”陸遜小酌一杯酒,語氣平淡的問道。
甘寧便道:“夷陵乃荊州西面門戶,理應留有重兵,現下陸都督你非但不增兵,反而削減兵馬,這難道妥當嗎?”
陸遜不以爲然道:“夷陵確實是荊州門戶,但眼下陛下打算從洛陽一線發起對關中的攻勢,我荊州遠離戰場,沒有戰事困擾,又何必在夷陵駐紮那麼多兵馬。”
甘寧語塞。
淩統接着道:“雖然咱們荊州不是主戰場,但益州的關羽還有九萬多兵馬,他要是趁機順流東下進攻夷陵,幫着劉備牽制陛下呢。”
“那又如何。”陸遜不屑一笑,“關羽在白帝關的兵馬不過兩萬,他若想進攻我荊州,必定會增調兵馬,介時我們細作自然會有稟報,那時再向夷陵增兵也不遲。”
淩統也被反駁了回去,二人一時無言以對。
這時,老將黃蓋也站了出來,不悅道:“陸都督,就算你說的有理,可荊州的兵力駐守安排,乃是魏呂二位都督所定,你纔剛剛來上任,就改變他們的安排,會不會有些不太好啊。”
陸遜眉頭一皺,掠過一絲不悅,冷冷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現在這裡是我陸遜說了算,你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你——”黃蓋被嗆了滿頭灰,不由惱起火來。
啪!
陸遜拿出了聖旨,往案几上一拍:“這是陛下任命我都督荊州軍事的聖旨,你們誰如果有不服,可以上表陛下撤了我,但現在這裡就是我說了算,誰敢違抗軍令,別管他資歷有多老,休怪我不客氣。”
三將臉色一變,沒想到陸遜會拿出聖旨來壓人,根本不給他們面子。
甘寧三人心中有火,卻不敢違抗聖旨,只能強嚥下惱火,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好好好,你有假節之權,當然是你說了算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甘寧的語氣還有幾分陰陽怪氣,暗含着諷刺。
陸遜也不惱火,只輕輕一拂手:“行啦,我們依令行事便是,散了吧。”
甘寧等人暗暗瞪了陸遜一眼,敷衍的一拱手,告退揚長而去。
朱桓看了陸遜一眼,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搖頭一聲嘆息,默默的也退了下去。
這時,作爲天子使者,一直不吭聲的伊籍,卻纔笑道:“伯言啊,你這新官一上任,就給甘將軍他們一個下馬威,官威會不會有點大了。”
陸遜臉上的肅厲冷淡收起,卻是苦笑道:“他們可都是成名已久的宿將,若非是天子交給了我個重任,我這個小角色怎麼也不敢得罪他們呀。”
“聽伯言這麼說,莫非你是故意的?”伊籍奇道。
陸遜小酌一杯酒,嘴角掠起一絲詭色,“若不削夷陵之兵,如何能叫關羽放心,若不惹惱了甘將軍他們,又怎麼製造矛盾,讓關羽聽到我不能服衆的風聲呢。”
伊籍先是一怔,旋即恍然省悟,不由豎起拇指,讚道:“原來伯言你這是一條一石二鳥的妙計啊,實在是精妙,怪不得陛下這麼器重你,陛下的識人之能果然非同凡響。”
“哪裡哪裡,伊大人言重了。”陸遜忙是謙遜起來。
畢竟,伊籍雖然官位不大,但卻是荊州時期就追隨蘇哲的“老人”了,況且伊籍又知道蘇哲調他來荊州的用意,陸遜在伊籍面前,自然是不敢不敬。
“不過,光讓關羽放鬆警惕還不夠,最重要的,則是如何出其不意的攻下白帝關纔是。”伊籍又提醒道。
“那就先了解一下白帝關的佈防才行。”陸遜說着一擺手,喝令親兵速去將朱桓追回。
同爲江東降將,陸遜跟淩統等人的關係一般,但跟朱桓卻交情不錯。
片刻後,朱桓去而復返,在陸遜面前也不敢以朋友自居,很是恭敬的拱手見禮,尊稱一聲“陸都督”。
“休穆啊,這裡沒有外人,你我之間就不必拘禮了,來來來,快坐下。”陸遜笑呵呵的向他召手,半點沒有適才的都督威嚴。
陸遜的態度這才讓朱桓芥蒂消除,便是笑着坐了下來。
酒飲一杯,朱桓用勸說的口吻道:“伯言啊,咱們既是朋友,那我就說幾句實話,雖然你有天子的聖旨,但甘興霸他們畢竟都是老資格,你就算想壓服他們,也不該用那樣強硬的手段,讓他們失了面子呀。”
朱桓果然是朋友,一上來就是交心的一番心裡話。
陸遜心中感動,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伊籍:“我之所以那麼做,也有我的苦衷,就讓伊大人跟休穆你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吧。”
苦衷?
朱桓一愣,狐疑不解的目光看向伊籍。
伊籍便將左右閒雜人等屏退,正色道:“朱將軍,既然你是陸都督信任的人,那我也就不隱瞞你,其實,天子根本沒打算進攻關中,天子真正的目標,乃是奪取益州,斷了劉備的糧倉。”
攻取益州!
朱桓大吃一驚,一時竟難以相信,急道:“可是我聽說,北方已集結了二十多萬大軍,天下各州都在往洛陽一線運送糧草,你說天子卻想攻打益州?”
“那只是聲東擊西的障眼法而已,天子不那麼做,怎麼能讓騙過劉備,誘使他把主力都調往關中呢?”伊籍捋着短鬚笑着反問道。
朱桓思緒飛轉,心潮澎湃,眼眸中涌動着震撼的神色,琢磨着伊籍所說的每一句話。
他雖然智謀有限,但也不是有勇無謀之徒,伊籍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怎麼可能聽不懂。
“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妙計,陛下真正要攻取的,竟然是益州?”朱桓驚喜的叫道。
陸遜和伊籍微笑着點點頭。
“陛下的智謀,果然是深不可測啊,那劉備作夢也想不到,陛下是在聲東擊西,陛下的智謀,當真是……”
朱桓唏噓感慨,再次見識過蘇哲的智謀,深深的折服。
感慨了半晌,朱桓驀的眼前又是一亮:“那陛下調伯言你來執掌荊州軍權,乃是爲了令關羽對你心生輕視,放鬆警惕?”
陸遜點點頭。
“那你適才跟甘興霸他們的態度,也是故意的,好讓關羽知道你沒辦法服衆?”
陸遜再次點頭。
朱桓恍然省悟,不禁嘖嘖讚歎道:“沒想到,伯言你竟然還如此詭詐,我竟然沒看出來,怪不得陛下會重用你來荊州,陛下的識人之能,當真是非常人所及呀。”
陸遜呵呵一笑,卻自嘲道:“好吧,休穆,你剛纔的話,我就當是你在誇我啦。”
朱桓一怔,也跟着笑了起來。
見話已說開,伊籍便道:“伯言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能出其不意,奇襲白帝關,打開入蜀的門戶,所以叫你前來,就是想問一問這白帝關的虛實。”
朱桓收起了笑,略一沉吟後,便將白帝關的情況詳細道來。
劉備雖然命關羽鎮守益州,但對白帝關卻極爲重視,親自下令讓老將嚴顏坐鎮關城,並命蜀籍將領吳蘭和雷銅爲副將,率兩萬兵馬鎮守白帝關。
“嚴顏,莫非就是原先劉璋率下第二大將,那個老將嚴顏?”伊籍顯然也聽說過嚴顏名號。
“正是此人。”朱桓點頭道。
陸遜手指輕點額頭,喃喃道:“沒想到關羽在白帝關留了兩萬兵馬,還有嚴顏這員宿將,這麼多的兵馬,想要奇襲可不易啊。”
就在這時,伊籍忽然眼睛一動,忙從懷中取出一錦囊,說道:“我想起了來,我臨行之前,陛下曾給了我這個錦囊,說是如果伯言你想讓關羽削減白帝關之兵的話,就打開這個錦囊,裡邊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