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縣城以西,糧營。
呂布眉頭緊鎖,坐胯赤兔,行走在廢物。
他鷹目掃過遍地的灰燼,英武的臉上陰沉沉一片,拳頭暗握,眼眸中燃燒着憤怒。
“可恨,可恨~~”呂布咬牙切齒,暗暗怒罵。
他腳下踩着的,可是三十萬斛糧草燒過後的灰燼啊。
這些糧草,可是那些支持他跟曹操開佔的大族們,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糧草,就這樣被蘇哲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這意味着,他若是想再伐荊州,就必須要再次低下頭,請那些世族豪強們出糧。
不然,他就只有向兗州的百姓,強徵糧賦。
只是去歲他在跟曹操的戰爭中,雙方爲了搶糧,大肆從百姓手裡搜刮糧草,已經把平民百姓逼到了餓死的邊緣,如今秋糧未下,若此時再強徵糧草,對百姓壓榨太過,只怕會釀成民變。
蘇哲這一把火,把呂布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呂布心中怒火,似火山一般在洶洶狂燃,恨不得把蘇哲扒皮食骨。
“將軍,既然我們糧草被敵人燒了,看來只能暫時放棄征討荊州,等秋糧下來後,再做打算不遲。”身後的陳宮卻趁勢進言。
陳宮本身就不贊成征討荊州。
想當初他們擁立曹操爲兗州牧,那是因爲青州黃巾殺入了兗州,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而放眼兗州,只有曹操一個能打的,所以他們纔要尋求曹操的保護,幫他們降伏了百萬黃巾,恢復了兗州的太平。
而之後,曹操爲報父仇,幾次征討徐州,他們兗州人自然又要出人又要出糧,嚴重傷害到了陳宮等兗州世族的利益。
所於,他們一合計,纔再次擁立了呂布,趕走了曹操。
他們以爲,呂布胸無大志,會安於守住這兗州一畝三分地便罷,誰曾想要呂布一趕走曹操,馬上便要出兵征討荊州,找蘇哲報仇,奪還天子。
陳宮等一干兗州士人自然是傻了眼,只好以各種藉口相勸,誰料呂布卻全然不聽,非要出兵。
他們這下便沒了辦法,總不能再趕走呂布,重新迎回曹操吧。
於是,無奈之下,陳宮只能說服他背後的兗州士人,勉強支持呂布的攻取荊州計劃,希望呂布能憑藉着強悍的實力,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損失拿下荊州。
如此一來,他們兗州世族的利益損害,不但會被降到最低,還能從新得的荊州,謀取利益。
陳宮的一切如意算盤,卻都被蘇哲這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呂布若還想征討荊州,就勢必要讓他們兗州世族放血,陳宮當然不會答應,只有趁勢再勸呂布息兵。
他以爲,呂布會明智的選擇息兵。
誰料,呂布卻眼珠一瞪,厲聲道:“本將不殺蘇哲,絕不罷休,傳令下去,叫將士們就地休整,不日再次南下荊州。”
此言一出,陳宮臉色立變,忙道:“將軍,如今糧草皆已被燒,兵無糧草,如何能支撐南征?”
“不就是糧草麼,我知道你們兗州世家豪強,家裡的糧草堆積如山,每家再獻出幾萬斛來不就行了。”呂布不以爲然道。
陳宮眉頭一皺,苦着臉道:“實不瞞將軍,前番爲了支持將軍跟曹操交鋒,兗州各大家族,已經竭盡所能,如今差不多家家糧庫已空,實在是拿不出糧食了。”
呂布臉色一變,立時流露出不滿,向一旁的張遼示意一眼。
張遼會意,便道:“公臺先生,你就別開玩笑了,區區幾萬斛糧草,對你們這些大家族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何況我家將軍也不會讓你們白出,將來攻下荊州後,有多少空缺的官位,等着你們兗州士人去上任呢。”
張遼是在以利相誘。
陳宮眼珠子轉了幾轉,臉色卻苦的更厲害,無奈道:“若當真以爲將軍出一份力,有沒有官位我們兗州士人也會全力以赴,我們真的是有心無力了啊。”
呂布臉色陰沉的更厲害,眼中迸射出慍色。
張遼看了呂布表情,便也把臉一沉,沉聲道:“公臺先生,你這麼說就不意思了,你這逼我親自帶兵去各大家族的糧庫裡去搜啊,若是發現你們暗倉餘糧卻不肯出力,該當如何?”
威脅!
陳宮臉色一變,面露慍色,憤然道:“若你真敢這麼做,那就是公然羞辱我們兗州士人,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我的那些同鄉們若是被逼急了,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到時候陳某也勸不住,後果如何,誰也無法預料。”
陳宮也不甘示弱,也以威脅還以威脅。
他這話言外之意已經再明瞭不過,我們兗州世族豪強家裡就算還藏着糧又如何,我們就是不打算獻出來,你要是真敢派兵上門來搶,逼急了,就別怪我們聯合起來反了你!
他們既然能背叛曹操,擁立你呂布,自然也就能背叛你呂布,再擁立別的新主。
張遼立時被激怒,指着他道:“陳宮,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以溫侯的睿智,自然能領會,屬下是真心實意爲溫侯設想,還請溫侯三思。”陳宮向着呂布深深一揖。
張遼不敢再說話,畢竟話說到這份上,涉及到了翻臉與否,還得呂布來表態。
呂布一道鷹目,死死的盯着陳宮,神情冷峻如鐵,有那麼一瞬間,心頭掠過一絲殺機。
下一秒鐘,他卻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色由陰轉晴,冷笑道:“公臺何必如此,本侯乃是被你們兗州士人擁護對抗曹操,爲的就是保護你們,又豈會不信你們。”
說罷,呂布又向張遼瞪了一眼,喝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還什麼派兵去人家家裡搜糧,這種事本侯怎麼做的出來,本侯的爲人還不知道嗎!”
張遼背了黑鍋,一肚子的憋曲,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唯唯諾諾,硬着頭皮捱了一頓訓。
陳宮也鬆了一口氣,向呂布一拱手,慷慨道:“將軍待我等如此,我兗州士人,自然是全力擁護將軍,與將軍同榮辱,共命運。”
“好好好,那就好。”呂布點頭稱讚,臉上難得浮現幾分笑意。
主臣各表了一番內心戲後,陳宮方道:“既然這樣,那我們現最需要做的,就是讓將士們刻苦操練,等秋糧下了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征討荊州。”
“誰說本侯要放棄討伐蘇哲了。”呂布的語氣陡然間恢復了決毅。
陳宮一愣,擡頭茫然的看向呂布,聽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
呂布卻一揮手,冷冷道:“傳令下去,命各郡太守,即刻向轄下編戶加片糧賦,限半月之內必須徵滿三十萬斛糧草,否則本侯必當問罪。”
陳宮身形一震,方纔明白過來,呂布這是不敢跟他們這些世族豪強加徵糧賦,只能向那些平頭百姓動手。
陳宮當然也清楚,兗州的平民百姓們,已是困苦不堪,多是掙扎在飢餓的邊緣,此時若還再強徵他們的口糧,無異於把他們往死路上推。
念及於此,陳宮當即就想進言反對,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我不惜威脅,勸動他不向各大世家加徵糧賦,已經是惹他不快,若再反對,當真惹惱了他,就不好收場了,畢竟他只是一介武夫,未必會那麼理解……”
眼珠轉了幾轉,陳宮旋即權衡了利弊,便閉上嘴巴,只暗暗嘆惜。
陳宮沒有反對,就是默認。
呂布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方天畫戟向着南面一指,傲然道:“蘇哲,本侯就叫你再多活幾日,待本侯集齊了糧草,必會再伐荊州,叫你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