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南岸,江夏軍水營。
大帳中,黃祖正盯着手中那道文令,沉思不語。
那是劉表的命令,命他拒住漢水,無論如何也要阻止蘇哲的援軍過江。
黃祖卻終究心有顧慮,擔心一旦跟蘇哲正面交鋒,他的兒子黃射,就會再次變成了擋箭牌。
砰!
黃祖把文令狠狠的拍在了案几上,罵道:“蘇哲這寒門奸賊,果然是個言而無信之徒,說好了三個月放歸射兒,到現在卻還沒有履行承諾,寒門之徒,果然不可信。”
話音方落,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名形容萎靡的年輕人,不經通傳,直接就闖入了大帳。
黃祖正不爽,剛想罵時,猛一擡頭,卻驚喜的認出,這闖入之人,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兒子黃射。
“射……射兒!?”黃射一聲驚呼,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帥~~”黃射聲音哽咽,撲嗵跪倒在了地上。
黃祖一躍而起,幾步搶上前來,親手將黃射扶起來,仔細端詳了一遍,才確認這形容枯瘦的年輕人,確實是自己的寶貝兒子。
“射兒啊,你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啊,哈哈哈~~”黃祖狂喜無比,抱着兒子大笑起來。
黃射也破涕爲笑,兩父子在帳中欣慰激動的笑了起來。
半晌後,他二人情緒方纔平伏,黃祖奇道:“射兒,你是怎麼逃出那蘇賊的掌握的?”
“是……是那小子主動放我走的。”黃射回答的牽強,好似不願意承認。
聽得此言,黃祖臉上不禁涌起一絲驚奇,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驚歎道:“沒想到,這個寒門小賊,竟然言而有信?”
“父親想錯了,那姓蘇的可不是什麼言而有信。”黃射卻忙否認,“他之所以放歸兒,只是想向父帥示好,想讓兒勸父帥退兵回江夏,不要阻止他去救襄陽而已。”
黃射撒了個謊。
黃祖恍悟,扁了扁嘴,“我就知道,那蘇賊一介寒門之徒,能有什麼信用,無非是有求我而已。”
父子二人,對蘇哲二人一副嗤之以鼻。
“那父帥打算如何用兵?”黃射忽然問道。
“還能怎樣,你都回來了,爲父還有什麼好顧慮的,當然是橫船於江上,阻止那小賊過江。”黃祖不以爲然道。
黃射湊上近前,壓低聲音道:“父帥,兒有一計,可以大破蘇賊,讓父帥一雪前恥。”
黃祖精神一震,立時興奮起來,忙問何計。
黃射便道:“眼下小賊大營空虛,兵馬不過萬餘而已,且立寨未穩,倘若父帥今晚率軍劫營,必可攻其不備,一舉大破蘇賊。”
大營空虛,兵不過萬?
黃祖一時興奮,卻又面露疑色,“那小賊沿江連營七數,以其營盤規模,足有四萬餘衆,你怎麼說他只有萬餘人馬?”
當下黃射便將他在蘇營大帳中,偷聽到的蘇哲跟胡車兒的對話,向黃祖諉諉道來。
說罷,黃射冷笑道:“那蘇賊現在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其大隊人馬最早也要後日才能到,這正是天賜給父帥的大好機會,此時不趁機劫營,更待何時!”
黃祖騰的跳了起來,雙拳緊握,眼眸中奔涌着激動的火焰,似乎被說動。
來回踱了幾步後,黃祖卻又擔憂道:“那小賊乃九奇之首,詭詐多端,若是他是在演戲,故意迷惑你怎麼辦?”
黃射卻自信的一揮手,說道:“兒當時在裝醉,那小賊絕不可能看出來,兒敢以性命擔保。”
黃祖沉吟不語,眼神越來越興奮,復仇的烈火在胸中燃燒起來。
黃射進一步鼓動道:“父帥乃荊襄第一名將,卻幾次三番被那個寒門小賊僥倖所敗,如今機會就在眼前,父帥豈能滿足於只阻其於北岸?唯有一場大勝,才能讓父帥洗雪前恥,重振威名啊。”
洗雪前恥!
重振威名!
這八個字,如一把火,陡然間點燃了黃祖積聚於胸許久的復仇怒火。
他驀的一轉身,憤然道:“就依你之計,傳令全軍,今晚攻上北岸,夜劫敵營,隨我報仇雪恨,重振我黃祖的聲威!”
……
夜色已深。
數百艘大小戰船,藉着夜色的掩護,偷渡漢水,向着北岸燈火通明的蘇軍水營逼近。
天色雖然黑,但操船的水手,都是最精銳的水手,雖於夜色中,也能平穩的行船。
黃祖立於船首,死死盯着蘇營,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先前他一次次被蘇哲所敗的恥辱畫面。
怒中的怒火越燒越烈,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洗雪恥辱。
甲板的最前端,黃射披甲扶劍,傲然鋌立,眼眸中的復仇怒火,比他的父帥只多不少。
想他堂堂黃家大公子,何等尊貴的出身,卻被蘇哲那個寒門之徒一次次的羞辱,顏面掃地。
更甚至,他還被蘇哲囚禁數月,受盡了折磨,遭受了那樣不堪回首的階下囚日子。
種種羞辱,已經在他的心中根植下了深深的復仇種子,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復仇。
他甚至已經在憧憬着,攻破敵營,活捉蘇哲之後,如何以十倍的手段來羞辱那個寒門小子,以報復他對自己的做所做爲。
戰船逼迫敵營百步,突然間加速前行。
燈火照亮了江上艦隊,蘇軍之中,鳴鑼聲警之聲陡然大作,岸邊處已能看到一隊隊的蘇軍士卒,正慌張的向岸邊趕來。
“舉盾!”黃射大吼一聲。
左右的士卒們,即刻將大盾舉起,幾秒鐘後,利箭飛射而來,盡數被彈落。
聽着那利箭撞盾之聲,黃射嘴角掠起一絲冷笑,哼道:“箭雨這麼弱,那蘇賊果然沒有多少人馬。”
零落的箭矢,並沒有阻擋住江夏軍戰船的衝擊,當先的數十艘戰船,無可阻擋的衝破了水門,撞上了棧橋。
戰船一臨岸,黃祖拔劍在手,大喝一聲:“江夏兒郎們,給我衝上岸去,殺敵賊一個片甲不留!”
號角聲吹響,殺聲震天而起。
“殺上岸去,活捉蘇哲!”黃射一聲怒叫,手抄着戰刀,第一個跳上了棧橋,向着岸上大營就狂衝而去。
一艘艘戰船上,數以千計的江夏兵們,如出籠的猛獸一般,不顧一切的跳下戰船,追隨着黃射,鋪天蓋地的向着敵營涌去。
轉眼間,近兩萬江夏兵就成功登陸,黃祖也跟着上了岸,率着後面的一萬多兵馬,向大營衝去。
岸邊的數軍數量少,倉促之間難能抵擋,只稍作抵抗便紛紛潰散而去。
江夏軍幾乎沒有遇到想象的抵抗,就成功上過岸灘,殺入了蘇營,向着中軍腹地殺去。
黃射衝鋒在前,熱血沸騰,激動到頭腦發熱,腦子裡全都是把蘇哲一刀斬翻在地的痛快畫面。
江夏軍無可阻擋,這一場劫營之戰,似乎眼看着就要成功。
狂衝的江夏軍,卻渾然不覺,前方百餘步外,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們。
無數支寒芒利箭,也如死神索命之刃,瞄準了他們。
駐馬夜色中的蘇哲,聽着眼前震天動地的殺聲,看着火光中涌動的敵軍人頭,嘴角不禁揚起一抹諷刺的冷笑,喃喃道:“黃祖,你終究還是被你那傻兒子給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