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以原富治原富

顯然,沮授很是愛惜手中這本手抄本的《原富》。爲了保護書籍不至破損,他還特意給這本老書包上了書皮。可是即便如此,書頁的邊緣地帶仍然泛着毛邊。從這裡可以看出,沮授平日裡時常翻閱這本書。

沮授拿着書道:“欲應對欒子奇之計,需用欒子奇之法。”

“哦?此話怎講?”袁紹不解。

沮授自問自答道:“治下的百姓爲何無心耕種,轉而投向進山行獵?答案很明顯,因爲行獵所得的收益比耕地要多出許多。那麼,如何扭轉這一局面呢?”

“對啊!怎麼扭轉?”聽沮授說話大喘氣,袁紹急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問。

審配不耐煩地道:“沮公與別賣關子。”

沮授捋了捋鬍鬚,衝審配翻個白眼,不慌不忙道:“扭轉這一局面的最直接方法就是,降低行獵的收益。讓人們覺得它無利可圖,屆時自然而然就會退出來去尋找其它營生,該種糧種糧,該伐木伐木,一切又會迴歸到正統上來。”

審配一臉不服,“莫要紙上談兵,你倒是說說如何降低行獵收益?”

沮授胸有成竹道:“此事易爾。只消擡高山貨貿易的稅賦。進山行獵的收益自然會下降。”

“說的倒輕巧。”審配瞥了瞥嘴,將方纔沮授辯駁他的緣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河北山貨、皮草商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他們萬一逃脫稅賦可怎麼辦?總不能派人整天跟着他們監督貿易吧?”

“根本不必監督!”沮授撫着鬍鬚笑了笑,道:“主公。無論是商人至民間採收山貨也好,獵人入城出售行獵所得也罷。山貨的最終流通地點只會在城內。所以,我們只消在各個城門處設卡,對所有帶山貨進城者均徵收重稅。如此,稅賦一高,山貨的價格猛長,採買者日微,可從根源上杜絕山貨貿易。”

不得不說,但凡懂點經濟知識的人不難看出,在沮授提出的對策中已經具備“宏觀調控”這一19世紀現代經濟學策略的雛形。這一方法並非欒奕親傳,《原富》一書中也沒有明言提及,乃是沮授經過多年通讀《原富》自己悟出來的。

由此足可見沮授之聰穎,亦可看出欒奕的思想在不經意間人影響了很多的人。

袁紹也讀過不下十遍《原富》。稍加思量,便知沮授之計確實可以解燃眉之急,遂從其言。

於是,七日之內在河北冀州各大城池及道路關卡又多了一項進城稅賦——山珍稅。但凡想運送山珍入城或路過關卡,需繳納高額稅金,否則一概不予放行。

一夜之間,河北各類山貨價格漲了三倍,五天之後又翻了三番。

價格居高不下,欒奕雖買得起,但大批量買入只會造成大數額虧損,沒有任何利益可言。得不償失,便令各家上好停止行動,不再與河北進行大宗山珍貿易。

袁紹本以爲,藉助沮授以《原富》治《原富》之法已經破除了欒奕的“溫水煮蛙”之計,卻不知這只是欒奕所布大棋的開始。

欒奕雖然停止引入大宗山珍,但是對河北的糧草供應一直沒有停止過。

聖元二年一年,連年乾旱少雨的華北平原,終於迎來罕見的美好年景。這一年風調雨順,沒有洪,也沒有澇,更沒有乾旱,田地稍有缺水,老天爺便會降下一場雨水來滋潤大地。地尚未乾透,又有甘露從天而降。十多場雨,勢頭都不大,但降水量卻都不小,屬於纏纏綿綿的小雨,最適宜農耕灌溉。

於是,同年秋季河北各郡迎來了罕見的大豐收。

按理糧食豐收,上至地方大員下至百姓應該高興纔對。可是事實恰恰相反。

一年多來,欒奕從河南教區向河北輸入的糧草,與豐年河北自產的糧食同時在冀州匯聚。致使河北一代糧食作物大量囤積,市場保有率一度超過飽和值三倍有餘。

正所謂“物以稀爲貴”,反之市場供給大於總需求就會導致該商品價格下降。

河北糧草囤積量居高不下,價格隨之大幅度降低。從去年的不到20文,一氣跌到谷底。僅需10文錢就能買到一石。

說到這兒有人肯定會問,糧食價格低了,百姓都能吃上飯,生活不是應該過得更好嗎?

實則不然。在以農業爲基礎的大漢朝,糧食價格的高低直接影響到其他產物的價格。

就像現在的冀州,超過九成人口都是以耕地爲生的農人或土地主。糧食價格下跌直接影響了他們的收益。

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人有100畝地,每年收200石糧食。在每石糧食價值40文時候,他們每年的收益就是8000文錢。那時做一件新衣需要500文,如果他把一年的收益全部用來作衣服可以做16件。

這一情況從今年開始變得不同了。糧食的價格一下子跌到了10文,他的收益蛻減四分之三,變成2000文。如果製衣服的價格還是500文一件的話,一件衣服的價值相當於農人辛辛苦苦耕種25畝土地一年的收益。

這麼貴的價格農人肯定不會買,至少今年做的衣服比往年要少的多。衣服買的少了,就造成供大於求的結果,從而導致衣服價格也跟着下降。

於此同時,依賴土地獲取收益的土地主和農人,在發覺自己“背對驕陽,面朝黃土”勞心勞力忙活一年,耕種了20多畝土地才只能換一件衣服以後。很多思維活躍之人會選擇離開靠天度日的土地,轉而從事其他營生。比如說直接選擇去做衣服,4天做出一件成衣賺得的錢就等於耕地一年,何樂何不爲?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當然不是。

大量人羣拋開農耕,選擇紡織行業,帶來的不僅有人力,還有大量原本投用在土地上的資本。很多新的紡織作坊建立起來,進一步加大布和衣的市場供應。

市場供應攀升,再次超過市場需求,這也是布料和衣服的價格下跌的又一重要因素。

無獨有偶,與紡織行業相同的,受供需關係和勞動力涌入影響,河北各行各業產物的價格都隨之下調,以迎合日漸農業收益縮水的現狀。在這其中就包括伐木、捕魚、採桑、石料採集等原材料供應產業。

藉此機會,欒奕趁虛而入,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從河北肆意搶購木材、桑麻、礦石等原料,將之加工成傢俱、神才紙、濟南緞、琉璃等成品銷往教區四大州,以及揚州、荊州、西涼等地。

不但把前期高價收購山貨造成的虧損一股腦補了回來,還賺了個盆滿鉢滿。

隨後,欒奕用這筆錢更新軍械,招兵買馬,支付了南征徐州劉備,以及聖元三年到五年大戰曹操所花費的高額軍費。並用以獎賞有功將士、安撫陣亡將士家眷。

在欒奕爲贏得了高額回報而喜笑顏開的時候,河北又添新亂。

由於教區對河北敞開了商貿大門,使得河北原材料需求市場忽然比之前增大了數倍。原材料需求趨向於大於供給,價格隨之攀升。

隨着木材、桑麻等原材料價格上升,成品的價格自然也跟着上漲。一時間,河北鍋碗瓢盆、柴布油鹽市場回暖,價格飛速上揚。

別忘了,河北的糧食還處於飽和狀態,這就意味着佔據河北最大人口比例的農人,收入沒有增長,身邊各類商品的價格卻不在斷攀升。

甚至於出現一大車糧食,只能換回一匹布的情況。

河北各地百姓入不敷出,生活難以爲繼,無不怨聲載道。袁紹民心日跌。

無疑,在這場公元二世紀的商貿戰爭中欒奕是最大的贏家。他之所以贏得如此輝煌的戰果,來自於21世紀的經濟知識起到了極其重要的推動作用。除此之外,欒奕多年來在人才培養方面做出的努力也做出了巨大貢獻。

從欒奕八歲經商開始,便格外關注得力手下算學方面的培養。從最初的逄掌櫃,從最原始的言傳身教,手把手指導。到後來開設聖教學堂算學科,聖城大學堂的算學專業,在欒奕十多年不懈努力下,培養出了一大批懂得統計學、幾何學和高等數學基礎等管理應用數學的賬房先生,其數量足有3000人之衆。

這部分人,很大一部分現在被分配到地方教堂,負責料理聖券儲蓄、發行事宜。還有一部分在教會產業中從事營收記錄等賬房工作。另有一部分人,被派到教區以外的大漢各州,主要負責與當地神盾局情報人員協作統計當地居民日常生產生活中的各類數據。

以冀州爲例,冀州鄴城周邊哪個縣的百姓平均每人有多少畝土地?土地每年產多少糧?糧食是優是劣,成色如何?每家每戶每年約購買幾匹布?買什麼樣的布……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連袁紹府邸每月的支出都能在通過數據估算出來,支出項目更是一目瞭然。

可以說,遠在濟南的欒奕甚至比袁紹本人更瞭解河北。並以此爲根據遙控指揮,最終贏得了輝煌的戰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