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均一臉不屑地反諷道。
“小兒出訪小國,正是合適。”
這讓包括區霸在內的一衆人臉色都明顯地爲之一黑。
這等不按常理的出牌,乾脆通過自貶來拉踩林邑國,着實是讓區霸有些沒有預料到。
“閣下年紀輕輕便只學會了逞口舌之利,便不怕給日南郡,乃至於大漢帶來無妄之災嗎?”區霸微微沉着臉,冷聲道。
“哈哈哈!!”
顧均發出着一陣滿是嘲諷與暢快的笑容,就彷彿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道。
“爾等林邑小國,不過是我大漢區區一個縣功曹區連所建,如區連這般的人物,大漢便是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還敢言給大漢帶來無妄之災,笑話!”
這一犀利的話語,不僅僅更進一步地激怒了衆人,就連原本癱坐在王座上的區連半垂着的眼皮都擡起了不少,有些渾濁的眼睛盯着不遠處的顧均,聲音有些失真且沙啞地開口道。
“日南郡郡守派汝到此,便是爲了激怒本王?”
“非也。”
顧均直視着區連,搖了搖頭,然後從懷中掏出了竹簡,道。
“此乃虞府君所書的文書,令爾等必須在一個月內依文書所行速速歸還歷年來所暗中侵吞的田地,以及將林邑縣歸還於日南郡……”
頓了頓,顧均掃視着一衆目瞪口呆的貴族大臣,冷聲道。
“若是超限未還,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一刻,王宮主殿之內幾乎燃起着洶涌的怒火。
站在大漢的立場上,歸還所佔土地不過是給林邑國一個機會。
可對於林邑國的貴族大臣來說,顧均此舉不異於將林邑國衆人視作臣屬那般命令,且林邑國的土地與貴族大臣的利益更是息息相關。
“狂妄!!”
“大膽狂徒,竟敢口出這等狂言。”
“既然你想找死,老子這就成全你。”
“王上,請下令即刻將這等狂徒拉下去處以極刑。”
……
一時間,殿內可謂是羣情洶涌,也就是殿內的貴族們不允許帶兵器,否則說不準已經忍不住要對顧均下手了。
而原本癱坐在王座上的區連亦是面露忿怒,手掌死死握着王座扶手,整個人緩緩地坐起來了些許,就像是一頭病虎重新展露出幾分猙獰似的。
“漢家小兒,汝可知你在說些什麼?莫非當真不怕我林邑國五萬大軍的刀鋒乎?”
“那你區連就不懼我日南郡二十萬百姓的憤怒嗎?就不怕大漢一怒,天兵即至,將爾等頃刻間碾成齏粉?”
顧均毫不畏懼地反脣相譏,手指更是直接指着區連,高聲道。
“一個月!不僅僅是土地,還有你區連也需束手自縛前往日南郡請罪受罰,否則屆時牽連子孫九族,可就勿怪吾未曾提醒。”
這一刻,即便由於衰老而心性謹慎膽怯了許多的區連,也是被顧均這一番話給氣得氣血翻涌。
或許區連本能地覺得其中多有詭譎存疑之處,但眼下林邑國諸多貴族大臣齊聚。
若是區連被這等小兒怒罵都始終毫無反應,那麼恐怕頃刻間便威嚴盡散,再也難以維持地位。
“將這冒充漢使的小兒拉下去斬了!”
區連以着僅存的幾分理智進行了幾分掩飾,再下令。
區連的王命一下,生死之間,顧均感覺自己的意識略微恍惚了一下。
即便顧均早就有了這等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之間……
“哈哈哈!”
顧均的笑聲更加的肆意,一人之聲卻是響徹着整個主殿,道。
“我顧均先行一步又有何妨?爾等不日必將爲此悔恨交加。”
而隨着兩個體格頗爲壯碩的近侍往着顧均衝了過來,準備強行地壓着顧均拖下去斬首之時。
顧均卻也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股蠻力,強行掙脫了那兩個近侍的控制,傲然道。
“何須爾等蠻夷押我?死則死矣,有何懼之。”
旋即,顧均當着衆人的面前,不急不緩地伸手細緻給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便邁着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那坦然的背影,一時卻是驚住了所有人。
這一刻,顧均就彷彿不是前去領死,而是要進行着什麼莊重的儀式似的。
這讓區連死死地皺着眉,心中莫名有些慼慼,然後目光落在了剛剛顧均掙扎近侍的控制之時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卷竹簡。
“將那文書給本王拿來。”區連開口道了一句。
當即,區霸不等其餘人邁動腳步,便是親自將那竹簡給拿了起來,然後送到了區連的面前。
區連有些艱難地親自打開這沉重的竹簡,渾濁的目光來回掃動瀏覽着其上的內容,一開始之時,區連的臉色可謂是越看越不悅。
而等區連看到最後……
【林邑拒絕之,則漢兵即至,請勿自誤。】
這一句話,再加上顧均那彷彿想要一心求死的態度,讓區連原本還有些遲鈍的大腦似乎驟然間要炸開了似的,頃刻間彷彿明白了什麼。
日南郡並非是虛張聲勢,而必然有所依仗!
日南郡出身的顧均一心求死,恐怕是想要徹底斷了林邑國最後一絲後路,欲以自己的生命斷了林邑國的所有後路。
難道……漢庭真的派遣大軍南下至此?
曾爲大漢縣功曹的區連,一時間竟清晰地記起了年少之時所接受的教育,關於南越殺漢使者屠爲九郡的記載。
今日之林邑,莫非將是昨日之南越?!
一時間,區連近乎是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整個人都從王座上站了起來,發出着嘶啞且急促的聲音喝道。
“快!刀下留人!!!”
然而,就在區連話音剛落的瞬間,一聲有些沉悶利刃入肉的聲音從殿外傳了進來。
旋即,一名近侍捧着頭顱重新走入主殿之中,依據着慣例讓區連親自驗視。
區連看着依然沒有閉目的顧均首級,甚至能從那一雙已經完全無神的眼睛中讀懂了幾分輕蔑與嘲諷。
不自覺的,區連雙腿一軟,重新坐回王座之中久久沒能回神。
區霸見狀,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王上,莫非出了什麼變故?”
微微回魂的區連那枯瘦的手掌死死握着竹簡,只覺得這一份竹簡似是有着千鈞之重,然後沙啞着聲音地開口道。
“漢庭,恐怕要跟我們開戰。”
區霸聞言,心中大爲不以爲然,對於區連如此失態的反應更是頗爲失望,只覺得區連確實是老了,老得再無絲毫過去的氣魄。
曾經的區連敢於叛立爲王,東征西討,打下了諾大的林邑國。
即便如今年邁不堪,林邑國上上下下對於區連這位開國雄主也是敬畏交加的。
沒想到,眼下區連居然流露出如此失態的反應,一副畏懼於漢庭的模樣。
“王上何須擔憂,我林邑國力不在漢庭之下,全國上下一心,可動員兵力超過五萬之數,周邊諸國無敢有不敬者。”
頓了頓,區霸驟然意識到這似乎是個極好的機會,連忙俯首勸慰道。
“身爲王上之孫,當年王上能敗漢庭而立林邑,我區霸亦願效仿王上!”
“那漢庭敢對王上如此不敬,莫說其敢不敢發兵來攻,便是他們不來,我也欲揮師北上攻下日南郡,也好教那漢庭知曉派人前來以言語相辱王上的後果。”
區霸的這番話,讓區連的眼中恢復了幾分神采。
事已至此,便是後悔也無濟於事。
漢庭是否當真派大軍南下,尚且是個未知數,區連即便年邁不堪,也不至於就如此被嚇破膽。
且區霸的反應,也讓區連頗爲滿意地開口道。
“好好好!王孫有如此志氣,本王甚是欣慰。”
眼下,區連已然決定做好兩手準備。
一方面,區連迅速以上好棺木收斂顧均的屍首,然後派人攜上重禮將顧均的屍首送回日南郡,言明誤會,試探一番日南郡的反應。
一方面,區連便以區霸爲主帥,當即緊急調集大量兵力北上陳於邊境。
且區霸有一句話也說到了區連的心坎裡!
倘若日南郡當真是虛張聲勢,那就說明漢庭或許當真是氣數已盡,乾脆順勢大肆攻入日南郡之中,盡佔了日南郡。
而爲了穩定林邑國內部,區連自然不敢且不能表現出絲毫的心虛,透露陳兵邊境的主要目的是爲了抵禦漢庭接下來的報復。
因此,區連乾脆便以漢使狂妄無禮爲理由,調集兵力,言明若是日南郡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便發兵攻下日南郡。
一時間,林邑國內部大量兵力朝着北面開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