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柔,德珪,跟了我也這麼多年了,卻不如孔明你這個新來的,能在我面前暢所欲言,也着實讓人嘆息啊。”劉表嘆息道。
“州牧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想。蒯公與蔡公跟隨大人這麼多年,素來是忠心耿耿,然則現在天下紛爭,他們也需要考慮自己家族將來的去向。蒯公想要保持蒯家在荊州的超然地位,所以厭惡騾騎將軍。蔡公則與曹孟德有登堂拜母的交情,自然更希望曹孟德能夠入主荊州,保持他的富貴。當然,州牧大人只要還在,他們就不會有疑心。關鍵的問題是,州牧大人自己,是怎麼想的。是願意傾向許昌的朝廷呢,還是願意傾向揚州的騾騎將軍呢?”諸葛亮微笑道。
劉表再次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他內心真正的想法,當然不能就這麼展現出來。
其實劉表現在是矛盾的。
要說他有野心沒有,就算以前有,現在也沒有了,六十二歲的老人家了,就算真讓他當皇帝,又能當幾年?更何況以劉表的能力,早就看出來,爭奪天下這種事情,不是他能做的,也不是他的兒子能做到的。
待價而沽,把荊州賣個好價錢,保住兒孫的富貴,也許是他唯一的一條路。
很明顯,能出高價的,肯定不是許昌朝廷,因爲曹操完全可以以更低的代價,取得荊州。
他和蔡瑁等人的交情,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要劉表這個荊州牧幹什麼?
不管怎麼說,劉表都是姓劉的,作爲掌控了許昌朝廷的權臣,曹操是絕對不會允許有姓劉的權臣出現的,這是劉表和曹操之間本質的矛盾。
曹操要的是一個沒有劉表的荊州,這一點,劉表心知肚明。
劉備就不一樣了。
他可以出更高的價格,甚至可以承諾接下來的朝廷裡,劉表或者他的後人,可以擔任一個極高的職位,哪怕不掌握實際的權力,位置也會足夠尊貴,比如宗正之類的,這樣的條,劉備要提出來,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大家都是漢室宗親,劉繇之前可以毫無顧慮地把豫章直接交給劉備,劉表當然也可以。
然而……劉繇做得了豫章的主,劉表卻做不了荊州的主。
劉繇的長子劉基現在就在劉備的騾騎將軍府任職,深受劉備的喜愛,次子劉銖和幼子劉尚都得到了很好的供養,劉繇雖然已經病逝,想必也可以很好地閉眼。
爲了家人,劉表當然願意靠近劉備那邊,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兩個兒子,都是有好處的。
亂世中,他們兩個都不是能守住家業的人,能夠用家業去換將來的富貴,當然也是好事。
然而他卻做不到。
甚至劉表清楚,如果他今天宣佈荊州加入劉備的地盤,明天也許蒯家蔡家還有其他的家族就會馬上造反,把他控制起來,然後以他的名義下另外一條命令,取消之前的命令。
他在襄陽,何嘗不也是在虎狼之地?
只不過,他是安全的,沒人想要承擔起弒主這個名聲,除非有大義在前。
可是隻要能控制住他,向許昌朝廷上一份書,撤了他的位置,讓蒯良或者蔡瑁取代他,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就是劉表現在最矛盾的地方。
他的個人意願,和荊州上層的意願,是相悖的。
“很多事情,未必是非黑即白的,站在中間,照樣可以兩邊取利。”諸葛亮微笑道。
“可試言之。”劉表簡單地回答道。
“大公子在荊南,他知道您真正的意圖就可以了。您在襄陽,大可表現出另外一種態度。”諸葛亮也很簡單地回答。
聰明人談話,不需要說透。
你劉表在襄陽,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甚至可以聯合起來荊州所有的兵力,去和劉備開片,表現得很激進的樣子。
而劉琦在荊南,大可按兵不動,保留屬於他的兵馬的元氣。
這樣雖然看起來騎牆,卻可以兩全其美。
諸葛亮並沒有把話說透,可是劉表的能力,自然可以讓他腦補出後面應該怎麼做。
兩手抓,兩手都做好準備。
驅使士族的勢力和劉備開戰,卻在荊南和荊北,保存自己的實力一一荊州這些士卒中,大約只有三分之一是聽從劉表直接指揮的,一半在長沙,由劉磐統領,另外一半在新野,由文聘統領。
文聘雖然也更親近一些士族,然而他卻是一個標準的軍人,只聽從指揮,所以劉表對他也是放心的。
如果贏了,那他依舊是荊州之主,如果輸了,他的力量還是保存着,到時候投入劉備的麾下,也同樣能夠得到重用,至少,他的兒子能保留下來至少一個。
正好他有倆兒子……
越是這麼想,劉表就越是覺得這樣做有道理。
“只不過,光是我們荊州出兵的話,肯定沒法和揚州徐州對抗,我那皇帝,虎踞東南,帶甲雖然只是三十萬,可是以他治下的民衆之多,府庫之充盈,揮手之間,百萬帶甲之士也是唾手可得,以荊州這區區三十萬人馬,想要和騾騎將軍治下對抗,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若大將軍和司空也能夠同意聯手,那就沒問題了。”諸葛亮搖着扇子,繼續微笑道。
“哦?”劉表臉色微微動容。
“若州牧大人信得過,就會與蒯公蔡公都談談,然後爲荊州出使。以這三寸不爛之舌,促成與大將軍和司空的聯盟,共同討伐騾騎將軍!”諸葛亮慨然道。
“三方聯盟?”劉表驚詫着站起,他的臉色,在這個時候,終於變了!
“若不是看起來有必勝把握,蒯公蔡公,又如何會動心?”諸葛亮淡淡地道。
劉表緩緩地坐了回去,然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是在玩火。”劉表喃喃自語的道。
“僵局想要打破,當然就得需要一些非常手段才行,不然的話,繼續僵持下去,天下間的力量越來越強大,那麼到時候,破壞的也會越來越大,這對天下人,都沒什麼好處。”諸葛亮嘆息道:“最近幾年的和平,只是推遲了殘酷亂世繼續來臨的時間罷了,早來晚來,都是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