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渡頭這邊將士們正忙碌的做着準備。
乾草、枯柴不斷地往岸邊高地運送,全部壘成一列列。
下方的將士則是最外側的戰船塗抹着水泥、石灰、黃泥混合而成的混凝土,同時兩側岸邊在安裝投擲器,幾萬人忙的停不下來。
林墨帶着賈詡、陳宮等一干文臣謀士在巡視着,整體的作戰計劃基本就是按着賈詡先前定下來的部署,不過在那之前林墨召集了所有謀士商談,只是一些細節方面做了調整,大體沒怎麼改動。
現在他要做的是最後的巡視,畢竟,如果一切順利,這裡要打響的應該是一統亂世的最後一戰了。
兩圈巡視下來,所有人也都在心中進行了一場預想的大戰演練,確認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了,林墨才長舒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營。
此戰過後,曹孫劉能不能活下來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因爲就算他們活着,這天下也再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地。
交州貧瘠,孫策回去也沒有能力自衛,荊南這裡只要戰事敲定,劉備也丟了根基,至於益州,法正已經回去了,孰輕孰重,他掂量的出來,更何況,沿途也已經做了部署,且不說曹操跑不出重重包圍,就是回去益州,也會被人拿來換功勳。
似乎,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可出奇的是,林墨並沒有那種顯赫功勳垂手可得、萬世不拔之基近在咫尺的豪情。
只是覺得,這一切,終於可以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一路走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自己經歷了什麼,站在高處俯瞰衆生的快意終究只存在於話本小說裡。
回到中軍帳的時候,老岳父、遼神和高順圍着桌子跪坐成一圈,面前擺放着四個碗,看上去像是酒。
林墨笑着點了點頭,這是知道我要來?
另外,高順不是不喝酒的嗎?難道只是因爲水土不服的病情緩過來了就改了習慣?
“你坐我旁邊。”
林墨剛要坐到空位上的時候,卻被張遼一把推開,一旁的老岳父也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那是稚叔的位置。”
原來如此,我自作多情了啊,林墨訕笑道:“我還以爲等我呢。”
“也是等你。”
呂布嘆了口氣,“伯平來找我了,說是這次的用兵計劃裡沒他的名字,要求加上。”
“高叔可別誤會,我知道你從許昌跟來就是等着這一戰了,只是考慮伱剛剛康復而已。”
林墨解釋了一句,看着高順那張臉色還有些慘白、但表情卻異常堅定的臉龐,知道他是非打不可了,於是聳聳肩道:“一共有幾路兵馬岳丈大人和叔父都清楚,你們看着安排就是,我沒意見。”
“要這麼簡單還等你幹嘛?”到今天這一步,遼神當然知道自己是被算計了,幸虧這個侄子看破了玄機,要不然自己一世英名便是要毀於一旦了。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不把林墨放在眼裡的事實。
“那還要怎麼樣?”
林墨看向高順,這是個悶罐子,心裡想,就是不說,老岳父便當起了代言人笑道:“你也知道有這麼多路,你覺着,哪一路的功勳會大一些?”
“怎麼,高叔嫌職務低了些嗎?”
林墨一臉詫異的看着高順,印象中的他對權勢可不怎麼感興趣啊,不過還是安慰道:“高叔是自家人啊,又比不得其他武將。
更何況早年間高順本就戰功赫赫了,退一萬步說,他就是沒有功勳在手,等回到許昌事情辦妥了,想要哪個位置開口就是,誰還能不長眼的跟你爭不成?”
說完後瞥了一眼張遼,“當然了,張叔父會不會爭我就不知道了。”
“我揍你信不信!”遼神作勢要打,林墨已經聰明的換了個位置坐下。
“允文,你不是行伍之人,不懂我們心中所求,更何況鐵骨錚錚的漢子不需要靠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我高順想要什麼,就要靠自己去爭取。”是個老實人啊。
這要是笮融,保準當場給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叫爸爸了。
呂布也頷首道:“允文,昔日跟着我從關中出來的弟兄,活下來的已經不多了,楚南,文遠,哪一個不是戰功赫赫,這些年來,伯平挑起重任一直在後方,也是時候讓他在戰場上做回自己了。”
呂布說完眸光柔軟的看向那個虛位,“稚叔如果在,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聽懂了。
就是高順這次要出征,而且還想挑個肥差來做,呂布當然可以不問林墨自己在任何一路更換主將的,可問題是他們沒辦法判斷哪一路纔夠肥啊。
遼神看着林墨,趾高氣揚道:“別耍滑頭,你別以爲我們都傻,文向那件事你偏着他我們不吭聲而已,這可是你叔父,敢玩花花腸子當着你岳父我也能揍你!”
林墨扶了扶額,我還一句話沒說呢,“讓我想想。”
想挑個肥差啊,這其實真不好判斷。
照理來說呢,這一回是最終決戰,對面的曹孫劉聯軍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梭哈是最基本的,也就是說任何一路都會有悍將帶隊,哪一路只要打好了,其實功勳都不會少的。
可真要論起最肥的
西陵城這裡是塊肥肉,最吸引人,所以林墨覺得來界首的應該是聯軍裡頭最精銳的部隊,不開玩笑的說,這條線路讓沒有陷陣營陪同的高順帶隊,他搞不定。
最好是能有個難度不大,功勞又能力壓衆人的位置。
思忖片刻後,林墨便起身走到帥案上拿過了一張羊皮圖紙放在了桌上攤開,隨後順着長江往下指去,“到時候,高叔帶一隊人繞過巴丘到這裡守着,本來我是打算讓文向帶人去的,這裡,一定有高叔想要的人。”
“誰?”高順當即來了興致,就連張遼也眼前一亮。
“真當我能掐會算啊,是誰我現在也不確定,但肯定是條大魚。”
林墨說完,呂布接過話來長吁道:“好啦伯平,難道允文還能騙你不成,去準備吧,時間緊迫。”
“末將奉命!”高順當即起身嘿嘿直笑。
這就是現實了,甭管你本事再高,能力再強,上面沒人給你安排,你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趴着。
自從決心要從劉協手中奪過這天下的時候,林墨偶爾就會想一些治國之道。
或許是因爲從最底層爬起來,林墨太瞭解這個時代的最底層的生活了。
對於他們而言,朝廷上的政策、天子姓劉姓林,似乎都不重要,因爲掌控他們生死的是當地的父母官,這也衍生出了歷朝歷代都無法擺脫的胥吏之禍。 官官相衛的庇護下,他們太如魚得水了,而這個問題從來不是簡單粗暴的殺人就能解決,否則也不至於朱元璋把滿朝文武殺的上朝之前都要寫遺書也沒能把這羣貪腐分子給殺光了。
現在看來,就連最高層的人都在這個漩渦之中,任重道遠啊,林墨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想起了後世影視劇裡乾隆說的,只要下面人不把持朝政、不勾結朋黨,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至於一些人性陰暗面,那是在所難免的,不聾不瞎、不配當家啊。
初時林墨是很不以爲然的,可到了今天這般,他發現自己明白了這些話裡的內核含義。
巴丘渡口上,隨着夜幕降臨,三十艘快船已經備好了,船上裝的都是硝石、硫磺和木炭,船頭上也已經塗滿了可以被引燃的火油。
只要這些戰船全部撞到呂林軍的連船上,那就是一片火海了。
岸邊,黃忠是一瘸一拐上船的,他的體格當然是健壯,五十來歲了也很生猛,可那些軍棍是實實在在的打下去給黃射看的,沒有一棍玩虛的,一般人能躺半年,黃忠現在就能起身走路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除了長沙的幾個都尉來給他壯行外,再無他人。
劉備關羽和張飛已經出發界首了,按時間計算,早就該到了;諸葛亮呢,在山上做法呢,演戲要演全套啊。
孤單的也不只是黃忠一個,丁奉也一樣,孫策帶着程普和韓當已經去了葫蘆口,江表十二虎臣裡最年輕的一位豪傑,如今是孤零零的登上了戰船。
“還有一個時辰就是子時了,出發吧。”進入船艙後,黃忠沒有選擇躺着,強忍着疼痛直着身子下令。
丁奉沒有說什麼,從巴丘到夏口就算是順流而下也是需要一個時辰時間的,現在出發,時機剛剛好。
水寨的大門打開了,三十艘快船沿江而下,戰船上的黃忠和丁奉還算氣定神閒,畢竟是見過了大場面的人。
其他的將士,即便是挑選出來的死士,可他們心裡還是很慌的,這一仗難度很大的。
作爲先頭部隊,他們需要駕駛着快船進入呂林軍水寨後引燃船頭撞向他們的連船,之後跳船上岸廝殺,趁亂殺上水寨之上將寨門打開。
當然了,一切順利的話,其實也不會太過危險,畢竟大火一起,呂林軍第一反應肯定是斬斷鐵鏈去救火,沒人會顧的了他們。
而在他們的後頭,五萬水軍全部蓄勢待發,十艘樓船這次是準備一起動用。
只要水寨大門一打開,他們就會殺進去,將混亂之中的呂林一鍋端了。
岸上當然還是有呂林的步騎,而且那些是呂林最精銳的部隊,不過沒用的,一旦連環船被火燒了起來,全軍梭哈,呂林水軍會被殺的丟盔棄甲。
恐慌這玩意是會傳染的,到時候還沒來得及披甲的步騎,第一反應就是逃跑。
更何況,只要樓船進去了,船上的投擲器拼命的投放火油罈子到步騎的軍營裡去,那裡也會是一片火海。
所以,蔡瑁和張允的任務還是比較輕鬆的。
“將軍,到了!”看着遠處燈火通明的水寨,將士前來通稟。
“爲何還不見東南風起?”看着船桅飄蕩的旌旗根本就不是東南風,丁奉不安了。
黃忠沒有說話,也有些緊張,這玩意可千萬不能出錯,要不然這死的人可就多了。
他們這些水軍還能原路返回,那些跨江設伏的人只怕是很難完全躲過呂林軍的眼線。
丁奉和黃忠是不安,蔡瑁和張允可就是害怕了,他們選擇了曹操,就是把身家性命的壓上了,諸葛亮你可千萬別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再等等”黃忠蹙眉道。
片刻後,風向終於變了。
肉眼可見船桅上的旌旗飄向了西北方,東南風來了,終於來了。
黃忠長舒了一口氣後,緊握着手中的寶雕弓,一旁的大刀也矗立在那了,只是因爲有傷,今晚多半是靠這百步穿楊的手法來戰場立威。
“舉火!”
隨着黃忠一聲令下,爲首的一艘船亮明瞭三根火把,這是歸降的信號,戰船緩緩靠了上去。
“別再靠近了,否則我們要放箭了!”水寨上的人還是很有戒備心的。
“不要放箭,我們是黃將軍的人!”一名都尉喊道。
“漢升將軍何在?”魏延早就等在那了。
“文長,是我,開門!”確認過眼神,是要等的人。
將士們轉動水門的轉輪,鐵鏈咯喇喇一陣響動後,一面水門升了起來。
“全速前進!”
這些艨艟船快速進入水寨後立刻就分散開來,船頭呈扇形朝着不同的方向,黃忠再次吶喊:“點火!”
一聲令下,火摺子丟入了船頭後‘砰’一聲火苗躥到了數尺高,藉助着這股東風,這些火苗如同一條條火龍呼呼作響。
“殺呀!”
動了。
三十艘快船朝着呂林軍的連船衝了過去。
這一刻,黃忠也好,丁奉也罷,是亢奮的。
最擔心的東風來了,水寨也順利的混了進來,那,這計劃就算是徹底成功了。
轟隆隆!
伴隨着這些貨船撞在呂林軍的連船上,發出一聲聲巨響,火星飛濺。
將士們將早已準備好的硝石、硫磺和木炭一股腦的往對面船上扔,準備欣賞一場改寫歷史的大火。
只要把這些東西全部拋過去後,他們就可以下船廝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