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的四道聖旨下來後,劉備就吃癟的被劉琦趕到了巴丘去駐紮,明知道就是林墨的算計,可他也沒辦法,只能先穩住劉琦,後續再慢慢消融這層隔閡。
江東的情況也是人心浮動,四大家族都鐵了心思要跟孫策斬斷關係,大家本來就只是利益合作關係,沒理由爲你孫策陪葬的。
從這個層面看,不管是劉備和孫策,都陷入到了極大的被動之中。
可相比於他們二人,曹操的處境纔是最棘手的。
天子詔書一下,曹操司空身份就沒了,反而是成了罪大惡極的國賊,一時間兩州譁然。
哪怕是最開始的時候,大家也都知道曹操是在挾天子令諸侯,可那畢竟具有合法性的,甚至四方士子也是衝着這一點來投奔他的。
可這一紙詔書就算是敲定了他國賊的事實,荊、益兩州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動亂。
益州那頭,出現了部分郡縣脫離控制的情況,直接就是拒絕向成都繳納每季定額的稅賦和錢糧,曹仁能怎麼樣,帶兵去平亂,可是這頭沒打完,那頭又開始了。
萬急之下,他只能向曹操求援,畢竟,整個益州本就沒給他留多少兵馬,以至於平亂都抽不出人來。
曹操現在敢去益州,那麼荊州他就回不來了,這個道理他當然明白。
他甚至清楚,這裡頭有些人可能真的是因爲天子詔書的原因要趁機擺脫他的控制,可更多的人只怕是見着他吃了大敗仗,損兵折將、丟了中原,已經生出叛心,不過是藉着這個契機想給自己的臉上貼金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荊州他必須坐鎮,只要他一走,丟的可不只是南郡和南陽兩個地方,還有八萬多的荊襄水師。
荊州水軍是他現在最大的仰仗,這股勢力如果再丟,那麼他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抵抗資本。
當然,益州動亂也不能不管,曹操能做的只是派曹昂領兵,由法正、張鬆、孟達等益州舊部一同參與,這樣效果會好很多。
其實,相對比益州的動亂,真正讓曹操不安的反而是相對平靜的荊州。
而且,他也清楚他要對付的只有一個人,蔡瑁。
不得不說,把曹操宣爲叛賊,把蔡瑁提爲水師都督這招極爲高明。
一方面蔡瑁的秉性本就是貪如豺狼,毒如蛇蠍,沒有什麼底線的世家子弟,劉表的死說是急病而亡,可事實如何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這一點曹操是有數的。
可另外一方面,哪怕自己對蔡瑁推心置腹,這兩道聖旨下來你也保不齊他蔡瑁心裡怎麼想,已經賣過一回主子了,根本不介意賣第二回。
而且,這第一回賣主可能會在道義上站不住腳被人詬病,這第二回那可是有聖旨在手的,就算是殺了曹操別人還得誇你一句爲國除賊呢。
所以,曹操很清楚,要破這個局,不需要去搭理其他人怎麼想,搞定蔡瑁就行了。
“拜見主公!”議政廳外,身披鎧甲、頭戴纓盔、續着短鬚的粗獷男子大步流星的走進來拱手作揖。
側身坐在帥椅上的曹操沒有正眼瞧他,只是低頭扣着指甲沉吟道:“德珪啊,伱我也算是舊友了,回想昔日在洛陽城的日子,你我同去見梁孟星,彼時的我們也沒有想到今日會成爲這大漢天下舉足輕重的人物吧。”
蔡瑁有點懵,好端端的提什麼舊事,怔了一會便拱手笑道:“是啊,一晃都三十年了,白駒過隙,光陰不復,讓人唏噓。”
“更讓我唏噓的是在我人生坎坷、遭遇挫折的時候,我的故人卻要對我落井下石!”曹操忽然就中氣十足的咆哮,旋即扭頭惡狠狠的盯着蔡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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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嚇的後退了兩步,趕忙單膝下跪作揖道:“主公何出此言,末將對主公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
冷着臉的曹操嗤笑了一聲,隨後從臺案上拿起一張帛布丟到了蔡瑁面前,“我看你是對呂布和林墨忠心耿耿吧。”
蔡瑁忙不迭的撿起地上的帛布,這不看還好,一看把他嚇的腦袋一縮,臉色當即鐵青。
上面的內容是一封覆信,簡單說來就是痛罵曹操是國賊,現在已經着手聯繫各方力量,準備在合適的時機將他剷除,到時候會獻上曹操人頭,落款署名,蔡瑁。
最要命的是,這筆跡,竟然跟他的一模一樣,連他自己都辨認不出來。
“無話可說了吧?”
曹操冷冷的看着因爲詫異而雙眼瞪大的蔡瑁,冷哼一聲,“拖出去,斬了!”
話音剛落,一旁的許褚就走了過去,他右手扣在蔡瑁肩頭,出於武夫本能蔡瑁便欲起身掙扎,可伴隨着許褚另外一隻手也壓下來,蔡瑁就動彈不得了。
水戰當然是很猛的,可這陸戰,許褚能把蔡瑁按在地上摩擦。
“這這是構陷啊主公!主公!末將從未寫過什麼信給林墨,末將是被小人構陷的呀!”伴隨着許褚將他倒拖而去,蔡瑁歇斯底里的怒吼。
對,我是想投奔他,可根本沒來得及行動好吧。
其實有這樣的念頭,當真怪不得他蔡瑁。
當初歸順曹操,看重的就是他雄踞中原,臂挾天子,口銜天憲,形式這麼強勢的時候,荊州多半人都願意下注曹操的。
誰知道司州一敗折損了這麼多兵馬,中原二州搭進去不說,連天子都丟了。
反觀呂林,勢頭之猛,堪稱是天下大亂以來從未有過的高度,就算是曾經的董卓、袁紹、袁術之流綁一起都沒他們翁婿現在這麼強盛啊。
旁了不說,連黃祖都投奔他呂林了,我怎得就不能投呢?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想法纔剛剛出來,還沒有着手進行,結果就鬧出了這種事情,蔡瑁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同時他也清楚,曹操肯定是動了殺心,因爲動手的人是許褚。
眼看着蔡瑁就要被拖出門口的時候,程昱站了出來,拱手作揖道:“主公,蔡將軍是個耿直的性子,若真是他所爲必定不會這般抵賴,萬不可冤枉了好人。”
程昱這麼一開口,曹操才終於朝着許褚揚了揚額,示意他停下。
蔡瑁抓住時機連滾帶爬的靠向曹操,近乎是帶着哭腔喊道:“主公,末將願指天盟誓絕無此事,這.這.”
眼看蔡瑁語塞,程昱再幫一把,“或許是林墨的離間計,他就是希望我們內亂,當初在司州破關中十部的時候,就是憑着一封真假莫辨的書信使得馬騰與韓遂相互大砍大殺,主公萬不可上當啊。”
“啊對對對,程先生說的對,這定是林墨使的離間計!”蔡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甚至顧不得身份,磕頭如搗蒜。
曹操也不看蔡瑁,而是看向了程昱,狐疑道:“那你怎麼證明這是林墨的離間計呢,萬一是真的,那我的腦袋豈不是隨時可能被他拿下?”
程昱一怔,顯然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證明,於是看向了蔡瑁。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啊,蔡瑁現在對這句話理解更深刻了。
如果不能自證清白,那今天的下場怕是躲不過戮頸之刀。
問題是,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情,沒辦法證實也沒辦法推翻,蔡瑁能怎麼證明,只能拼命解釋了,“主公啊,這這這定是賊人模仿了末將的筆跡,請主公試想,若真的是末將要投敵,爲何不下大印?”
曹操只是側着腦袋打量他,不說話,滿臉寫着不相信。
蔡瑁又道:“主公啊,若末將真有意投敵,至少會把家小護離吧,至少會跟部下通氣吧,主公可以令人調查,若末將有一絲異心,不需要許將軍動手,末將引頸自戮!”
鏗鏘有力的保證並不能讓曹操釋疑,他依舊是冷冷的打量着蔡瑁,無動於衷。
“程先生,先生救我.”實在無話可說的蔡瑁只能拉着程昱的衣袂祈求道。
“主公,在下也無法證明蔡將軍的清白,可在下願意相信他的爲人,這樣吧,讓蔡將軍以荊州水師都督的名義上書朝廷,爲主公歌功頌德,並痛斥呂林挾天子令諸侯,借陛下之手下矯詔。”
程昱看了蔡瑁一眼,繼續道:“用不了多長時間此詔就會傳揚天下,那麼世人都會清楚蔡將軍是清白的了。”
曹操眼前一亮,滿意的點頭,“這倒不失爲一個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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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一聽心就涼了一截,這樣做的話確實可以自證清白了,可那不就相當於自己斬斷了投奔林墨的路。
有了這樣的奏報,哪怕以後真心實意的投奔林墨也會懷疑的呀。
蔡瑁當然是不想這麼做的,可現在也由不得他不想。
誠然,蔡家在荊州影響力非常大,曹操如果真的動手,那麼善後的工作他都未必壓的下來,可如果拿出了這封信,又未必不能堵住悠悠衆口。
蔡瑁可不敢去賭,當即拱手保證道:“主公,末將願意立刻回府寫奏報!”
曹操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來走上前一把將他扶起,隨後蹲下身子拍了拍他膝蓋上的塵土,倒是讓蔡瑁有些受寵若驚。
“德珪,莫要怪我多疑,我們異位而處,你看了這樣的信會怎麼想呢?”曹操一臉痛苦的說道。“末將明白,也請主公相信末將的誠意。”蔡瑁內心竟然生出了一絲感動,深刻理解曹操的不容易。
“去吧。”
曹操雙手壓在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道:“若未來證實了這是林墨的離間計,我會親自向你道歉。”
“末將不敢!”蔡瑁點頭過後,一甩披風轉身快步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曹操臉上的和善退去,眸子裡映照着凌冽的殺意。
“哈哈哈”
直到蔡瑁走後,許褚才大笑了起來,“主公就這麼一詐便把他嚇了個半死,看來他確實沒這膽量投敵的。”
“你當他不想投嗎?”
雙手負背的曹操半眯着眸子冷聲呢喃,“我若不趁早斬斷這份妄想,他就是下一個黃祖。”
說罷,曹操轉身回到帥椅上。
許褚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廳外,隨後不解道:“主公既然不信任他,那爲何不乾脆藉着這個機會殺了他,一了百了?”
“不能殺啊.”
“主公忌憚蔡氏一門勢大?”就連許褚都知道蔡家在荊州的底蘊有多龐大,所以下意識問道。
“蔡家算什麼。”
曹操不屑的嗤了一聲,一旁雙手掬在前的程昱低着頭接過話道:“蔡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勢之下明知道他有異心卻不能殺之。”
“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許褚撓了撓頭。
程昱嘆了口氣,解釋道:“淮南一戰,江東的水師悍將近乎折損殆盡,留下的幾人也難當大任了;荊南方面,黃祖叛逃,劉備手上雖有兩萬水師,可卻無將能用。
而接下來呂林要南下,必將會在萬里長江上展開一場激烈的水師大戰,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蔡瑁給殺了,那麼就連我們也會出現無水軍將領可用的局面,到時候可就真的沒人能阻止呂林一統天下了。”
說到這裡,許褚便恍然的噢了一聲,“所以主公纔要設計這麼一出,既能震懾蔡瑁,又可以斬斷他投敵的念想,妙啊,哈哈,太妙了!”
“要論算計人心,只怕我還得跟林墨學着點。”曹操露出一抹苦笑。
四道聖旨下來後,足夠引發三方動盪了,不得不說對於天子的使用,這小子比我還在行。
什麼人用什麼聖旨,什麼人不用聖旨比用聖旨還有效,他全部都清楚瞭然,玩的好啊。
“主公。”
廳外,文聘快步跑了進來,手裡握着一捆竹簡,“夏侯將軍來報,稱駐紮在武陵的一萬劉軍忽然就撤走了。”
聞言,曹操和程昱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都有些迷茫。
劉軍到底想幹什麼,放出空蕩蕩的武陵城來,難道就不擔心自己順勢而爲取之?
又或者,這是誘敵之計?
劉備被劉琦趕去了巴丘,但曹操知道,其實軍政方面的選擇,劉琦還是會願意聽劉備的,至少能聽得進諸葛亮的話。
所以,這應該不是劉琦自作主張的行爲。
但,這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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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了一會,曹操的眸子便泛起了光芒,隨後釋然一笑,“還是個聰明人啊。”
說罷,他站起身走向文聘,“仲業,我在司州大敗,又丟中原二州,荊州人心浮動,可我知道你一直是沒有動搖過的,你的心意我都會記在心裡的。”
“主公言重了。”
文聘拱手道:“末將既然奉將軍爲主,只有盡心竭力,除此,唯死耳。”
文聘是個忠肝義膽的人,這一點曹操是真的相信。
當初劉表死後,荊州文武紛紛歸降,只有他是秉持着對劉表的忠心,始終沒有主動示好過,足見他不是一個諂媚求榮華的人。
包括這次的兩州動盪,文聘自始至終也沒有發表過任何的言論,只是踏踏實實的做好自己的分內事,這樣的將軍,誰會不愛呢。
“仲業,那麼,我想再辛苦你一件事。”
“請主公吩咐!”
“替我去一趟長沙吧。”曹操長嘆了一聲。
“長沙?”
見文聘狐疑不解,曹操便解釋道:“你知道劉軍突然撤走武陵駐軍是什麼意思嗎?”
文聘搖頭。
“他們也明白到呂林勢力過大,若是我們再各自爲戰,最終肯定難逃被吞併的命運,尤其是在黃祖投敵之後,他們的手上已經沒有像樣的水師悍將了。
所以,現在最明智的選擇便是同盟對抗呂林。”
曹操頓了頓,露出一抹不屑,“可是我們這位劉皇叔以仁義爲本,又曾多次放言我乃國賊,他又如何有臉面派使者來與我同盟呢。
所以,他便撤走了武陵的兵馬,這樣一來是想告訴我,江陵方面不需要駐紮太多的軍隊,要把力量對準北方的呂林。”
文聘恍然點頭,“所以,主公想讓末將出使長沙,給劉備他們一個臺階?”
“也不全然是這樣,你畢竟與劉琦相熟,你的話他也能聽進去一些。”曹操遠眺着廳外的風光,顯得有些神思不屬。
其實,內心裡他依舊是瞧不上劉備,也瞧不上劉琦的。
同盟不同盟的,壓根就沒什麼意義,這些年來的對峙狀態,不是靠一句同盟就能消除彼此隔閡的。
但曹操還是願意這麼去做,主要是他確實沒有多餘的兵力去提防劉備了。
更何況,劉備的手頭上,還有兩萬水師呢,這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人嘛,生死存亡之際,總是會願意先放下舊恨自保,等危機過去之後,再於彼此論恩怨吧。
這一點曹操倒也認同。
“主公放心,末將定不辱命!”文聘鏗鏘有力的保證。
“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曹操拍了拍他的臂膀,儀式信任。
沒辦法,現在天子不在手上,想用什麼侯爵官位來犒賞部下都沒這麼容易了,更多時候只能體現出自己的信任來施恩。
天子啊,用了這麼多年,突然就沒有了,還真是有些不適應呢。
荀彧也沒有跟着來,而是選擇半道上折回了許昌。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曹操現在覺得很沒幹勁。
人在不如意的時候,總是容易想起一些過往的事和離開的人。
典韋、郭嘉、夏侯惇、曹休、曹純、李典、樂進.
連荀彧都走了。
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啊.
所幸的是,現在呂林也在休養生息,打造水師戰船,終歸是給了自己一些時間。
只是希望接下來的這場南北對決裡,自己能夠不要再重蹈覆轍了。